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特辑③丨回忆父亲丰子恺

父爱特辑③丨回忆父亲丰子恺

读一本好书、品一篇美文,如同结交一位良师益友,在生活中伴你砥砺前行;又似与高人对谈,以文中精华启迪人生智慧。

忙碌了一天的你一定很累了吧?

拂尘晚归,得空闲坐,不如与宁夏卫视一同感受文字的魅力。

夜 读

写在前面的话

昨天看到了父亲眼中的孩子们,今天让我们来看看孩子眼中的父亲。

父爱特辑③丨回忆父亲丰子恺

回忆父亲丰子恺

父亲爱的教育

父亲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爱世间一切有生之物,他爱人类,更爱儿童。他认为“世间最尊贵的是人”,而“人间最富有灵性的是孩子”。孩子做事认真,心地纯洁,对世间毫无成见,对万物一视同仁。孩子好比一张白纸,最初在这白纸上涂色的,便是自己的父母亲。

我生长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中。我们的母亲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人。在我们的白纸上涂颜色的主要责任落到父亲身上。然而,在我们的童年时期,父亲画笔上的颜料是那么吝啬。他不想把我们涂上什么颜色,他希望孩子们永远保持一片纯洁的白色。他曾说:“教养孩子的方法很简便。教养孩子,只要教他永远做孩子,即永远不使失却其孩子之心。”

于是父亲便给我们灌输种种教育,其中之一便是“爱的教育”。父亲把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所著的《爱的教育》这本书当作课本,给我的姐姐哥哥们读。这本书是父亲的老师翻译的,由父亲配上插图。我那时还小,但常常听姐姐讲其中的内容,感动得很。这本书教我们要热爱祖国,敬爱尊长,助人为乐,平等待人。全书通篇都贯穿了一个爱字。我们小时候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在助人为乐、平等待人这点上,父亲以自己的行为给我们树立了榜样。父亲对人的爱不受贫富和等级的限制。只要是善良的人,父亲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故乡有一位远房叔祖,为人正直,生活清寒。父亲得知后,便每月定期汇钱给他作为赡养,持续十余年,从未间断过。直到这位叔祖老病去世。

对待家中的保姆,父亲一点也没有架子。父亲自己从来不要保姆伺候。叠床铺被,收拾房间,都是亲自动手,还主动关心保姆的生活。凡来我家做保姆的,都喜欢留在这里,除非我家迁居到别的城市去,或者她自己家中有事必须辞职。有一位保姆在我家做了17年之久。当父亲知道她有高血压病时,马上叫她每天午睡,还包下了她的一切医药费。但她在“文革”期间中风去世,那时父亲正好自己也生病,可还是为她租用了殡仪馆的半面大厅来举行遗体告别仪式。

这位保姆健在时回乡去(她是我们同乡人),总是对乡亲们说:“先生待我这样好,我是今生今世难忘的。”

讲到保姆,爸爸有一句话留给我很深的印象。他说:“人家抛弃了自己的家庭来为我们服务,我们要把她当自己人!”

父亲不仅教我们平等待人,还教我们爱世间的一切生命,小至蚂蚁。本来我踩死一只蚂蚁不当一回事,有一回被父亲看见了,他连忙阻止我,说:“蚂蚁也有家,也有爸爸妈妈在等他。你踩死了他,他爸爸妈妈要哭了。”

我姐姐哥哥们碰到蚂蚁搬家,不但不去伤害它们,还用一些小凳子放在蚂蚁搬家的路上。自己像交通警那样劝请行人绕道行走。慢慢地我也就学着这样干了。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做“护生”。父亲画过六册《护生画集》。他是佛教徒。但我觉得他和一般的佛教徒有点不一样。他劝我们不要踩死蚂蚁,不是为了讲什么“积德”“报应”,也不是为了要保护世间的蚂蚁,而是为了要培养我们从小就有一颗善良的心。他说,如果丧失了这颗心,今天可以一脚踩死数百只蚂蚁,将来这颗心发展起来,便会变成侵略者,去虐杀无辜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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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画具

《弘一丰子恺书画原作展》中展出过我提供的父亲用过的烟管和笔墨砚各一件。参观者看到这笔墨砚,一定觉得不起眼:这位大画家怎么用小学生的玩意儿。我认为有必要在这里写几句。

