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鋒相對，哪怕只是性別被忽略留在你身邊
我想這個世界上愛看韓劇的女生有成千上萬吧？所以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但朱東健就是喋喋不休，並且企圖來奪我緊抓的鼠標。
“看韓劇是沒有錯，但請你回到自己的寢室用自己的電腦看！”朱東健在我身後氣急敗壞地踱步。
張東健，李東健，我看著電視劇裡幾乎完美的臉龐，再扭頭看看旁邊一身臭汗的朱東健，忍不住搖頭嘆息。
朱東健被我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撩了撩額前的頭髮：“你到底要說什麼嘛！”
我平靜地把一袋薯片吃得乾乾淨淨之後才指著他的腦門說：“你真是侮辱了東健這個名字！”
朱東健冷笑一聲：“李喜善，你覺得你就對得起這個名字嗎？”
我張了張嘴卻找不到詞反駁。我扭頭看著玻璃窗上那個筆挺的身影，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朱東健竟然也長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而站在他身邊的自己，依然只是一張青澀未褪的臉。
我心底暗藏兩個華麗的夢想
天氣漸漸涼起來的時候，朱東健卻對我異常熱乎起來，死乞白賴地要請我看藝術節晚會。
直到倪思思出場我才恍然大悟。當主持人說出倪思思的名字時，本來一直打瞌睡的朱東健一骨碌坐了起來，眼睛睜得賊亮。
倪思思穿著蕾絲邊的黑色長裙，蓬鬆的捲髮披洩而下，舞臺的燈光在她上方打出一個柔美的弧形，她坐在象牙白的鋼琴邊，安靜卻熠熠閃耀。
當《水邊的阿狄麗娜》響起的那一刻，我看到朱東健眼裡被點燃的火花，他微微側過頭對我說：“告訴你個事，倪思思從初中開始就和我一個學校。”他的聲音那麼低那麼溫柔，像是怕驚擾了一個童話。 “我也告訴你個事，其實倪思思和我是十幾年的鄰居。”
朱東健驚訝地張了張嘴，一臉驚喜。
我埋下頭，把右手指頭一根一根蜷進手心。朱東健，我們從小學便開始同校，難道你就從來沒有看到過我嗎？
琴聲結束，倪思思款款站起，整個禮堂掌聲雷動。我呆呆地望著舞臺上奪目的倪思思，她那麼輕易地便擁有了我心底所有華麗的夢。
朱東健，我突然開始怨恨你。
我滿手灼傷，為別人的愛情取暖
冬天到來的時候我雙手長滿了凍瘡。“李喜善，我早就想說了，你也太嬌氣了吧。”朱東健指指我左手一大袋的衣服，“你從來都把衣服提到外面去洗。”
我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以前的朱東健雖然總是兇巴巴的樣子，卻還是毫無怨言地為我打點一切，而此刻，他皺著眉頭對我絮絮叨叨。他剛理了倪思思喜歡的髮型，穿著倪思思喜歡的那個牌子的羽絨服，手裡還捏著我前一刻給他的關於倪思思的所有資料。
我被這所有的一切打敗，慢慢垂下頭不再說話。
後來的幾天朱東健都神神秘秘的，不打籃球也沒有再對倪思思圍追堵截，下課鈴一響，他便沒了蹤影。
“李喜善，快點下來！”朱東健粗聲粗氣地在電話裡面喊，言語裡卻有掩不住的雀躍。
“又搞什麼鬼啊？”我嘀咕著，裹了件外套便跑下樓。
朱東健把我拉到操場，掏出一大把紅蠟燭塞到我手裡，衝我眨著眼睛：“我的終生幸福你不會不管吧？”
我蹲在地上，費力地辨認著朱東健打好的點，把蠟燭一一放上去。當一片燭火亮起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美輪美奐的鋼琴輪廓。朱東健站在大片的光芒裡舒心微笑，不無得意地說：“我看了天氣預報，今夜無風。”
在倪思思出現的前一秒，我光腳穿著拖鞋倉皇跑開。我跑得那麼快那麼狼狽，外套被風灌了起來，裡面是單薄的睡衣。這些，他真的沒有看到嗎？
今晚無風。可是朱東健，為什麼我卻覺得徹骨的寒冷。我緊緊握住被燭火灼傷的左手，那上面一滴一滴的紅色蠟油全是你要贈與別人的溫度。
卑微的右手握不住海市蜃樓
寒假回家我和倪思思、朱東健一起。
