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令人腸斷心碎的書為我們所描述的部分青年的不幸和苦惱，遠遠勝過幾十篇由社會學家寫出來的分析報告
——霍斯特埃貝哈德里希特
1.
我記事開始
我家搬到了城裡
父親沒找到工作
在那段日子
他常常沒來由地揍我和妹妹
但我仍舊愛他
我的母親
總是對此顯得無能為力
只會哭泣
後來她有了新的男朋友
我們搬走
離開了父親
2.
我們住的小區
別提有多髒
孩子們和狗一起隨處小便
到處都豎著
禁止孩子們亂跑的牌子
我們都沒地方去
讀三年紀的時候
班級裡有一個漂亮的女孩
她有一個英俊的男朋友
我很崇拜她
說實話我那時候常常夢想
像她一樣
後來我們成了好朋友
我們一道去‘音響舞廳’
在那裡我認識了
一群很棒的人
3.
最開始他們抽大麻和藥片
我覺得那不好
但是有天晚上
我和媽媽的男友吵了一架
我接受了舞廳裡的人
遞來的藥片
在回家的地鐵裡
藥效發作了
我難受的要死
4.
我成了個小小的癮君子
幾乎每個週末
我都和幫裡的人待在一起
在那裡我認識了戴
這是個秀氣的16歲男孩
他也抽大麻嗑藥片
後來我們相愛了
5.
在我12到13歲這一年
發生了許多事
但仔細想來沒一件有意義的
——我的胸脯依舊平坦
妹妹去了父親家裡住
我開始經常逃課
和母親之間無話可說
我對她撒謊去女同學家過夜
然後整夜整夜地
泡在音響舞廳
6.
那年的聖誕節
我和朋友們去了另一個俱樂部
團伙裡的一些人
開始注射海洛因
然後脫離了我們
因為他們覺得
那些真正的吸毒者更酷
有一個夜晚
戴也開始了
現在回頭看來
這對我來說
真是一個心碎的時刻
7.
我恨我自己
當時沒能勸阻住戴去嘗試注射毒品
他當時被那些吸毒者
給迷住了我想
分不清什麼是真正的對錯
而我真不該在那時候還對他
使勁兒發脾氣
我不該罵他
不該就那麼留他在那
自個兒走了
8.
我幾乎整整一個月不去見戴
也不去舞廳
我希望能以此作為要挾
迫使戴放棄海洛因
但我太傻了
一個月後
我在動物園地鐵站見到了他
9.
他變的更瘦
但也更好看了
他和另外兩個朋友在一起
我問他在這兒幹嘛
他趕我走
我很快發現
他們在賣淫
10.
我真是傷心欲絕
但我發誓再也不離開他
我們抱在一起不停流淚
戴說他沒有辦法
不賣淫就弄不到買藥的錢
我們回到
他們住的房子
我說
也許我也該紮上一針
紮上他媽的那麼一針
11.
戴向我保證
一旦他找到工作
就會離開這兒
離開毒品
以及和毒品有關的一切
我相信他
但我堅持也要試試
我發誓我不會上癮
沒辦法
他同意了
12.
你瞭解的
我們就是這樣開始的
每天我放學後
就去找戴和他的那兩個朋友
他們要麼在拉客
要麼跟著嫖客走了
他們總是說
不管怎樣
小丫頭
少不了你的藥
的確如此
我們每天每人注射1/4克
分成兩次
和他們在一起一次
剩下的帶回家
每天早晨一次
13.
媽媽是在一個星期天的早晨
發現我吸毒的
當時我在浴室裡
注射針頭找不到血管
我煩躁的幾乎發狂
終於扎到了胳膊上的動脈
血噴的到處都是
地板上、鏡子上、馬桶蓋上……
媽媽在捶門
然後她不顧一切地衝了進來
我猜不出她當時什麼感覺
因為我幾乎快要死了
什麼都感覺不到
14.
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醒來
媽媽和我抱頭痛哭
她不停地對我說抱歉
並且保證以後對我更關心一些
但這有什麼用呢
這隻會讓我哭的更兇
我答應她我會戒毒
但是我說沒有戴和我一起
我戒不了
她答應了
15.
媽媽給我們買來
整整一袋子瓦爾隆以及
各種鎮靜劑
還有我愛吃的冰淇淋
塞滿了冰箱
她從公司請假回來照顧我們
我能想象到她的悲慘
但是我只能一遍遍告訴戴
我們再也不吸了
又過了一天
我們的毒癮發作了
身體一會冰冷一會滾燙
幾乎全身都癢
戴比我更慘
他用我的木梳子
把小腿和手臂撓出
一條條傷口
不停流血
16.
我們做愛
大把吞服藥片
這樣果然好受一些
我們聊起以後的生活
我說我們會有一所大房子
和一輛汽車
我會養一條狗
就像電視上看到的意大利人一樣
戴馬上說他有一個表兄在意大利
我們可以去他哪兒
我們感覺好極了
一個星期過去
我們真的覺得
戒毒其實也並不難
我們錯了
媽媽也錯了
她根本不知道讓兩個吸毒者在一起
是沒法真正戒毒的
17.
那天我們對媽媽說
我們已經悶在房子裡這麼多天
想出去透透氣
她遲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和我們一樣
沒有什麼懷疑
我和戴出了門
然後不約而同地向我們往常活動的街道走去
——除此之外
我們根本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我們的朋友都在那兒
戴跟他們說我們戒毒成功
他們向我們表示祝賀
並且說他們終究也會戒的
只是還需要點錢
來上最後一次
18.
