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喝不到父親熬製的特色羊肉湯了

我有三個兄長。他仨都怕父親,因為父親把所有的嚴厲和苛責賞給了兒子,卻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我這個唯一的女兒,所以我不怕父親。

我再也喝不到父親熬製的特色羊肉湯了

我唯一懼怕的人是長兄。他自帶威怒、不言苟笑、少言寡語,加上十四歲的年齡差,在我幼小的心靈裡就只可敬而遠之。大嫂說,有一次我滿地打滾哭著不起來,一家人誰都沒有辦法,大嫂只說了一句“你大哥下班回來了”我就哧溜一下子坐起來,自己去洗洗臉老老實實地該幹嘛幹嘛去了。

二哥長我八歲,和我一樣:皮膚白,眼睛大,但是二哥在家並未受到什麼重視。二哥心軟心細,記得小時候我媽做生意,需要半夜到火車站接貨,一覺醒來發現爸爸媽媽都不在家,我驚恐萬狀、放聲大哭……二哥聞聲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哄我,陪我,安慰我……

和小哥相處最多,許是相差三四歲的緣故吧,從小我就是他的跟屁蟲。他生性調皮搗蛋,沒少幹“壞事”,比如過年偷果子,我無心但及時的“出賣”總會為他討來一頓頓暴揍,我在旁邊嚇得哇哇大哭,卻不敢求情,讓他不勝其煩。然而好了傷疤忘了疼,下次還會帶上我出去玩,甚至當兵走的時候還偷偷塞給我錢。直到現在,他還在負責我返鄉的各種接待後勤工作。

小時候總羨慕別的女孩有姐姐,能給自己扎個辮子、買個貼畫或者把穿小的衣服留給自己……這仨兄長從來不會,但三個像姐姐一樣親的嫂子彌補了我當年的遺憾。

長大後我開始離家、求學、工作、結婚、生子,每每總能感覺到兄嫂的寵愛,有時候是悄悄地給點錢,有時候是幫我和媽做個小小的抗爭,有時候是帶我兒子大快朵頤。

我再也喝不到父親熬製的特色羊肉湯了

父親是典型的山東大漢,魁梧、威嚴但不粗獷。每逢年節總會熬製一鍋山東特色羊肉湯。

先把整羊拆分成一尺見方的大塊,放在冷水裡面泡十幾個小時,再放到大地鍋裡面去煮上幾個小時,直到肉爛可以離骨。然後從地鍋裡撈出大肉塊開始拆分骨頭和肉,骨頭回鍋熬後全部撈出,再把羊肉切成棗子大小的肉塊回鍋,放入調料袋和紅辣椒(一種個頭很大肉質很厚、但是味道不辣的品種)繼續熬製。

期間還要把紅辣椒和羊油撈出剁得粉碎撒在羊肉湯裡,最後放鹽,起鍋到乾淨的盆子或者罐子裡面,慢慢冷卻、成形、固定。這樣歷經一天時間費工費時的羊肉湯就做好了。徹底放涼後的羊肉湯表面是一層厚厚的板狀的橘紅色的紅油,中間層是半透明的皮凍,下面就是一層層純純的塊狀的羊肉了。

喝羊肉湯的時候,拿乾淨的勺子像破冰一樣敲開厚厚的油層,連油帶肉挖出來一部分放到砂鍋裡,放在煤火上燉開上桌。一砂鍋羊肉湯其貌不揚,表面是一層化開的變薄的紅油,紅油覆蓋的是辛辣的、熱鬧的、豐富的內容,一家人圍桌而坐,每人拿個小勺就著饅頭開始喝湯吃肉。喝的時候不能心急,因為一層紅油覆蓋著的肉湯滾燙,要先吹上幾口氣降降溫,然後再小口吸溜,一勺湯喝完,細膩軟爛的肉塊就可以享用了。

我再也喝不到父親熬製的特色羊肉湯了

有了這羊肉湯,有了這熱的鮮的香的辣的味道,家是溫暖的,家是滿足的,家是火熱的,家是團圓的。很多年過年走親訪友,我家送出的禮物中總有一碗特製的獨特的羊肉湯。父親常常得意地說:“我們家的羊肉湯一碗值五十塊錢!”。小時候熬羊肉湯,媽媽總會偷偷給我塞點純肉,而我總是樂衷於和他仨擠在一起去啃煮過的羊骨頭——一點肋骨上的小碎肉、一段長骨或者脊骨的油脂,一個塊狀香骨被我的磨牙擠出的骨髓是我的最愛。

長大上學離家,放假回家一天三頓總有這樣的羊肉湯,以至於小侄女對父親提意見:“姑姑沒回來的時候,我們只喝到了羊肉湯的湯,姑姑在家我們才能吃上羊肉湯的肉。”後來結婚了帶著老公回家,不愛吃羊肉的他也對我家的羊肉湯讚許有加……

這樣的羊肉湯我喝了三十多年,直到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他走的那天,我們兄妹四個緊緊靠在一起守夜,默默流淚;安葬時滿身泥濘地叩首行禮,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

我再也喝不到父親熬製的特色羊肉湯了

我坦然享受這一切,孰不知兄長們都開始變老。他們逐漸長出皺紋白髮,開始含飴弄孫,開始不再喊我的名字而是一聲“老妹兒”,開始有了中老年人特有的溫柔。

臨近清明,兄妹四人陪媽去看父親了。兄長對我還是沒有多餘的語言,直言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不變的親情,永恆的血脈!兄長們啊,你們在,家就在,愛就在…(樊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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