朱東健左手幫倪思思拖著行李，右手緊緊抓著她的手，人群那麼擁擠，他們十指相扣，像永遠也衝不散的樣子。
我提著兩大包行李吃力地跟在他們後面。倪思思推推朱東健：“你幫李喜善提行李啊！”朱東健握著倪思思的手衝我做鬼臉：“李喜善，你這個左撇子，你的右手爛掉啦？不知道換隻手？”
我整個人在那一刻失去了知覺，連前進一步、後退一步都沒有力氣。我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讓人群將自己淹沒。
朱東健在電話裡大呼小叫，我假裝聽不清楚掛掉了電話。我買了去外婆家的車票，左手是藍紅兩色的的行李袋。藍色的行李袋裡面裝滿我15歲以前的照片和獎狀。
那些照片裡的自己，都驕傲地仰著頭，一臉沉醉，象牙色的鋼琴閃耀著不真實的光。多少個時間的間隙，我撫摸著這一切，手指在桌面輕輕敲擊，然後，在每個朱東健出現的時刻飛快地藏匿好這一切。
轉身，把行李包換到右手，可是右手卻使不上一點力氣，在行李包掉落地上的瞬間，所有的記憶都隨著它一起沉沉墜下。
那麼多年以前，我便已經是群眾演員
15歲的時候，我在一場即將發生的車禍中救了朱東健。
我記得他來看望我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為什麼要救我啊？”當時他穿藍色的球服，抱著一大束花傻乎乎地看著我。“李喜善，我一定要做牛做馬報答你。”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吵醒了隔壁床午睡的老奶奶。
朱東健一直以為那場車禍是我們第一次的遇見，其實，學校繪畫展他的作品就放在我的作品的右邊；廣播操比賽他穿白色的襯衣喊著口號從我面前走過；升旗儀式他昂著下巴舉著國旗驕傲地走在最前面，我戴著白手套在後面把鼓敲得咚咚作響……
在好久以前，他已經是我心底最華麗的夢。
我沒有讓他知道，我的右手已經使不上一點力氣，我不能再彈鋼琴。鋼琴，也是我心底華麗的夢，可是，用它來交換我與朱東健的遇見我覺得值得。
可是當女主角出現的時候，所有的群眾演員都得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看吧，我只是個群眾演員，夾在一大堆的人裡，面目模糊。
不對的場景，我不爭氣地點頭
開學的時候，出現很多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比如我像煙花一樣的髮型，再比如，朱東健與倪思思忽然結束的戀愛。
我與朱東健還是跟從前一樣，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一起吃飯、上課。但有什麼分明不一樣了，朱東健的笑聲變得懨懨的，每當我在說笑話的間隙回頭看他，他的視線都那樣落寞地放在遠處。
“喂！裝什麼憂傷呀！”我用力拍著朱東健的肩膀，他卻毫無反應，半天才回過神，看著我欲言又止：“那個，後天倪思思生日，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若是早知朱東健會逼著我把煙花頭拉直，還強迫我穿7釐米的高跟鞋的話，我絕不會一口答應。
那晚，我終於看到傳聞中的第三者，本來準備的一堆辱罵他的詞彙全部作廢。他那麼挺拔，氣度不凡，為了倪思思21歲的生日一擲千金。
朱東健整晚不說話，只是在倪思思光芒四射地走過來時忽然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微微顫抖，而我的心在一秒之內如同經歷了一場海嘯。
我還是無法適應7釐米的高跟，在回宿舍的路上走得搖搖晃晃，一個不小心撞到朱東健的肩膀。朱東健無比鄙夷地看著我：“你看你穿7釐米的高跟鞋才到我肩膀。”
路燈在那一秒熄滅，我慌忙跺腳，光亮應聲而來，可眼前的朱東健忽然地把我拉近他的肩膀：“李喜善，也許我們可以試試在一起。”
我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告白場景，沒有一次是現在這樣的，可我還是那麼不爭氣地點了頭。
