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粗糧的歲月

吃粗糧的歲月

從農村乍到單位上,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和不習慣,這裡沒有山野空氣的清香,到處都散發著雪花膏和香胰子的撥號,就連迎面過往的女同事,身上總帶著一股引人入勝的氣質和氣味,偶爾遇一個隔肢窩裡有狐臭的,真的比那才出的熱牛糞還難聞。

剛進銀行,拜師學藝,拜的師傅是武漢人,她叫首先背科目,咬咬零是總帳,咬咬三是現金,猛一傢伙從鋤頭、挖撅、扁擔、揹簍到數字變態,很有打退堂鼓的心思。這工作不是我們這大老粗人乾的,但說歸說、做歸做,在這裡沒有重體力勞動,每個月拿二十一塊五角錢的工資,每次下鄉還另外補五角,這一個月的工資,相當於我在農村做了十年的農活。管他媽的咬咬幾,先硬背,於是,零要念“洞”,一要念“么”,二要念“兩”,七要念“拐”,要寫阿拉伯的1234567,還要寫祖傳的大寫壹貳叄肆伍陸柒。更令人頭疼的要學算盤,背口決,什麼: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

行領導看我笨呵呵的,便叫我給出納員當複核員,複核就是把出納要給出去的錢再點一遍。出納員就是那位有狐臭的女人,她也瞧不起我,上班第一天就錯款270,那時270元就是全年的總工資。這事驚動了行長,總會計師下來查賬,經過查賬才發現,一個農民取定期存款30元時,給人家了300元。事後追查到我身上,我覺得委屈說:“出納說三百,我點了不錯,是三百給的人家。”好在事不過當日,連夜追到這個農民屋裡,好在這家農民很害怕,取30給300也嚇的不敢用,把錢原封不動地藏在瓶子底裡。

錢是追回來了,行長叫我下鄉駐隊,那時駐隊要帶被子,本來是行支部書記的駐點隊。駐隊就駐隊。下隊第一天,搭乘去河南的過路車到珠藏洞鄉。去的那天,鄉上書記、鄉長很高興,書記姓熊,鄉長姓代,都是比我大的年紀,鄉上才招了一個小青年姓劉,人很機靈,細高個,才從學校出來,書記說是來客了沒有菜,去航灣炸點魚改善生活,大家很開心,鄉長管炸林,包好了炸藥、導火錢、雷管就出發了。全鄉在家的幹部都拿的籃子、筐子、口袋、浩浩蕩蕩地到了航灣,在一處傍巖的大水潭邊上,書記把炸材用石頭墜好,用了一尺長的導火錢,點燃後扔進大水潭最深處。所有人都散落在河岸邊的遠遠處蹲著,小青年劉濤把黑娃子緊緊地護著。

“蓬”地一聲,大水潭衝起一丈多高的水柱,很快,水潭中湧起一股子黑水來,岸邊上已經漂的有乍把長的白魚。馬上,同來的鄉幹部和看熱鬧的農民都下水去撈了起來,小魚很快就撈乾淨了。

書記、鄉長都沒動,他們在等著水的平靜。“小劉,你下。”書記命令小劉,小劉不慌不忙地朝深水處走去,水齊胸了,小劉才一個迷頭紮下水去,好一會兒沒有露面,黑娃子驚叫起來:“尻了。”

“泡”地一聲,平靜的水面上冒出一個人頭來,只見小劉嘴裡咬著一條,兩隻手各拿一條,都有尺把長的露魚和錢魚。“哪”,岸上的人都歡呼起來,只有書記、鄉長咧著嘴在微 笑。

吃粗糧的歲月

原來,有經驗的書記、鄉長都懂得,炸魚是小魚漂起來,大魚是不會漂的,特別是從大河裡游上來的露魚、錢魚、鯰魚是不會漂到水面上來的。它們被炸死炸暈了也在水底裡沉著,水性不好的人是不可能摸著它們的,這在水下要憋兩到五分鐘的人才敢下水。小劉是這個鄉數得著的“水貓子”,所以書記、鄉長並不急著去搶那些漂在水面上的小魚小蝦。

鄉村廚房有好大師傅,中午一條整魚紅燒,其餘兩條做成瓦塊魚,一整件啤酒,一鍋苞穀米乾飯,時令小菜,倒也吃的昏天黑地。中午飯後,我無事可做,自己決定到鄉下去調查,我便選了一處極高的鄉村生產隊--金剛坪去。

我誰也沒說,獨自一人,從鄉政府門上就開始上坡,一直上到一千多米的高坡上,在生產隊找了一個隊長姓鄭,他才當兵回來的,說起來,他還和我單位司機童師付是戰友,鄭隊長他領著我上了五佛庵樑子。這裡是全鄉制高點,東邊是保康寺坪,北邊是保康觀音堂,南邊是青峰黃土堡,正西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房縣城。

在這個村裡有一姓趙的貧困戶,一家三口,老母親和一對聾啞兒女,他們除開在生產隊做活以外,另外放牧兩隻母羊,一年產崽子四隻成了群。我覺得農民致富可以大力發展畜牧業,當天晚上回不了鄉政府,便在鄭隊長家裡睡了一夜,吃的是苞谷糝子,我給半斤糧票,兩毛錢,這是當時下鄉規定的伙食標準。

第二天回到鄉政府,鄉長說:“我們以為你回城裡去了呢,昨天下午縣裡派人來檢查駐隊人員情況,我們找不見你,說你回城了。”兜頭一瓢冷水是小,縣裡聽了來檢查的人反映的情況,全縣通報,某單位的駐隊人員下鄉吃了一頓飯就回城了,點了單位的名,單位領導氣很了,要扣工資和開除黑娃子。

