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神的秋褲
如果說我們欠星爺一張票，那麼這部電影我們欠了它三張。
一張給張國榮，一張給王家衛。
還有一張，是給歷史上再無法重現的畫面：
從左至右：張國榮，張曼玉，張學友，劉嘉玲，梁朝偉，劉德華。
開工的第一晚，皇后餐廳
2018年6月25日，這部電影終於在內地大銀幕上重映，此時距離這部電影第一次在香港上映，已經過去28年。
準確的說，是10054天。
這部電影，正是1990年12月15日首映的《阿飛正傳》。
28年前。
在第10屆香港金像獎上它拿下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在內的5項大獎。
張國榮憑藉此片拿下金像獎影帝，這是他短暫的一生中，唯一的一座金像獎。
但頒獎時，張國榮卻不在香港
28年後。
那六個人譜寫了香港電影和歌壇的傳奇，但卻再無法湊齊。
一萬多天後的重映排片不到3%，上座率卻比當下最火的《超人總動2》高出一倍多。
Mtime專業版6.27日數據
對於愛電影的人來說，如果沒看過這部電影，就好像從未體驗過坐過站——人生是不完整的。
無法想象如果六位明星沒有在《阿飛正傳》中相遇，香港的歷史會是什麼樣子。
1
故事——六個人的命運交錯
《阿飛正傳》的英文名是“Days of being wild”，更貼近電影本身，意為“狂妄的日子”或“放蕩不羈的時光”。
而這個放蕩不羈的人，正是張國榮飾演的男主阿飛旭仔。
“阿飛”是60年代的香港衍生出來的詞彙，在粵語中意為不務正業、遊手好閒的社會男性。
那段無腳鳥的傳說是對他最好的比喻：
“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
它只可以一直的飛啊飛
飛的累了便在風中睡覺
這種鳥兒一輩子只可以下地一次
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他從小被母親遺棄給了養母，養母因此每月有50美金的生活費。
旭仔也因此成為一隻沒有歸宿的無腳鳥。
他一生都在飛行，永不落地，孤獨和遊離讓他放蕩不羈。
影片中他有過兩個女人，但把她們都拋棄了。
第一個是小賣部裡的姑娘蘇麗珍（張曼玉 飾）。
他每天都會去小賣鋪買東西，遇到蘇麗珍，他會盯著她的眼睛說：不睡覺沒用的，晚上你會夢到我。
1960年4月16日下午3點之前，他讓蘇麗珍盯著自己的手錶看一分鐘。
一分鐘後，他說我們已經在一起一分鐘，這是發生過的事實，你改變不了。
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
兩人從一分鐘的朋友變成兩分鐘的朋友，然後，每天見面都會超過一小時。
當蘇麗珍問旭仔會不會和她結婚時，他一句“我不是那種結婚的人”把蘇麗珍打發了。
然而每天蘇麗珍都會在陰暗的街道里等旭仔。
有一天，她遇到了巡邏的警察超仔（劉德華 飾）。
超仔聽了她的故事，喜歡上了她。
但他知道，這個陌生人可能永遠都不會打電話給他，即使這樣，他仍然每天都會在那個電話亭等一陣子……
這時，酒店裡的一個舞女“咪咪”（或露露，劉嘉玲飾），因為一個耳墜愛上永不安家的旭仔。
她是旭仔的第二個女人。
哥哥轉身的瞬間，世界都化了
咪咪給旭仔寫下自己電話，旭仔說
如果電話號碼也可以遺失，就是說人也可以遺失了。咪咪說永遠都不準忘記她的號碼。
咪咪偶遇旭仔的好友歪仔（張學友飾），就那麼一眼，歪仔暗戀上了她。
當無腳鳥拋下咪咪，一個人去菲律賓尋找生母的時候。
痴情的歪仔開著阿飛的車子守候著咪咪，即使她說，就算阿飛走了我也不會喜歡你。
旭仔拋棄了兩個女人，並不是因為他不愛，而是他無法給她們一個家，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家。
