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禁止合成農藥!這個意大利小鎮怎麼做到的?

全面禁止合成農藥!這個意大利小鎮怎麼做到的?

摘要:幾百年來,馬爾斯小鎮上的居民一直珍視著他們的傳統食物,並遵循著傳統的有機農業生產方式。然而,隨著嚴重依賴殺蟲劑的蘋果生產商不遺餘力地從山腳下向上發展,有毒的農藥隨風飄蕩,落在了小鎮的農場和田地上,危害著整個小鎮的居民健康、生物多樣性以及蓬勃發展的旅遊業經濟。

不斷增多的威脅逐漸激發了形形色色的群眾參與到抵抗殺蟲劑的運動中去,小鎮的居民聯合起來,為著同一個目標而努力,最終使得馬爾斯成為世界上第一個通過公投禁止所有合成農藥的地方。這是一個國際先例,也是我們需要效仿的榜樣。

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科學技術飛速發展,化學農業覆蓋下的糧食產量急速增長,普通人和環境卻在這種進步中成為犧牲品。化學農業,意味著生產者在生產過程中習慣性濫用殺蟲劑、除草劑、抗黴劑等化學藥物,它們損害了人類健康,也破壞了農業乃至更大的生態系統。所幸,越來越多國家的農民在更大的災難到來之前已經大力剎車,為拯救越來越脆弱的環境,為拯救人類自己的未來,開始嘗試走出一條不同於化學農業的道路。

全面禁止合成農藥!這個意大利小鎮怎麼做到的?

哪裡來的殺蟲劑?

馬爾斯是一座位於阿爾卑斯山腳的小鎮,歷史悠久,有5300位居民生活在這裡。這個小鎮因地處各國交界,歷史紛爭不斷,也因此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建築風格。中世紀的瞭望塔佇立在海邊,古老的城堡依山谷而建,崎嶇的街道和建築是用於防衛的,不能通過大型車輛。至今,小鎮中現代交通工具應用並不廣泛,農民及商人多數使用馬車,並且仍保持著傳統農耕狀態。考古學家甚至在這裡了發掘出了石器時代的種子化石,有些種子人們現在依然在種植。為了保護牲畜和乾草,這裡的人們習慣把庭院和穀倉建在教堂周圍,外圍的土地用來種植莊稼、蔬菜,山地則用作牧場,因為耕地面積小而分散,並不利於現代化機械種植。

岡瑟是馬爾斯小鎮的居民,木訥而勤懇的他,幸運地擁有著相對廣袤的土地。岡瑟將土地按照功能分割為草料種植、牧場(奶牛飼養)、穀物種植幾部分,並一直遵循著小鎮傳統的有機農業生產方式,於2012年取得了有機食品認證。其中,畜牧業是岡瑟的主要經營產業。當地的半乾旱氣候,適宜多類型牧草的生長,而草料正是畜牧業發展的關鍵。

故事一開始,我們就看到了岡瑟經歷了糟糕的一天。最近,不知從何而來的殺蟲劑摧毀了一切,它們落在草料上、土地上,彷彿輕易便能奪走岡瑟堅守多年的事業。雖然他為自己的農場設置了隔離帶,甚至自掏腰包不斷地對草料進行檢測,結果卻令人絕望。岡瑟不得不在其所屬的有機合作社的建議下割掉了被汙染的草料,轉而向其他牧民購買有機牧草。情勢愈演愈烈,他不知該怎樣解釋殺蟲劑的來源,不知該怎樣處理被汙染的土地,也不知這些殺蟲劑會對他的動物和土地造成什麼影響。不知所措的岡瑟只好向市長烏里奇(Ulrich)尋求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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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瑟的境遇,與小鎮耕作傳統的變化有關——山腳下的蘋果園正不遺餘力地向上發展。小鎮所處的地區氣候特殊,適合種植蘋果,不過因為沒有相應傳統,即便蘋果賣出更高的價格,過去的很多年大部分村民還是堅持種植傳統作物、發展畜牧業和奶業。不過,近年來,由於投入成本的增加、市場的波動、收益的微薄,當地部分農民只能逐漸放棄了傳統的生態農耕,湧入生長週期短、節省勞動力、利潤豐厚的蘋果種植業。他們或受僱於大蘋果園,或直接參與經營。在利益驅使下,蘋果生產商們早已不再滿足於狹窄的山谷種植地帶,而是通過買賣、侵佔土地等手段向山坡上、甚至小鎮所在的山頂大肆擴張。當然,人們競相爭奪肥沃土壤,也使小鎮的地價飆升。

岡瑟的牧場很快被蘋果園包圍了,在他為漂浮在農場各處的殺蟲劑粉末愁眉不展時,蘋果生產商們卻正為豐厚利潤的獲取歡欣雀躍。那麼,殺蟲劑的禍首是誰呢?沒錯,正是急速向山頂進發的蘋果園!殺蟲劑噴灑在蘋果園的每個角落,也隨風飄散至馬爾斯,籠罩在河流上、田野裡、院落中,將居民的健康置於危險境地,也將這個以發展綠色產業為主的小鎮推向灰暗地帶。與岡瑟面臨相同境況的牧民們開始尋找出路。他們嘗試用灌木或者噴水措施做隔離帶,效果並不好,也嘗試過用塑料大棚蓋住他們的牧草。即使耗費巨大,卻依然無效。

“共存”還是抗爭?

