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辭世20週年祭:父愛如山

我的父親辭世20週年祭:父愛如山

父愛如山

這篇文章,是敬愛的爸爸離開我們整整20年之後,我第一次為他寫的懷念文章。

現在還依稀記得,那時,我還在渭豐鎮政府上班,那天是一個春寒料峭,雪花飛舞,杏花盛開的日子,是我來到世界最痛苦的一個日子。那天,摸著爸冰涼的手,望著爸最後的神情,想著爸的一生的不容易,耳旁迴響著爸的教誨,眼前晃動著他往昔的瘦弱的身影,我除了嚎啕慟哭,就是無聲的眼淚潸然淌下。那年,爸不到六十歲,我虛說剛剛三十歲,女兒只有三歲多。我知道,疼我愛我關心我的人,就這樣忽然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爸再有十幾天就過五十九週歲生日,但是,他沒有挺過去,生命的腳步終於停留在農曆二月最後一天。瞬間,我的心裡,忽然感覺成了這個世界的流浪兒、短線的風箏、沒有方向的水中孤舟。至今,每每回憶往事,眼淚都會止不住嘩嘩淌下。

父愛如山。爸爸李崇學,他說這個名字是三爺李逢春起的,意思是希望將來做一個有崇高理想、有淵博學問的人。五十年代末,爸爸從趙壽山將軍創辦的善慧小學畢業後考入西安電力學校,熟料世事無常,臨畢業時突然被疾病擊倒,渾身睏乏無力,脫水嚴重。校長說:娃呀,你們畢業後就分配到漢中,搞社會主義建設就是栽電杆、爬杆架電線,你能適應嗎?爸爸咬著牙說:我能。後來,因爺爺和奶奶疼愛爸爸,就沒有到漢中去,回到了村裡,開始了漫長的農民生涯。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村裡,先後入黨,當過團支部書記,食堂管理員,生產隊長,會計、文書,調解組長等,工作上是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無可挑剔。1980年春,爸雖然是一個農民,但是憑著良好的信譽,贏得村民信任,光榮當選縣人大代表。我記事起,父親雖然身材瘦小,但是性格剛強,有秦山一樣的胸懷和毅力。每一天深夜都能看到熬到很晚,戴著眼鏡,爬在炕桌上,兩手把算盤珠子撥的叮叮噹噹。我問爸為什麼不休息,他總是說: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日事,今日清。幾乎每天吃早飯時,村裡鬧矛盾的婆婆兒媳,或者兩口子、父子倆,就會喊著鬧著走進我家院子,請爸評理。爸總是二話不說,從木盤拿起一個蒸饃,遞給來人說:天大的事,總要解決,吃個饃再說,末了,來人還會喝上我給舀上的一碗稀飯。就這樣,邊吃飯,邊說話,一會兒疙疙瘩瘩就解決了。每當我工作生活遇到了困難,爸爸就說:娃呀,沒有過不去的坎。我和哥哥。姐姐、弟弟的高中時代,在學校吃的糧食,都是爸爸騎著自行車幾十裡送去。在送糧食的風風雨雨裡,爸爸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有一天,爸爸到周至縣買糧食,市場上把幾十元錢叫小偷溜走了。爸爸心裡不爽,騎車回到家給媽媽一說,媽媽說:丟了,就丟了。爸爸此後出門常常把錢裝在衣服最最裡邊,結果安全了許多。他常常告誡我們:要年年防旱,夜夜防賊,小心燈火,謹慎門戶。那年村裡很窮,為了改變村裡村民困難,爸爸聯繫西安城裡的好朋友老遲叔,給村裡建起了手套加工廠,解決了許多勞動力,增收幾十萬元,開啟了村裡加工行業先河。

