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去年,有一部華語電影的成績非常矚目,但當時我沒看。

今年看了之後,我一直覺得它應該被隆重地分享給大家。北京今天突然下雪,就今天來隆重地跟大家介紹一下這個片子。

這部令我完全不吝讚美的電影是——

《大佛普拉斯》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豆瓣 8.6分

《大佛普拉斯》用了一種非常迷人的方式來講述神與人的世界。

這種方式叫,冷眼旁觀

首先,《大佛普拉斯》這個電影在建立電影結構的時候,就“作弊式”地加入了一個正常語境下,我們很容易忽視卻又放在心裡的力量:佛。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要談論佛,寫本書讀寫不完,這裡我就套用之前看過的一個段子來把佛的抽象感與諷刺意味做一個鋪墊吧。

那個段子說啊,我們人呢,一旦做了什麼好事兒,總盼著佛能知道,然後賞我們些什麼;而一旦做了什麼壞事兒呢,又總盼著佛不知道,然後待我們如初,依然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所以你看,佛也不好當。

所以佛,除了“冷眼旁觀”之外,也不好做些什麼。《大佛》的導演就是這樣抓住了人佛之間的詭秘關聯,創造了一個意趣深長、值得玩味的語境。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三位是故事的主角,也是悲劇的主角

我所謂的這種“冷豔旁觀”,主要被導演用“旁白”的方式做了深刻的表現。

很多電影、電視劇、紀錄片,我們都可以聽到旁白,這些旁白就是“畫外音”,是後期配上去的,它通常的作用是是介紹和過渡,它們被用來交代攝影機難以拍攝的內容。

在《大佛普拉斯》中,黃信堯導演親自配了很多旁白。

他說:

我是始終如一的導演,阿堯。請大家慢慢看,需要的時候,我才會出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故事竟然就在這樣一片漆黑中展開了。

菜埔(莊毅增 飾),是一座廟裡的警衛員。他夜間在工廠(葛洛伯文創藝術中心)當差值警守廟,白天則幫著廠裡做些兼差。

他工作賺的一點點錢,幾乎都用來給母親看病用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左邊是菜鋪,右邊是他年邁的母親,

需要觀眾注意的是,母親是在摩托車上自己舉著輸液杆輸液的

菜埔的老闆叫黃啟文Kevin(戴立忍 飾),他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大善人,他正在修繕一座寺廟。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導演介紹黃啟文的時候,配的畫面很幽默

肚財(陳竹昇 飾) ,是菜埔的好朋友,他以撿垃圾為生,生活極其窘迫。他平時的一大樂趣是夾娃娃。

阿堯在旁白裡說,“真的很想問他,一箇中年男人為什麼那麼愛夾娃娃”,話音未落,肚財就朝著鏡頭說出了答案:

夾娃娃很療愈啊。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說完繼續夾。好像若無其事的樣子。

肚財的話聽著就像一個孩子說出來的,“為了樂趣”,而不像大人,做什麼都是“為了利益”。但是從電影技巧上說,我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有兩點:

第一、他在這場戲中,肚財打破了我們在戲劇理論中常說的“第四堵牆”(在大多數傳統戲劇中,演員需要假裝觀眾不存在,而觀眾則需要假設與演員之間有一堵真實存在的牆,臺上臺下沒有互動),他與隱藏在攝影機背後的導演進行了直接對話,他讓觀眾感覺到有些“驚訝”和“出戏”,但這樣刻意的鏡頭,也是格外容易引起回味的,因為隨著劇情的發展,

我們會開始透過肚財這個角色感受到大佛的佛性

第二、觀眾需要思考的是,“什麼樣的人才需要療愈?”

