喬爺爺六十多歲了，和我爺爺是至交好友。聽我父親說這老哥倆一輩子沒紅過臉，這不喬爺爺又在我家喝的爛醉，告辭後，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喬爺爺，您慢點走，天黑了，您拿著手電筒，路上安全點。”我追上喝的醉醺醺的喬爺爺把手電筒塞給他，喬爺爺打了個酒嗝，摸著我的頭，笑嘻嘻的說“不妨事，不妨事，這天黑了啊，可不能點燈，驚魂哦。”喬爺爺堅決不要手電筒，要摸黑回去。“還真是個怪人”我一邊想一邊向家裡走，進門就見到爺爺笑眯眯地看著我說：“我就知道他不會要，這老傢伙是被嚇怕了。”我趕緊追問到底是什麼事情，爺爺看了我一會兒，一拍大腿說：“好吧，你也不小了，說出來也不怕嚇著你了，就跟你說說這事。”
在1966年，我爺爺和喬爺爺一起作為知青下鄉到了黑龍江的一個農場。那時的喬爺爺激情昂揚，想要報效祖國，做一番能留名青史的大事業，無奈下被“發配”到了農場，整日面對一群大老粗或是不開竅的大媽，心裡的憋屈可想而知。而在他們眼中那個眉清目秀、整天咬文嚼字的“喬姑娘”則是他們打趣的好選擇。農場不大，人也不多，除了我爺爺以外，喬爺爺最喜歡和瘋五爺在一起了。農場的人說瘋五爺以前是有名字的，可是後來不知怎麼的，瘋五爺一到晚上就到處轉悠，看見誰屋子裡有燈光就立馬衝進去，把燈吹了，有時候氣急敗壞之下，還會把燈砸了。所以農場的人都叫他瘋五爺了，也都不怎麼願意理他。有一天，喬爺爺和瘋五爺閒聊，喬爺爺就問起了這事，瘋五爺起初死活不肯說，後來，估摸著不是因為喬爺爺太會磨人就是因為他怕連這個唯一願意和他說話的人都不搭理他，就告訴了喬爺爺，而且讓喬爺爺不能告訴任何人。瘋五爺說，這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不假，只不過人鬼其實是共用一條道。白天，人用，鬼休息，不會出來驚擾人類;而到了晚上，人就應該把道路、地方讓出來給鬼用，也不能驚擾到他們。這樣才能和平相處，各安其事。可是現在，到了晚上甚至入夜一個個都不熄燈，這不是佔了鬼道嗎？長期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啊。喬爺爺接受的是馬克思教育，唯物理論者，自然不會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也就不怎麼在意。瘋五爺一看不樂意了說：“嘿誒，喬姑娘，你可別不相信，我告訴你，以後走夜路遇到他們可千萬不要掌燈，燈滅了，哎，他們啊，就不會為難你了。”喬爺爺最討厭別人叫他“喬姑娘”，低頭罵了一句“老瘋子，神經病吧”就走了。
直到一天傍晚，農場裡的玉米種子少了20多斤，農場裡的人就和喬爺爺打賭說：“喬姑娘，這玉米的種子差了一點，明天急用，你敢不敢摸黑到10裡外的農場去借點回來啊？”喬爺爺一開始不願意去，農場的人就激他“也難怪啊，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是膽子小了點，終究不是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啊，不過，你要是敢去的話，你這幾天的活，我們幫你幹，怎麼樣？”事情到了這一步，喬爺爺也沒有後路，就賭氣說敢，我爺爺本來也要幫他一起去的，可是被喬爺爺拒絕了，只拿走了一盞煤油燈和手電筒。喬爺爺把煤油燈掛在了推車上，又用繩子把手電筒綁在了帽子上，就一個人上路了。
夜深後，爺爺始終不放心喬爺爺，就一個人到小路上等他，天很黑，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又似有那麼一點微風吹著小草發出簌簌的聲音。過了很長時間，在迎面的黑夜中傳來野獸般的喘息聲和人的抽泣聲，伴隨著咕嚕咕嚕車輪的聲音。爺爺立馬打開手電筒一看，是喬爺爺！喬爺爺看見爺爺立馬跑了過來把手電筒關了，爺爺看見他臉色煞白，急忙問他怎麼呢？“什麼都不要說，回去，趕緊回去。手電筒不要打開，給他們讓路，趕緊走！”喬爺爺說了一句，就拉著爺爺一起推著車回去了，回去後，喬爺爺直接鑽進被窩，一句話不說。第二天，一直到中午，爺爺見喬爺爺氣色好了點，就問他到底怎麼了，喬爺爺斷斷續續地說出了經過：在路過一段上坡路時，喬爺爺的推車好像撞到了什麼上，怎麼推都推不動，喬爺爺就想把車向後拉，可是車又好像是被什麼拽住似得，也拉不出來。喬爺爺趕緊把煤油燈提起來檢查車輪是不是卡住了，一看啥也沒有！就在這時，煤油燈漸漸變暗，噗地一聲，熄滅了，喬爺爺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陣涼氣，像是有什麼人趴在上面吹氣一樣，可是四下只有風聲，兩腿都已經打顫的喬爺爺猛地一回頭，結果用力過大，頭上的手電筒甩了出去，咔嚓一聲，碎了。四周再無一絲亮光，喬爺爺哆哆嗦嗦的摸到了推車，大叫一聲，用力一推，車子好像被放開一樣，喬爺爺推著車就跑，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回來，一路上都不敢回頭。爺爺聽完，哈哈大笑，說你是不是被瘋五爺傳染了，你又沒親眼見到過怕什麼，你就是膽子太小了。“瘋五爺？對！咱們去找瘋五爺”喬爺爺立馬拖著我爺爺去找瘋五爺，瘋五爺聽完後，陰陰地說了一句：“哼哼，半夜不能掌燈，做人不要太過分，會驚嚇到亡魂的。”從此，喬爺爺晚上就跟著瘋五爺巡邏，見燈就關，喬爺爺晚上也就從來沒點過燈。
“爺爺，你相信喬爺爺的話嗎？你相信有鬼嗎？”我問爺爺。爺爺笑了笑說：“有沒有我不知道，不過啊，這做人是不能太過分的。”說完，爺爺就回到了房間，我望著爺爺那漆黑的房間，我知道不會有亮光出現，因為那裡就沒有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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