我問戴
我們需不需要再打一針
來作為慶祝
戴遲疑了一下就答應了
他說他去弄錢
但我不許他再去接客
我說我會有辦法的
以前我做過幾次扒手
我想我再幹上一次並不困難
但那天運氣實在不好
在俱樂部裡
我被人揪了出來
然後扔到大街上
我感到失落
因為戴還在等著我
這時候一輛車停在我身後
我認出車裡的人
是經常在動物園地鐵站
找小女孩子的嫖客
他曾經想找我
但被戴攆跑了
19.
我說我要100塊
並且我只能現在就在他車裡
用手幫他解決
他倒爽快
開車載著我去了地下停車場
天黑之後
我和戴注射了我們
第一次戒毒成功後的第一針
這感覺真好
我隱瞞了我去接客
20.
我們欲罷不能
就在當天
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
但是賣淫不再是戴一個人的活兒
我每天下午逃課
在戴沒弄到足夠的錢時
我去拉一個客人
我每天都準備回家
我媽很高興
直到她再次發現我仍舊吸毒
21.
這一次她表現的很瘋狂
她抓住我狠狠揍了一頓
然後把我鎖在家裡
挨個兒撥她所知道的電話號碼
想知道政府有沒有拯救
我這樣的人的機構
她找到了
那是法國人開的一家戒毒所
她支付了三個月的工資把我送進去
但是幾天之後
我就偷偷跑了出來
22.
報紙上時不時會登載
年輕吸毒者死亡的消息
我有一個朋友
比我還小一歲
她母親是位教師
繼父是一位著名的鋼琴家
她的面孔像天使一樣漂亮
胸脯平坦
她也是個癮君子
我們曾在一起拉過客
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
她死在公共廁所裡
死於吸毒過量
她是那年春天第21個
死於毒品的未成年人
23.
我真的感到害怕
儘管我厭惡這些消息
我仍舊害怕的要死
我對戴說
我們要麼真正戒毒
要麼也會被登上報紙的
戴說他也這麼想
他聽說巴黎有正規的戒毒所
在那兒一點痛苦也沒有
並且戒了之後也不會復吸
他說他會攢錢
攢夠之後我們就去巴黎
24.
我父親找到了我
現在他對我非常友好
他說他知道了我的事
他感到痛苦
因此他覺得他需要盡一點父親的責任
——他把我鎖在他家裡
買來我需要的一切
就跟媽媽最開始做的那樣
他去上班也會時不時打電話來
25.
只過了一天我就堅持不住了
我打電話給常常找我的一個嫖客
我要他給我想想辦法
他答應了
給我弄來了一點白粉
要求是我從8樓扔給他一條
我穿過的內褲
然後再想法用什麼東西結成繩子
把白粉拉上來
26.
我對爸爸說
要我戒毒可以
但是如果繼續把我鎖在房子裡
我要麼會瘋掉
要麼會從8樓跳下去
父親答應了
他給我制定了嚴格的日程表
比如7點去買牛奶
10點去超市
下午5點溜狗等等
其餘時間我必須呆在家裡
等他的電話
這怎麼能看得住我呢
27.
我幾乎在去一趟超市或者溜狗的時候
就能接一個客人
然後在另一個放風的時間
買來我想要的東西
父親在八月份的時候去曼谷
那兒的食物和妓女是他
不能抵抗的誘惑
於是我又自由了
28.
我不能回媽媽家
只好又去找戴
但是戴也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者
提供住所的那個朋友也死了
目前他住在一個嫖客家裡
那是一個醫生
雖然人很好
但是我仍舊討厭他
他允許我也住在他家
這個該死的同性戀
我常常氣的發抖
我怎麼能親眼看見戴和別人
——而且是一個男人
在一張床上睡覺呢
但是這又有什麼辦法
29.
要麼真正戒毒
要麼就死去
那天早晨
我在一個公共廁所裡
把幾乎整整一克海洛因推進了我的血管裡
我已經知道我會死去
但我不想再掙扎了
我把隔廁的門插住
然後脫掉外套
就那麼躺在上面
我想好吧
既然我這個戒毒冠軍
沒法擺脫毒品
就讓我就此結束吧
我想上帝也不會再寬恕我
30.
身邊是一個醫生和一個女警官
他們問我幾個問題
然後打電話給我媽媽
我虛弱極了
媽媽和他的男友送我去
鄉下的奶奶家
我們乘飛機
一路上他們都在防範我逃跑
但我沒有這個念頭
即使我有
我也沒有力氣
母親一句話也不和我說
我的嬸嬸在機場接我
31.
現在我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年
我重新開始上學
有了幾個朋友
我們也一起去鄉村俱樂部
幸運的是這裡連大麻都沒有
聖誕節的時候
我們全家去城裡購物
在街道上我看見幾個我所熟悉的人
——我一眼就能看出
人群中的吸毒者和毒品販子
我立刻變的驚慌起來
嬸嬸覺察出我的異樣
一直和我寸步不離
直到我們回家
32.
我幾乎每隔兩天
就會給戴寫信
但很少寄出去
我向妹妹打聽他的消息
於是我收到了他的信
夾在妹妹寫給我的信中間
他說他也戒了
並且在玻璃行找了個學徒工的活
我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儘管從他的下一封信裡
又看不到這一切了
33.
奶奶家的村子後面
有一條大峽谷
最早人們在裡面開採石頭
現在那裡成了一個廢棄的礦場
每個週末
我去那裡散步
一直從地面走到谷底
抬頭看時
一條細細的雲橫在頭上
除了遠處隱約的瀑布響
整個世界鴉雀無聲
34.
我想就這樣吧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
我會和戴生活在一起
那麼我就住在這裡
永遠都不出去了
我們在這兒搭一個窩棚
建一個巨大的花園
炸出一條通往地面的路
——無論如何
我再也沒有
回到上面的願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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