答:受傷的人。

什麼樣的人才會受傷?這個大家自己看,自己想。

總之,雖然肚財是個撿垃圾的人,但他是有點特別的。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撿垃圾的肚財

菜埔和肚財都活在臺灣土地上,被遺忘的角落裡;他們是“相依為命”的朋友。

一天晚上,肚財買了點簡陋的宵夜跟菜埔一起享用,肚財說要打開電視看看,解悶兒,菜埔邊吃邊不屑地說,“現在的電視,都是拿行車記錄器來做新聞的。”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菜埔的話,啟發了肚財,他想起菜埔的老闆啟文的奔馳車上也裝了行車記錄儀(一般是為了解決行車糾紛,存儲證據安裝的),便攛掇菜埔把行車記錄儀拍到的視頻拿出來看看老闆平日裡是怎麼風流的。

菜埔有點猶豫,但是人類普遍的好奇心和窺私慾,戰勝了他們的道德修養,他們還是打開了行車記錄儀觀看。

行車記錄儀裡的畫面始終是啟文老闆的奔馳標誌,這種具有玩味的符號性設計在本片中無處不在,慢慢跟大家說有心的讀者會注意到,到這個鏡頭的時候,電影畫面變成彩色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而肚財和菜埔的世界還是黑白。肚財漫不經心地,說出了導演的用意和這個世界的真相:

有錢人的人生你看,果然是彩色的。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導演說,行車記錄儀的對話,就是車裡的對話。

行車記錄儀會把記錄到的影像按照不同的時間分成很多個段落,肚財和菜埔雖然也覺得不太禮貌,但還是看(聽)得很“長見識”,不過也分情況,有些很枯燥,有些就很勁爆。

其實“勁爆的”,現代人似乎大多也見怪不怪了。

比如說,有一天下大雨,肚財來找菜埔看錄像,他們就行車記錄儀裡聽到了啟文老闆與女孩Gucci的對話。

“碰到你就變硬了。想不想要?”

“想要。

“想要什麼?”

“想要你幹我。”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肚財和菜埔聽得瞠目結舌。老闆的生活真刺激呀。

但就在啟文老闆和Gucci親熱的時候,葛洛伯工廠外有一個女人在等啟文。

這個女人一直在給啟文打電話,不停打,不停打。眼睛裡亮晶晶的。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這個女人是葉女士,啟文老闆的老相好。肚財和菜埔在以前的行車記錄儀裡也聽到過她愛啟文老闆愛得“死去活來”的聲音。

現在啟文老闆有了新歡Gucci,正親熱著,但葉女士卻堅持不懈地用電話轟炸他,這讓啟文老闆很惱火。

但不知道葉女士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啟文老闆竟然讓Gucci下車,去“老地方”見他了。

到了“老地方”,肚財和菜埔聽到葉女士很激動,她在控訴啟文老闆:

“我已經四十好幾了,黃啟文,你自己摸著良心講,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哪一次你想要的時候,我沒有出現?”“我有小孩,你也不讓我生,要我拿掉,我也照做”“要分手?可以,那就拿錢來補償我”.......

很快葉女士就沒有說話了,反而啟文老闆把車開回了廟裡。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那個時候,廟裡的大佛還沒有修好,頭和身子懸著,啟文老闆把車停下來,上前拜了拜,似乎在禱告著什麼。

突然!

渾身是血的葉女士從車裡費力地爬了出來。她想逃。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啟文老闆發現了葉女士,他立刻就忘記了剛剛那個跪在佛祖面前的、虔誠的人,他抓起葉女士的頭就往自己的奔馳車上撞,毫不留情。

葉女士踉踉蹌蹌地掙扎著,她甚至一把抓下了啟文老闆的頭髮——

原來啟文老闆一直帶著假髮。

可是她還是沒能逃過自己命裡的劫數。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那天晚上,啟文老闆連夜趕工,把葉女士的屍體藏進了未完成的佛像身體裡,他因此漆好了佛祖的頭與身,隱藏了這個秘密。

當時肚財和菜埔還不知道這個秘密。可是知道了之後,他倆卻被嚇得驚慌失措,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原來,啟文老闆做過這樣的事情。他...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我們要不要報警?”菜埔的良知使他問出了一個兩人都在想的問題。

“你是忘記你還要老母嗎?工作不要做了嗎?”肚財阻止了菜埔,隨後又自言自語到,“幹,你不知道警察和法院都是有錢人開的嗎?