你最愛的曇花以及小草
比賽的哨聲響起，我抱著朱東健的外套百無聊賴地在看臺上吹泡泡，第三個泡泡炸裂的時候朱東健的電話響了起來。
我聽著《最浪漫的事》的旋律，便知道是倪思思打來的電話，我曾一遍一遍聽見這樣的音樂響起，我嘲笑他竟然用這樣老土的鈴聲，可此刻，我是多麼嫉妒。
從衣兜裡翻出電話，映入眼簾的是他們臉挨臉的來電大頭貼。他從來不肯換掉從前的一切，至今，他錢包裡面還有倪思思的照片，雖然它被朱東健小心地藏在幾張銀行卡下面，但那明顯的褪色，是他一千零一次觸摸造成的吧？
我傻傻地拿著電話，正欲塞回外套，不小心碰到了接聽健。在一片喧譁裡我聽見倪思思清脆的聲音：“你在聽嗎？這次的大學生藝術節學校讓我去參賽，如果表現好的話，學校會考慮讓我作為交換生去法國，祝福我吧。”
然後電話裡面是長長的盲音。
球賽結束，朱東健興高采烈地拉著我去慶功。告訴他電話內容的時候，我們正走到音樂樓下面，朱東健的笑臉瞬間定格。
音樂樓裡傳出悠悠的琴聲，我微微閉了眼。行走在如水的旋律裡，我似乎看到了那個15歲驕傲的女孩，站在掌聲雷動的禮堂中央點頭致謝。
那些華麗的夢瞬間在心底全部復甦，我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我一無所有
那場預演在學校禮堂舉行，所有人都議論紛紛，好奇著到底是誰敢同倪思思爭這個名額，而且學校竟然還用預演這樣的方式來決定取捨。
當我著一身潔白晚禮裙出場時臺下噓聲一片。是的，我是新生中最平凡的那個人，今天以前，朱東健之後的我，失去了所有光彩，灰撲撲地湮沒在路人甲乙丙丁裡面。
我對著臺下微笑，黑亮的長髮高高盤起，手指輕輕撫摸著琴鍵，心便一陣顫抖。
閉上雙眼，低低的琴音娓娓道來，我似乎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安靜地坐在滿是鮮花與掌聲的舞臺中央，可是那個女孩，她可以放棄這一切只為換得某個男孩的一個微笑。
我彈奏的是《眼淚》。苦練三個月，我終於單手便可演繹這美輪美奐的音符。
燈光亮起那秒，尾音綿綿停住，我睜開雙眼，已是滿臉淚水。臺下先是靜默，然後是如潮的掌聲。燈光那麼亮，我幾乎眼盲，可我還是清楚地看到朱東健的臉，那樣震驚與歡喜交織的表情，同時還有疲憊。
我藏了這麼久只是怕觸碰到你的傷口，可那天我在你宿舍看到了我遺落在車站的藍色行李袋。
原來，你一直是知道的，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三者，倪思思只是在成全你的愧疚，而你呢，拿著滿滿的愧疚偽裝成愛情贈與我。
朱東健，這一曲是給你，也給我自己的，從此後，我將不再為任何人放棄自己。
離你遠遠的，遠到開成你心底的曇花
“李喜善，這麼大的毛兔子你也背去法國？”
“李喜善，你的卡通揹帶褲不用穿了吧，不要給中國人丟臉好不好？”
……
謝謝你，倪思思，謝謝你告訴我那個秘密。
那個叫朱東健的男孩每日路過一幢房子都忍不住駐足聆聽，想象著是怎樣一個女孩彈出這樣美妙的旋律，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上樓，然後看見了坐在鋼琴邊的倪思思。
而那一天，我剛剛出院，右手無法再彈琴，媽媽把鋼琴賣給了隔壁的倪思思家。
這個秘密這樣美好，至少在朱東健的生命裡，有一段時間這樣用心聆聽過我，預演那天，他眼裡綻放的光芒讓我明白，他認出了我。
但是這將成為一個秘密，我將終生矢口否認，就如同那個悶熱的下午，朱東健坐在我身邊，我看著電腦屏幕裡童話般的美好畫面，然後轉眼看向朱東健，當時，我想對他說的話其實是：“我覺得你比任何童話都美。”
只是這句話，只能變成舊時光裡最難啟齒的一個秘密。
我將帶著這個秘密遠行，遠到開成你心裡面那朵永恆的曇花。
文：蘇蘇小彩（圖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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