父愛如水。爸常常給我說:當幹部就得能喝幾桶泔水。有次,生產隊裡分麥秸,父親揉了紙蛋,讓大家抓,聽天由命。結果有個二桿子小夥指著爸說:你肯定搗鬼了,我看你家的麥秸堆堆就是大!爸笑著說:你看大,就歸你,你那個小的給我家。有人給爸說:你怎麼能讓碎娃欺負你呢?爸給我說:我們都是祖祖輩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鄉黨,為著小事不值得計較,娃還小著呢。爸爸的心似水,默默滋潤著我的心靈,從他的身上,我學會了忍耐、承受。那年我上學一年級時,剛放學跑到家門口,就碰見幾個平時都很熟悉,不問吃喝不不過的鄉黨跳著叫罵,說爸爸拿著筆頭害人。此時,圍觀的群眾近百,我揹著書包,膽戰心驚地從人群中溜進家裡。奶奶衝著門外的叫罵,準備出去問個究竟。爸爸怕奶奶生氣,就說:他們愛罵就罵吧,我們也不疼,反正工分的事情,原則是啥就是啥!夜很深了,叫罵和圍觀的人漸漸

散去。我感到屈辱,爸說:我們都是鄉黨,如果出去就會打起來,忍一忍就過去了,當幹部就是這樣,這個道理自古一個樣。後來,這些鄉黨和我們和好如初,都說是受人教唆和衝動了。爸爸總是笑著說:沒事的,當幹部如果一碗水不能端平,怎麼能讓人服從自己。正因為爸爸有水一樣的仁愛胸懷,村裡許多工作都會迎刃而解。爸說,水有柔軟的一面,上善若水就是這個道理。那年,與姐姐訂婚的準女婿,隨著高考制度恢復,通過考試走進了大學校門,不久提出退婚。爸爸慨然說:退婚就退婚,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既然人家成了大學生,條件也就高了,眼界也寬了,退婚是件好事情。爸爸的泰然處之,抹平了一段家庭淡淡的回憶。

後來,哥哥提出退婚不要準兒媳時,爸爸沉默了。經過多次勸解,最終還是順從了兒子。當媒人提出準兒媳家還借了你家多少錢、蓋房吃了幾倉糧食時,爸爸苦笑一聲說:咱娃不要人家娃了,咱還有臉提出要。每當我犯錯誤時,爸爸沒有像村裡的其他人教育孩子那樣暴打一頓,而是講道理,用爺爺、奶奶和家族的故事感染、啟迪我。爸爸知道我喜愛文學,每次我們到馬王鎮賣白菜,都會主動提出給我買幾本連環畫和文學書籍。

父愛如月。爸爸小時候跟三爺學過中醫,尤其對疑難雜症掌握了些偏方。三爺離開人世後,村裡一些老人牙疼得睡不著覺,上門一說,爸爸再忙,都要放下手中的活兒,給來人號脈,望聞問切,開一劑中藥方子,很快藥到病除。村裡有人身上出惡瘡,爸爸也會開藥方,幫助鄰里除去病痛。據我所知,每年村裡最少有八九十人來家裡叫開方子。我開始一直感到奇怪,爸爸不是醫生,也敢開藥方,也能給人治病。爸爸說過:沒有金剛轉,甭攬瓷器活,開藥方人命關天,我是有把握的。多少年過去,現在才領悟出,在那個年代的苦難歲月裡,爸爸作為村幹部、普通人,用自己的一技之長,確實為鄉黨幫了不少忙。月光是無私的,父愛是無私的。爸爸除了會中醫,年輕時還在戶縣鐘樓下跟魯師傅學過裁縫手藝。那年家裡買了縫紉機,爸爸媽媽利用晚上時間,給鄉黨加工衣服,記得做一身中山裝3角錢。鄉黨買了布,到了家裡,爸爸就給量體裁衣。夜深了,縫紉機的腳踏聲,伴隨著我的童年一次次如夢。許多人家過年要穿新衣服,爸爸媽媽就常常忙到天亮。常常遇到有的鄉黨說:年過了再給錢,爸爸笑著說:快拿走,啥時都行。年過後很長一段時間,很多都沒有來送錢,爸爸媽媽從來不會要,不會問的。每年除夕下午,爸都會在我家院子裡支起一張桌子,為鄰里鄉黨義務書寫春聯,至今每逢除夕,腦海就會浮現出爸爸寫春聯的忙碌情景。當然,村裡的紅白喜事,也都由他寫對聯。我九歲時,爸爸就教我和弟弟寫毛筆字。那年,寫了一個“猴”,爸爸誇獎了我幾次。爸爸從小臨帖,一手漂漂亮亮的柳體字,深受父老鄉親們厚愛,在那個年代為左鄰右舍和村裡增添了不少歡樂氣氛。那年,我在渭濱小學教書,身體不好,騎車不方便,爸爸就趁天麻麻亮,騎著三輪車把我送到離家七八里路的學校。下午放學後,又用三輪車把我接回家。我站在講臺上,為學生講課時,爸爸已經騎著車子回家了。那幾個月裡,沒有耽擱孩子們一節課。這一段歷歷在目的昔日往事,至今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現在忽然想起來,不由得令我滾下幾滴熱淚。