那天晚上,肚財和菜埔一直在保衛室坐到了天亮。佛,什麼啟示也沒有給他們。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第二天,他們在臺灣的鄉下去找了好幾個廟祭拜,試圖再次藉助佛祖的力量,來換取一些安寧。

但是他們似乎沒注意到,啟文老闆做的罪惡,就發生在佛祖面前,就隱藏在佛祖自己的身體裡,佛祖也沒有管,他在想什麼呢?

肚財和菜埔心裡不停地敲鑼打鼓。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就在他們各回各家的時候,這天晚上,啟文老闆來到了肚財的保衛室裡。

啟文老闆突然的噓寒問暖,讓肚財嚇去了半條魂,但他還是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啟文老闆繞了半天,終於說到了正題,他摘下了自己的假髮,問菜埔,“你有看過我這樣嗎?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菜埔低垂著頭,支支吾吾,使勁搖頭。

啟文老闆直接告訴了菜埔,他說自己知道保衛室發生的一切,知道肚財,知道行車記錄儀拍下了他殺害葉女士的證據。

菜埔嚇得混都要掉了,啟文老闆的語氣還是那麼溫和,他說希望菜埔能“懂事一點”,希望他“注意安全”。然後戴好假髮,走了。

老闆走後很久,菜埔都在顫抖,他沒遇上過這樣的事,不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麼出這樣的考題給他。

那天晚上,肚財來找了菜埔,但他卻一直站在門外不敢進去。很多觀眾這裡理解起來是有難度的——

為什麼啟文老闆會知道保衛室發生了什麼?

答案藏在故事開始時的幾個鏡頭裡,你們仔細看看這個保衛室。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在故事一開始的時候,導演就給出了很多線索:保衛室的外面是一尊小的佛像,佛像的右側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

“監視錄影中”

這裡導演的用意很深。

一則,在葉女士的家人發現葉女士失蹤,報案,啟文老闆被傳訊之後,讓啟文老闆透過錄影可以知道菜埔和肚財發現了這一切——也給了他隱藏真相的機會,讓故事得以繼續發展。

二則,它意味著,佛祖無處不在,佛祖什麼都知道。

禪意濃稠,但又悲愴入骨。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沒隔幾天,肚財的屍體就在陰溝裡被發現了。那條路上,灑滿了肚財撿到的破爛和垃圾。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肚財是從來不喝酒的,但是警察卻在他身上驗出了高酒精值,表示他應該是喝醉出車禍的。

至於肚財根本沒錢喝到不省人事的客觀事實,根本是沒有人關心的。

是啊,他不過是一個流浪兒而已。

在我們這遼闊無垠的華夏土地上,真要統計起來,誰又能數的清有多少人是在這熟悉的地方成為一座孤島的呢。

或許肚財現在死了,也並沒有什麼不好?不知道。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只是在肚財死後,菜埔總覺得不對勁,但又全然找不到線索,使不上力。於是他去了肚財家。

從來沒有人去過肚財家。菜埔也是第一次來。他來到肚財家才發現,原來自己根本不瞭解肚財。

肚財居然在自己的家裡做了一個飛碟(UFO),飛碟裡擺滿了他抓到的娃娃和從雜誌上剪下來的美女。

菜埔坐在肚財的飛碟裡,他覺得肚財好陌生,

原來在肚財的世界裡,有一片這樣的宇宙。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你看,即使在現代,人們去月球去宇宙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了, 但我們還是那麼地不瞭解我們朝夕相處的朋友,我們還是如此難以探索他人內心的宇宙。

因為,我們不在乎那些。

我們真正在乎的,還是啟文老闆的奔馳車標,是Gucci小姐奢侈品藝名裡透露出來的慾望味兒。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就這樣,現代社會,人類可憐的共鳴,一點點兒的,越來越走向“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這就是廖一梅說的,

“每個人都很孤獨,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孤獨成為了現代人的魔咒,似乎只有愛情才是解藥。

所以這世界,肉眼可見的飛蛾撲火,肉眼可見的雄心勃勃倒因此顯得有些美好。畢竟,當你愚蠢而中二地唱出,“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時

——你正在迎來你人生中最疼痛的時刻,也是你最年輕的時刻。

:)

—THE END—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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