他到死都沒有見到媽媽，最後旭仔和劉德華飾演的超仔在菲律賓偶遇。
在一列火車上，阿飛旭仔被射死，無腳鳥漂泊一生終於落地。
超仔聽過那個一分鐘的故事。
他問旭仔，是否記得1960年4月16日下午3點之前的一分鐘發生了什麼。
還以為一個混混阿飛早把那哄女生的把戲給忘了。
誰料他說，要記得的我永遠都會記得。
然後，他死去，並沒有閉眼。
他說過，一輩子太短，有好多東西還沒有見過。
他想知道人最後一刻會看到什麼……
一個阿飛的故事結束了。
而在另一間狹小的房間裡，
另一個阿飛（梁朝偉飾）的故事開始了……後來，在王家衛的另一部電影中，我們知道他叫周慕雲，他邂逅了叫蘇麗珍的旗袍女人。
這部電影叫《花樣年華》。
2
命運就是部沒有劇本的電影
28年後再看《阿飛正傳》，它早已超越電影本身。
它封存了一段香港最美好的歲月，邊看電影邊回憶歷史，你就會聽到一聲命運的嘆息。
那一年，鄧光榮創建的影之傑影片公司投資給王家衛4000萬港幣拍《阿飛正傳》。
結果票房不到1000萬，鄧光榮血本無歸，氣到住院。
不久，影之傑公司宣佈破產。
鄧光榮和周潤發（上）劉德華（下）
4000萬的巨資本來是計劃拍兩部，但王家衛一部《阿飛正傳》就花去3900萬，第二部流產。
但這一部，就足以創造歷史。
開工第一夜，六位明星齊聚皇后餐廳，大家輪流坐不同的位置，為的是隨意，不突出任何一個，六個人都是主角。
45分鐘後，攝影師Lawrence Ng拍下那歷史性的照片。
皇后餐廳，六星同場，歷史上，只在這一夜。
在這個略顯灰暗的餐廳中，彷彿能看整個香港的光。
絕版六星海報
那一年梁朝偉28歲。
他在香港“三不管”的九龍城寨拍了3周，最後片中卻被減到只有3分鐘的鏡頭。
後來接受採訪他說拍《阿飛正傳》時被打擊的回家痛哭。
無數次的NG都達不到王家衛要求讓他很受打擊。
後來，他成長為靠眼神就能秒殺眾生的實力派男神，梁朝偉這個名字在香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1994年，憑藉《重慶森林》他拿到人生第一個金馬獎和香港金像獎最佳男主。
《花樣年華》，2000
接著，1995年《重慶森林》，1997年《春光乍洩》，2000年《花樣年華》又讓他封帝。
梁朝偉一共8次封帝（金馬+金像），其中5部影片的導演都是王家衛。
2018年6月22日，他和王家衛合作期滿。
漫漫30年，王家衛發微博稱“那是一段光榮的歷史”。
那一年劉嘉玲25歲，飾演咪咪，她曾努力撮合閨蜜和梁朝偉拍拖。
被旭仔拋棄後她去找蘇麗珍，才發現，旭仔對哪個女人都一樣。
只是她比蘇麗珍更傻更痴情，不但跑去旭仔家裡，還找到了菲律賓。
她問旭仔養母自己這樣是不是很傻，養母卻笑著說“我年輕時也這樣”。
續集本來有她和超仔在菲律賓邂逅的戲份，他們還有段曖昧的關係。
誰料2008年，劉嘉玲和《阿飛正傳》片尾出現的另一個“阿飛”梁朝偉走到一起，成為一段佳話。
生活就像電影，但沒有人能看到它的劇本。
那一年張學友29歲，飾演歪仔，他正追求羅美薇和他複合。
片中歪仔只因多看了咪咪一眼，便愛的死心塌地。
即使他知道自己無法代替旭仔，卻仍傻傻的守護著咪咪。
那段雨中的獨白，讓無數人知道什麼才是純粹的喜歡。
1991年，張學友和羅美薇宣佈複合，後者隨即退出娛樂圈，安心做張學友背後的女人。
1996年，兩人在英國倫敦秘密註冊結婚，結束10年愛情長跑。
1999年，世界小行星協會給予張學友為一顆小行星命名的機會，他取名為“May”，這正是妻子羅美薇的英文名。
現在，兩人已經有兩個可愛的女兒。
愛情裡最神奇的，是一個痴情的人遇到另一個痴情的人。
那一年29歲的還有劉德華，他飾演超仔，那時他和朱麗倩相戀已約5年。
《阿飛正傳》中，張曼玉飾演的蘇麗珍深夜獨自在街巷徘徊。