黑娃子也氣了,直接找到縣政府副縣長把經過說了一遍,並把調查報告反映給這位副縣長,副縣長通過調查明白了前因後果,又發通報表揚,並把《特困戶養羊一年翻捎》的調查文章以政府名義發出來,並表揚了單位下鄉人員的駐隊精神。這一場風波才算擱起,黑娃子沒被開除,反而調回支行擔任了全行事務長的職務。

當時銀行的食堂,簡直是一團糟,頓頓是粗糧,天天沒有菜,縣糧食局糧管所,每月供應都是二.八的搭配:兩斤細糧(米,面)八斤苞谷糝,每天早上的苞谷糝,基本無人吃,少量單身職工,早晨端著碗來,一看苞谷糝子,眉頭一皺,轉向就走。 中午和晚上做點細糧米飯或者面飯,全行連家屬都來排隊買飯,有時單身職工下班晚了,連飯也沒有吃的。那時還沒開放,全城只有一處“服務公司”在西街,賣饅頭和麵條,記得有這樣一個笑話:支行來了一個單身職工,他是在九道出生並長大的小夥子,一口的四川話,他們吃饅頭叫的是“粑粑”。由於全縣只有這一家飯店,所以每天等到饅頭出籠時都是人擠人,這位職工在食堂沒買到飯,趕到西街館子也排隊買饃饃,誰知人越來越多,有的人就不顧廉恥地插隊朝前擠,一時之間,排隊的人倒數落後面去了。這位同志一著急也不顧了,拼命朝前擠去,一邊擠一邊喊:“我要買粑粑。”“哄”的一聲,前邊的人給他讓開了路。 走到櫃檯前,服務員說:“我們這裡不賣爸爸。”“哄”的一聲,又是一陣笑。“那都是,那一堆粑粑。”這時笑的人更多了。“我們這裡叫饅頭,不叫粑粑”服務員也忍住笑,把半斤糧票一毛錢一個的饅頭遞給了他。這位同事早晨因為苞谷糝 子沒吃飽,也顧不得大家笑他,接過饅頭“吭哧”一口,半斤重的饅頭去了一個大窩。

也難說,大家都被餓飯餓怕了,本來對苞谷糝子沒有惡感的,實在是糧食部門在用機器打苞谷糝子時,連皮子帶嘴子一 窩仨 地混 在一起,吃一口苞谷糝子,滿嘴都是苞穀皮子,吃到嘴裡滿嘴跑,難怪有人恁餓也不吃苞谷糝子,那位九道的同事們說:“擱農村餵豬都不吃。”農村人講究,把苞谷淘洗乾淨,用磨推出第一道的外皮,嘴嘴子用手捧出來給豬子雞子吃。

事務長壓到頭上來了,糧食部門連一個姐夫,舅子的親戚也沒得,就連糧食本上去兌換糧票都得靠熟人關係,換多了還不答應,只好每月給職工造點下鄉補助,批點糧票回來,分給職工,讓他們在外買著吃。

可那二八開的苞谷糝子實在太多了,每天都有剩飯賣不出去,乾脆去逮了一條小豬喂著。那時憑票供應,過年時人平半斤肉票,全行職工所有肉票,事務長半夜去食品所排隊買回十一隻豬蹄子,並烙好,在刮洗豬蹄子時,守在食堂沒離半步的事務長,發現少了一隻蹄子,原來炊事員和事務長是同鄉,因不滿意黑娃子當了事務長,悄無聲息地把一隻豬蹄丟到惡水桶中當著事務長的面提走了。偷回了家。事隔多年,賊娃子不打自招說;''都說黑娃子尖,我把豬蹄子從他眼前提走他都不曉得。

吃粗糧的歲月

這時,國家放開了糧食市場,平原地區賣起了議價米,這一下子徹底改善了食堂生活,燒柴進南山就運,吃米到襄陽、唐河、隨州去買回來,飯食也從此變了樣,早餐稀飯、饅頭,中午米飯、肉包子,到河南鄭州去拉豬油、買青菜,到九道梁拉洋芋、買臘肉,不但把全行伙食搞好了, 到了年跟前,行裡的豬長到五百斤,殺了賣高價,又用高價錢到河南鄭州凍庫裡買豬肉、豬板油。支行又拿了工會福利獎金,添置各色各樣的年貨物資。全行家屬每家過年分三千斤柴,一百八十斤大為,二十斤豬座墩,十斤年胯子兩隻雞,十斤香油。

食堂越辦越好,銀行業務也越來越興旺,縣直有的單位有事無事都來恰 談業務撮一頓,酒足飯飽之後什麼事也都辦成了。很多有權的人把子女、親友朝行裡塞,一時之間,原來五十多人的銀行,一下子暴滿到了一百二十多人,人一多,眾口難調,豬多無好糠,食堂伙食又有所下降,更加上進了許多關係戶的子女,甚至有縣科局級的少爺小姐們,銀行位置有限,我這一個事務長的位置也被許多人覬覦著。支行領導也乾脆,解除黑娃子事務長職務,還是下鄉當隊長去。於是我又頂了支委的名義下鄉了。在鄉下我仍然和農民一樣實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

當然,在吃的方面,還是粗糧要多一點,但農村的苞谷糝比城裡好吃,聰明的男人、了亮的女人們,把苞谷泡脹用磨推出來,首先剝去苞穀皮子和苞谷嘴子,再把乾淨的苞穀米拉成糝子,這樣做出來的“粗糧”比大米、白麵還好吃。(餘策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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