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預見自己的蒼白的胴體在水中伸開躺下，赤條條的臥在一個暖烘烘的子宮內，塗上一層噴香的肥皂，輕輕地搓洗著。他看到自己的軀幹和四肢被水託著，拍著細浪輕輕浮起，檸檬黃的；肚臍眼，肉的蓓蕾；看到自己那一簇蓬鬆凌亂的深色鬈毛浮了起來，漂在那蔫軟的眾生之父周圍，一朵懶洋洋漂浮著的花。
——喬伊斯 《尤利西斯》
一隻叫尤利西斯的老貓擋住去路
《尤利西斯》的評價，除了“是一部曠世奇作”，也有人以為“粗俗不堪入目”。一百萬字靜靜講了18個小時的事情，而且只有布盧姆，斯蒂芬和莫莉三位主要人物，意識流，想想都令人抓狂。在瞧了諸多研究、詮釋性的文字，反而更糊塗了，到底是不是一個失意男人遊歷人間的白日夢，抑或夢幻中的人生百態？
屢屢因為讀不完讀不懂，甚至懷疑是不是件喬伊斯編織的皇帝新衣，全書最後一章描寫女主人公的性心理，整章40頁只有前後兩個標點符號，智商瞬間被跌的一地都是。再讀讀喬伊斯寫給妻子諾拉的那些通俗易懂小黃信，暫時鬆了口氣，明白話僅僅是說給明白人聽的。
《致諾拉》簡直出人意料，四十餘封，細膩纏綿狂熱的文字，不折不扣的鹹溼情書。譬如說“今晚8點你能來嗎？我允許你不穿裙子前來”，有點情聖的味道，比起天書般的《尤利西斯》，這直接就兒童不宜了。
不過喬伊斯絮絮叨叨的情話，女人還是嬌羞地聆聽了，千言萬語也不如一個熾熱的吻。女人是種類似貓的東東，有時候真的不能虛偽的舉愛齊眉，相敬如賓，如此只能咫尺天涯了。
諸如阿蘭·德波頓之類的書，是很好的名著索引和極好的簡介。所以索性放下喬伊斯，梅雨季陽光的陰影裡，讀讀阿蘭·德波頓的《擁抱似水年華》，就釋然了亂翻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的繁瑣。
生活本來不堪重負，沒有人逼你非得捧本大部頭的黑格爾、柏拉圖、蒙田之類的全集去感悟人生，而德波頓也不是為了哲學本身，只是減少些夾縫中生活人悚然面對文字的枯燥乏味。
誰也不會為普魯斯特改變生活，即便巴黎風流才子，生前也是寂寥暗淡。類似喬伊斯的貧困潦倒，正如當年莎士比亞書屋要出版《尤利西斯》時，他對比奇小姐說：“只怕你們一本也賣不出去！”，至於《尤利西斯》究竟是不是一次成功的出版營銷事件，看不完看不懂的吾輩只能以小人之心臆測了。
餘華說起被遺忘的布魯諾·舒爾茨，是一位不錯的畫家，更可能因為其寫過小說，他的語言比畫作更令人難忘。布魯諾·舒爾茨的《鱷魚街》也算是瘋瘋癲癲有點神秘的寫作了，有時候寫得像卡夫卡，有時候像普魯斯特，似乎與T.S.艾略特更為接近，孩子般的溫情和疾病般的激情並存，“白天寒冷而叫人膩煩，硬梆梆的，像去年的麵包”，讀著彷彿夢魘，不讀也醒不過來。
“集市廣場上顯得空空蕩蕩同時又熾熱炫目...生長在這片空曠中的合歡樹荊棘遍身、葉片閃閃...雖然麼有風在喘氣，這些樹仍然以某種戲劇性的姿態沙沙地晃動著葉子...那些成年累月被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老宅子...彷彿無數個世代的夏天...陽臺向天空袒露著自己的虛無，空曠的大門口盈溢著一股涼爽和葡萄酒的味道。”
作為猶太人和波蘭人雙重身份的舒爾茨，一生就是個悲劇。體弱多病，終生自卑，童年時給蒼蠅喂糖，和女文青進行詩歌等等的交流，與一位叫做舍琳斯卡的姑娘戀情維持四年，他的短篇小說集《肉桂鋪子》，嗯，就是英文翻譯後的《鱷魚街》得以出版。
但是波蘭很快被德國和蘇聯分成兩塊，舒爾茨苦熬在猶太人隔離區，又因為繪畫的緣故得到蓋世太保官員的賞識，可是不久他便被另一個蓋世太保警察槍殺在大街上。
後來他們聊起普魯斯特問卷，這套問卷因為普魯斯特13歲和20歲不同的特別的回答而命名，普魯斯特並不是這份問卷的發明者，問題包括被提問者的生活、思想、價值觀及人生經驗等，在當年時髦的巴黎人沙龍中頗為流行，後來，名利場雜誌開始在每期封底搞普魯斯特問卷專欄，專門挑一些知名人士來回答。
13歲普魯斯特以為現實中最欣賞的女性是誰？
——有天份卻過著平常生活的女人。
20歲普魯斯特回答你最喜歡女性身上的什麼品質？
—— 溫柔的、女性的迷人氣質，陰柔的吸引力
誰知道文字後面的普魯斯特生活的如何？普魯斯特本人，在“生活”中實在是一團糟糕，心智不成熟、性愛缺失、戀母情結、同性戀……凡此等等，他說的“當一個人不能擁有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忘記”特別有道理。一個人的生活如此一團糟，指望讀過某本書就此改變人生，基本上就是奢望了。
威廉·卡特的《戀愛中的普魯斯特》，歷數了普魯斯特的好基友們，有人說，世上的人分為兩類，一類是暴露癖，一類是窺視癖，所以世人的閱讀非此即彼。普魯斯特的情人們有點亂，同學、朋友，還包括男僕、秘書、侍者、男妓，換而言之，《追憶似水年華》這種書，沒有細膩心理體驗的人是無法進入的。
“最該原諒的人性弱點？”
在“普魯斯特問卷”中
普魯斯特回答說，“天才的私生活”
或許吧。
【繪畫：帖木兒.Akhriev（俄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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