父亲的画风与众不同,他的画具也与大画家们的画具不一样。有不少朋友送给他端砚和名贵的墨。但他往往转送别人,自己则习惯于极普通的墨砚。现在展出的这方砚台,是1948年秋我陪他赴台湾旅游时地摊上购得的。他喜欢这砚台,常常使用它。父亲逝世后,我把这砚台保存起来作为纪念。除了这砚台外,父亲有时也使用小学生的砚台。

至于那块墨,说不定也是小学生的呢。那是父亲晚年在浩劫中画画所用。当时又能到哪里去选购好墨呢。像“一得阁”“曹素功”之类的好墨汁,那时似乎还没有供应。画画得自己研墨。反正父亲也不讲究,手头有什么墨,他就用什么墨。我至今还保存着他用过的好几个墨头。有友人送了他一锭好墨,状如刀币,还嵌有金粉。但他放在抽屉里,常常给我那才上小学的女儿作玩具玩耍,而不拿来使用。可见他对墨并不讲究。

父亲用毛笔,只用狼毫而不用羊毫。只要是狼毫,好坏也不十分计较。用毕后,也不清洗悬挂,而是饱蘸墨汁,往铜笔套内一套。着色则用水彩颜料,小学生用的也不妨。

他1935年发表的《我的画具》一文中也谈到这问题。他说:“我的画具,分室内和室外两种。但室内用的画具,也可以说没有。因为它们就是平常写字用的毛笔和纸,不一定要特设……”

而父亲那种画面生动、含意隽永的作品,正是在这样不讲究的画具下完成的。

人们常说“妙笔生花”,而在画展上展出的一朵朵小花,却是从“不妙”的笔墨底下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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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嗜蟹

有不少人以为我父亲是吃常素的,理由是他画过6册《护生画集》,提倡爱护动物,不杀生。

父亲确实吃过一时期的素,但后来就开荤了。他对荤菜有所选择,只吃鱼虾蟹蛋鸡鸭之类,不吃猪牛羊肉。好像他不吃四条腿似的,其实也是偶然。

而我呢,吃荤的范围比他更窄,不吃牛羊肉和虾蟹,只吃瘦猪肉和蛋,连鱼和鸡鸭也勉强吃。尤其是蟹,不仅不吃,还很害怕。

父亲装了假牙以后,蟹钳咬不动了。在家里还可以用榔头敲敲,到外面去吃蟹就不行了。在杭州时,有一次他到王宝和酒店去吃蟹酒,我陪在一旁。他要我替他咬蟹钳。我实在有点害怕,但父命难违,只得勉强屏住气替他咬了。以后我曾几次问父亲,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蟹?煮蟹的时候不是很残忍的吗?父亲点点头,承认是那么回事,但他无可奈何地说:“口腹之欲,无可奈何啊!”接着又补说一句:“单凭这一点,我就和弘一大师有天壤之别了。所以他能爬上三楼,而我只能待在二楼向三楼望望。”

父亲吃蟹是“祖传”的。他在《忆儿时》一文中详细描述祖父吃蟹的情况,最后说:“这回忆一面使我永远神往,一面又使我永远忏悔。”当时他正茹素,后来开了荤,就恢复了“永远神往”的吃蟹这件事。可见“口腹之欲”还是很难克制的。

父亲吃蟹的本领是跟祖父学的。他和祖父一样吃得很干净,蟹壳里绝不留一点蟹肉。我看了觉得惊奇。这时他便得意地说:“既然杀了这只蟹,就要吃得干净,才对得起它!”他反复地说这句话,好像是为他的吃蟹作辩护,或者是对内疚的补偿。

父亲每次吃蟹,总是把蟹钳头上毛茸茸的两个东西合起来做成一只蝴蝶。吃几只蟹就做几只蝴蝶。所以一到金秋季节,我家墙上总是贴满蝴蝶。

看来蟹这样东西一定很美味,否则父亲怎么会那么喜欢呢!

我有许多荤菜不吃,人家都说我损失很大。但我“自得其乐”,我吃素菜时那种津津有味的样子,不比父亲吃蟹差。看来“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只要不是对人体有害的食品,谁爱吃什么,就让他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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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一吟,画家、翻译学家,1929年5月生于浙江省石门镇(今属桐乡市)。其父是著名画家丰子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丰子恺研究会顾问,上海翻译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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