另一方面,小鎮環保組織USGV開始行動起來,其成員既包括岡瑟、烏里奇等中年人,也包括選擇傳統畜牧方式的年輕農民們。他們首先選取一塊土地以檢測殺蟲劑的來源及方向。與此同時,同為USGV成員的奶酪製造商亞歷山大(Alexander)與賓館老闆、教育學家聯手發起了名為Adam & epfll – epfl(方言:蘋果,同時德語諧音夏娃,以借指充滿誘惑的撒旦的蘋果)的倡議,並於2011年3月召開會議以討論小鎮的發展方向。

會議上,亞歷山大呼籲大家不要為眼前利益而放棄小鎮旅遊業、賴以生存的美好環境和有機農耕。會議雖未達成廣泛共識,但將健康、多樣性、地區經濟發展和安全可靠的未來等議題引入大眾視野。同時,他們還在小鎮的大街上設立多個談話站以闡釋不同問題。

轉變開始了,越來越多的居民開始參與到討論中,這使大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之後,USGV將草料樣本送至實驗室檢測,並將結果公之於眾——被抽取的10個樣本均含有農藥殘留,大多數含有5種以上包括氯吡唑、二硫代氨基甲酸酯等物質在內的混合殘留,其含量通常超出法律允許範圍的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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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為解決小鎮經濟發展問題,自2009年當選市長以來,烏里奇便致力於將小鎮打造成可持續發展的生態旅遊社區:通過河流水力發電,在滿足自身需求的基礎上向外出售電力以獲取利潤;通過鐵路的重新運轉吸引遊客、學生的到來,同時設計擁有巨大車窗的多彩火車以方便景觀遊覽;城鎮的自行車道、徒步路線都得到升級,主幹道被改造成步行區,營造輕鬆氛圍以方便人們交談,增加了公共汽車,同時計劃引入共享汽車以減少汙染及浪費;山谷中的蜿蜒小路旁設置了自行車存放處、垃圾箱等;堆肥容器被有效改造以便用來發電等。通過上述途徑,生態旅遊社區得以建立起來。

爭取新的未來

2014年9月5日是個振奮人心的日子,投票結果顯示,多數居民希望建立一個禁止使用殺蟲劑的社區。根據當地規定,公投通過的任何倡議都應在6年內實施。然而,以大蘋果公司負責人及部分政客為代表的反對派們開始了瘋狂反擊,由於部分市議員們拒絕參加理事會會議,致使會議未達到法定人數,倡議被擱置。幸運的是,次年,在農民協會等組織的倡導下,無殺蟲劑倡議的支持者們積極參與到選舉中並獲得多數席位,烏里奇連任市長,倡議終被提上日程。

然而,倡議是否能夠順利轉化為法令,還需要獲得法庭的認可,需要經過層層辯論以確定其合法性,在審理期間,倡議將不被生效。可是,殺蟲劑問題卻是迫在眉睫的,經過思考,深諳對手狡猾程度的烏里奇認為一定的妥協是必要的,在2016年3月召開的市政廳會議中,他決定拋開公投倡議並制定了新的條例:

1.兩種毒性最強的合成農藥(T+和T)被禁止使用;

2.噴灑農藥的果園要在噴霧器的外緣設立最少50米(164英尺)的隔離帶,以避免合成農藥的產生;

3.有機農業將獲得財政支持,學校、餐飲業首選有機產品。

事實證明,烏里奇的顧慮是正確的。同年5月,省級法院作出裁決,由於殺蟲劑使用權限應由省級、國家級或歐盟相關部門決定,且公投不應由公民直接提出,流程不合法,因此,圍繞其提出的任何倡議都是無效的。然而,由於上述條例是在市政廳會議中單獨設立的,因此被認定為有效。自此,殺蟲劑使用問題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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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公投被判無效,但其仍能反映大多數居民的意願,通過此次運動,居民積極性被調動起來,對社區建設及自身命運的發展從被動防禦轉變為主動參與,同時也為其他地區、國家樹立了榜樣。小鎮居民在經過漫長而艱難的等待後又一次迴歸了傳統的生產方式,守護了賴以生存的家園。

近期,小鎮居民們已開始思考新型合作社的建立,即如何合作經營有機蔬菜及其他相關產品,並開展分銷業務,減少中間環節,為本地餐館、商店直接提供有機產品。在此基礎上為農民贏得市場,以便擴大有機農業規模,最終向小鎮以外地區提供大量產品,從而建立起自給自足的可持續發展經濟結構。