劉德華飾演的超仔安靜的聽他訴說內心的寂寞，勸她從這一分鐘開始忘記那個人。
兩個寂寞的人只短暫相遇了一晚，那一晚，有同情，也有喜歡。
2008年，劉德華與朱麗倩在拉斯維加斯結婚。
2009年，24年地下戀情終於曝光，3年後，劉德華的女兒出生。
劉德華和張曼玉各自成了家，偶爾，他們仍舊相聚。
2013年金馬獎頒獎禮，劉德華和張曼玉上臺頒獎，劉德華說：
不用說話，只要我們倆往這一站大家就會鼓掌。張曼玉拽劉德華的那一下，就像當年電影裡那個無助的小姑娘。
至今，兩人仍是好友。
那一年的張曼玉26歲，青澀的眼神中盡是少女的無知與單純。
而且360度無死角，不管從哪個角度拍都好看。
她扮演的蘇麗珍和旭仔的“一分鐘朋友”的段落，能讓現在所有的抖音撩妹神技都顯得隨意和膚淺。
對於那個神奇的時間：1960年4月16日下午3點，項目策劃陳善之說，如果沒記錯，那是那場戲開始拍攝的時間，1990年4月16日下午3點。
她和張國榮纏綿的的床頭戲，一共NG了47次。
一遍又一遍，直到“隔絕外界的一切，覺得這個世界只剩彼此”。
於是你看到兩人臉上滿是愜意與沉醉，毫無雜念。
張曼玉曾說過“他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面孔”，母親就勸他跟張國榮拍拖。
她說“不可能，他太好看”。
她心裡可能有過張國榮，但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
1998年，張曼玉嫁給法國浪漫名導阿塞亞斯，4年後，兩人離婚。
2004年，40歲的張曼玉選擇息影。
外籍女演員曬出張曼玉近照，2018
2018年，張曼玉54歲，仍未結婚。
28年後，她卻成了那個不喜歡結婚的人。
那一年張國榮34歲，他剛剛退出歌壇，他說他想演王家衛的戲，無論多苦都拍。
而《阿飛正傳》正是他付出最多的電影。
唱完告別演唱會，張國榮見了王家衛，後者說“哪有那麼胖的阿飛？”
於是，哥哥收心，開始游泳運動，體重從146磅減掉130磅（約13斤），腰圍從30吋減到28吋半。
張國榮告別演唱會，1989
他按照王家衛的要求穿上短褲和白背心，即興發揮跳了一段恰恰。
這段幾乎沒有什麼意義的獨舞成為永恆的經典，後來被無數人模仿。
王家衛說那是他跳出了自由，跳出了自己內心的模樣。
完整視頻：
《阿飛正傳》的劇本是王家衛邊拍邊寫的，六個明星都是當天才知道要拍什麼。
王家衛說，就是要拍出自由 的感覺，忘記在演戲：
“你這一分鐘在想，下一分鐘已經在做，中間沒有考慮，這好像也是接近你自己”
在拍攝浴室毆打菲律賓人的戲時，哥哥和角色融為一體。
那是拍旭仔追打傷養母心的騙子，在拍攝之前哥哥就說：請告訴他（騙子演員），沒有個人針對，因為我已不是我，是戲裡的角色。
張國榮自由發揮，平日裡溫文爾雅的他激動的拿起一個真錘雜碎了洗手盆，碎片飛濺，他打到那個演員骨裂（醫藥費電影史處理）。
接著，這個愛美的阿飛轉身來到桌邊，對著鏡子梳頭。
這一幕被稱為神來之筆，但它並沒有寫在劇本里。
最努力吃苦的張國榮，讓我們記住了那個最狂妄不羈的阿飛。
只是哥哥對電影的認真和痴狂，定格在十三年後的一個愚人節……
張國榮獲得金馬獎影帝后接受採訪，1991
幾十年後，那個曾把投資人氣到住院的導演去戛納和柏林電影節當了評委主席，九龍城寨成為傳說。
墨鏡男召集的6個人譜寫了香港一半的傳奇。
百年時光，一世年華，生命浮沉，造化弄人。
2003年，其中一人從24樓跳下。
不知道他最後看到的是什麼。
只知道，從那以後，再沒人提過《阿飛正傳》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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