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興利除弊後，大觀園中增加了一些瓜田李下的嫌疑
陳能雄/文
王熙鳳身染重病，不能操持家事，王夫人嫌事多心煩，就吩咐賈探春、李紈、薛寶釵組成三人團來管理榮國府的事務。賈探春、李紈每日在議事廳上辦公，處理各種事務，她們晚上下班後也沒有懈怠，坐著轎子帶著一隊上夜的人到各處巡查，比王熙鳳管家之時更加嚴謹細緻。賈探春是賈府年輕一輩裡比較出色的人才，她新官上任，除了遵循賈府舊制辦事之外，還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如取消掉賈環、賈蘭每年上學的零花錢八兩銀子，裁減掉脂粉錢等一些重疊的費用，這些都是開源節流的好措施。
賈探春最重要的一項興利除弊的改革，就是把大觀園中的竹林、果園、菜園、花圃等地方分包給婆子媳婦們去管理。這樣子園子有人打掃清理，花木有人修理裁剪，可以省去不少人工維護費，竹筍、果子有人照看，可以減少亂挖亂摘的現象。婆子們分管園地，可以從中獲益貼補家用，又可以上交一些蔬果給賈府，這是雙贏的好事，沒有幾個婆子不願攬這個活的。
可是，每一項新措施的落實，都有一部分人受益，有一部分人利益受損。尤其是在新舉措試行階段，有些規章制度的漏洞被某些人利用，會發生一些小糾紛。以前，果園、花圃屬於賈府公家之物，婆子丫鬟們順手摘幾個果子，採幾朵花，雖然是損害公物的行為，但看到的人都懶得去管這個閒事。而今果園、竹園等地承包給婆子去管理，她們有了主人翁的感覺，責任心變大，有些人則把自己的承包地當做私有財產，看管得非常嚴謹。每當丫鬟們經過果園、竹園、菜圃時，婆子們馬上就警惕起來，兩隻眼關注她們的一舉一動，就怕糟蹋她們的勞動果實。以前，姑娘丫鬟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園中玩耍，如今經過果樹下，路過菜圃旁，都覺得這是“瓜田李下”之地，時時會有嫌疑。
清明節那天，賈寶玉在園子裡遊逛，看到婆子們都在忙忙碌碌地栽花種豆，如今她們不止是給賈府打工，還是自己給自己幹活，幹活更有勁頭了。賈寶玉看到沁芳橋邊上有一株大杏樹結滿了豆子大小的小杏子。這時，他聽到有個婆子在罵林黛玉的丫鬟藕官，原來藕官偷偷在杏樹下燒紙錢。賈府禁止丫鬟們在大觀園燒紙錢，但婆子為啥要揪住藕官不放，非要到李紈那裡告狀呢？主要是這片杏子林由她來管理，如今杏子長得正好，任何走在杏樹下的人都有偷摘杏子的嫌疑，婆子怎能不提防呢？她罵藕官，就是提醒丫鬟們不要隨便在杏子林裡胡鬧。
丫鬟春燕的姑媽分到柳葉渚那一大片的地方，她每天起早貪黑照看這一帶的花草樹木，還逼著春燕幫忙照看，一根草、一條柳枝都不想讓人動，她們時刻看緊路過的嫌疑人。鶯兒有一次經過這裡折了許多嫩綠的柳枝編籃子，蕊官幫著採鮮花，鶯兒一邊編花籃，一邊和春燕、蕊官、藕官們說笑。春燕的姑媽見了非常心疼，又不敢說鶯兒，她覺得春燕不好好幫她照看柳樹花草，倒與鶯兒等人一起糟蹋花草，就把氣全部撒在春燕身上，對她又打又罵。
自從大觀園分了地基後，這種為折枝掐草而爭吵的事頻頻發生，丫鬟們到園子中游逛，要是竹林裡少了幾個竹筍，杏子少了幾個、花兒摧殘了幾朵，婆子們都會懷疑是丫鬟們乾的，大觀園成了“瓜田李下”的嫌疑之地。還是柳嫂子（柳家的）說得形象，角門上有個小廝讓柳嫂子摘幾個杏子出來給他們吃。柳嫂說：“今年不同往年，把這些東西都分給了眾媽媽了。一個個抓破了臉的，人打樹底下一過，兩眼就像那黧雞似的，還動他的果子！”黧雞是一種兇猛好鬥的鳥，如果受到外界的侵犯，就會圓睜眼睛，以死相搏，柳嫂以黧雞來形容那些管園子的婆子倒很貼切。
有一次，柳嫂從李子樹下經過，正好有隻小蜜蜂迎面飛來，她揮手驅趕。這個小廝的舅母遠遠看到，懷疑柳嫂要摘李子，就大聲喊叫起來，說李子還沒有供佛，沒有孝敬上頭的人。柳嫂的這個經歷還原了“瓜田李下”這個成語的場景，古人云：“經瓜田不躡履，過李園不正冠。”柳嫂子在李樹下招手，正是招來了“李下整冠”的嫌疑。其實，小廝向柳嫂討要杏子，也並非是真心實意的，也許是想套柳嫂的話。小廝的舅母姨娘幾個人管理大觀園的杏子林、李子園，他如果想吃杏子、李子，大可以向自己的舅母姨娘要，又何必繞遠路向柳嫂要。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小廝和他的舅母姨娘心中懷疑柳嫂會偷摘果子吃，才故意有此一問。
原本婆子們只是懷疑丫鬟們會偷果子摘花草，後來演變成大觀園中丟失了什麼東西，會懷疑到某幾個女孩身上。柳嫂子因不想給司棋蒸雞蛋吃，與司棋、蓮花兒等人結怨。有一天黃昏，柳嫂的女兒柳五兒帶著茯苓霜到怡紅院找芳官，正好遇到林之孝家的等幾個上夜的人。林之孝家的問五兒怎麼跑到這裡來，五兒前言不搭後語，林之孝家的近來聽說王夫人的房中丟失了玫瑰露，她對五兒起了疑心。正好蓮花兒等幾個人走過來，就說五兒鬼鬼祟祟的，形跡可疑，她還說在廚房裡發現一瓶玫瑰露。
林之孝家的就帶人搜查廚房，搜出一瓶玫瑰露、一包茯苓霜。林之孝家的不由分說地把柳五兒帶到王熙鳳那裡，聽憑處置，平兒先讓幾個上夜的媳婦把五兒軟禁起來。其實，玫瑰露是芳官送的，茯苓霜則是五兒的舅舅送的，柳五兒平白無故被冤枉，本來就體弱多病，受此委屈，病上加病。幸虧平兒明察秋毫，公平審理此事，要不然柳嫂和柳五兒都會被重打四十板子，並攆出大觀園，險些釀出一樁冤假錯案來。
賈探春興利除弊，雖然取得了顯著的成績，但也出現了一些潛在問題，她的措施被某些婆子利用。婆子們得到分管園地的好差事，還貪得無厭，把大觀園的花花草草看得那麼嚴，不許別人動一花一草。她們把路過自己園子的女孩子，都看作是有偷竊嫌疑的人。原本平靜安寧的大觀園，已經變成了“瓜田李下”的嫌疑之地，後來這種嫌疑繼續擴大化，婆子和丫鬟的積怨越來越深，她們背地裡說丫鬟的壞話，致使不少丫鬟被攆出大觀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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