承前啟後

除了描述這場成功的運動,作者還在書中談到了生態健康與身體健康存在內在聯繫。有人說,農藥於植物相當於藥物於人類,這種說法固然有一定道理,但農藥的使用及其用量的控制並不是靠簡單的類比就可以闡釋清楚的。

對人類來說,藥物的本質是在人類自身抵抗力低下的前提下,通過外在手段幫助人類戰勝病魔,然而,抗擊疾病的根本在於如何迅速高效地調動人類自身抵抗力,一味地服用藥物只會令身體產生抗藥性及嚴重藥物反應。農藥之於土壤、植物更甚,安全範圍內的用藥在理論上固然可以減少病蟲害提高產量,然而大面積的噴灑、農藥的漂移、不同農藥的層層疊加必然會導致農藥濫用問題,如此惡性循環只會加重植物對農藥的依賴以及病蟲的抗藥性。此時,重構健康土壤的生態系統健康(ecosystem health)研究變得尤為重要。

對於馬爾斯小鎮而言,生物的多樣性、耕作時間及空間的合理利用,產供銷結合的經營方式為生態系統健康研究提供了豐富案例。

就經營方式而言,馬爾斯鎮通過梳理傳統產業與新興產業的關係,採用互助合作及集中管理的方式,建立了小而精的擁有有機食物、生態商品及相關服務的“家庭”經營集群,以此構建多樣化的產銷一體網絡。比如,旅館雖只提供少量床位,但公共空間很大,且食材採購於當地有機農場,旅館或商鋪通過與農民及屠夫的直接合作以保證食材的適量、新鮮、有機。

而生物多樣性的利用在“種子”一章得以展現。古老的種子生出嫩芽,結出果實,年復一年,週而復始,正是有了伯恩哈德(Bernhard)夫婦對於傳統種子的守護,食物遺產才得以傳承。在翻新舊房屋時,夫婦倆欣喜地發現了包在舊報紙裡的古老小麥品種,其對當地水土有較強適應性,粗糙的莖幹能夠抵禦猛烈的山風,通過精心培育,他們收穫了更多種子,並將它賣給感興趣的農民,也由此漸漸復興了當地的古老品種和種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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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倆建立專門的實驗室保存和培育了包括番茄、胡蘿蔔、豆類等植物在內的幾百個新舊品種,並通過建立“植物多樣性花園”以期找到針對植物病蟲害的“植物性解藥”。伯恩哈德認為,當土壤足夠健康時,就不再需要殺蟲劑,而植物的多樣性以及堆肥的運用是保證土壤健康的關鍵。另外,他們還通過合作經營農場、與各地留種人進行交流互換等方式拓寬了常規種子留存的通道。

對中國特色小鎮的啟示

值得注意的是,馬爾斯小鎮特色產業的打造也為中國特色小鎮發展提供了思路,特色小鎮建設不等於跑馬圈地、高額投資,更不是大興土木,而在於宜居環境的營造,其著力點主要在於人文精神的提升。民俗風情的保留、傳統產業的承前啟後、綠色農業的發展才能使特色小鎮建設健康有序、名副其實。

而書中對於內置金融、稅收政策的探討也可以給予我們啟發,如化學農業產業下生產的水果到底是食物還是工業品?當農業為獲取高額經濟回報而生產,那麼它還應該獲得政府的經濟扶持或稅收減免嗎?

另外,書中對土地投機者的描述也揭示了資本作用於耕地的後果。人均耕地的萎縮必然會導致政府不遺餘力地通過農藥、化肥、地膜覆蓋等手段提高單位土地面積的生產力。遺憾的是,本書對人口壓力與耕地面積的關係只一帶而過,對人們普遍關心的有機農業產量問題也未作深刻探討。

在今後經濟與科技的發展過程中,民眾是否有權選擇自己的耕作方式,是否有權瞭解我們的食物,是否有權決定自己的未來,這些爭論必然會相伴左右,而在這些爭論中,馬爾斯小鎮的故事就像一顆懸於天際的明星給予我們教育與啟迪。

本書作者菲利普•埃克爾曼-列斯特(Philip Ackerman-Leist), 綠山學院教授,著有《重建糧倉》(Rebuilding the Foodshed and Up Tunket Road)一書。他在綠山學院創建了農場與農業可持續性發展(farm and sustainable agriculture)課程,指導了農村與食品項目並開設了國家第一個食物體系領域在線研究生授課項目——可持續性食物體系理學碩士。這一授課項目主要是針對學生的家鄉生物圈進行應用比較研究。他和他的妻子艾琳(Erin)在四個不同的地區進行了長達二十年的農場經營,分別是阿爾卑斯山脈的南蒂羅爾地區(South Tirol)、北卡羅來納州(North Carolina)的波利特市(Pawlet)以及佛蒙特州(Vermont)。菲利普多年的農場工作經驗,連同他的教學經驗、與各區域食物系統成員的合作經驗,使他重視從源頭上探究並重塑本地及區域性的食物系統。

美編: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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