父愛如雪。爸爸作為人子,極盡孝道,心靈像雪一樣純潔。每每遇到一些棘手事情,他都是冷靜地分析,從中權衡利弊,然後和母親拿出合乎常理的辦法加以解決。奶奶癱瘓在炕一年的日子裡,爸爸和媽媽熬藥,親手端到奶奶身前,一勺子一勺子地喂藥。每天幫著翻翻身子,過幾天,還擦洗身子。每天除了餵飯,清理大小便,還與奶奶說著話,叉叉心慌。有時候,爸爸媽媽太忙,我們就會幫著他們照顧奶奶。為了治好奶奶的病,爸爸經常翻著藥書,用筆抄抄寫寫,親自到藥鋪抓回藥,熬了,給奶奶喂藥。那一年,家裡瀰漫著濃濃的中藥味兒。奶奶去世後喪事從簡,爸爸說了一句:厚養薄葬,我對得起媽。自那時起,我漸漸讀懂了父親的心思。每次要飯的人來了,家裡都會給上一塊蒸饃。爸爸說過,能討飯,就說明不行,誰有一線希望,誰會跑出來要飯,你總不能說,沒的,既然沒的,你自己吃啥?爸爸常常說:為人要注意雪中送炭,做事要避免錦上添花。記得,我上初中時的夏天暑假,與爸爸到長安區賣瓜果,遇到了地痞,吃了瓜不給錢還嘴上罵瓜不甜。我很生氣要上前論理時,爸爸擋住說:瓜果,就是人吃的,不給錢也沒關係,就當是咱親戚吃了。只幾句話,我忽然不生氣了。那年我和爸爸在藍田縣玉山鎮買豬,剛準備騎車返回幾百里路的家鄉時,結果被幾個戴著紅袖章的市管會工作人員以投機倒把截住,說要扣押六頭豬,還要罰款。情急之下,爸爸發火了,說是買豬自己養,跑幾百里路來買投的是便宜,為啥要這樣。一番論理之後,豬沒有扣押,但是罰款幾十元。回家的路上,爸爸說:本來為了便宜,現在倒還貴了,我們算是白跑了一趟。路上,他居然唱起了秦腔。我忽然感到,心靈只要清澈,就是汙水也會流著流著清澈起來。

父愛如火。爸爸為人低調,熱愛生活。村裡過年耍社火時,爸爸就是鼓手,站在隊伍裡飽含激情,揮舞著鼓槌,那種風采神氣,至今還記憶猶新,揮之不去。每年正月初一,都是他敲著鼓為軍屬拜年。爸爸是鄉村文化人,用自己學到的點點滴滴的知識和手藝,用心中對鄉親們和故里的一團火焰溫暖了那個時代,也溫暖了我的記憶,溫暖了我的父老鄉親們的那年那月。

我的父親辭世20週年祭:父愛如山

我的父親辭世20週年祭:父愛如山

我的父親辭世20週年祭:父愛如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