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家庄往西十里地，有一座山，叫狐狸岭。山不高，谷不深，但怪石嶙峋，常年云雾缭绕。据年长的人说，狐狸岭在很久以前，确实有很多狐狸。后来城里有人来收购狐狸皮，结果方圆几十里的庄户人家，都跑到山上打狐狸。没多久，狐狸岭上的狐狸死的死，逃的逃，彻底绝了踪迹。狐狸岭从此名不副实。
说来也怪。狐狸灭绝后，山上的草木一夜之间全都枯死。荒了一年后，山上开始疯长一种长满刺的藤蔓，漫山遍野，像章鱼的触须一般，将一座山密密实实地包裹了起来。远远地看，竟像一只巨型的奔跑的狐狸。
狐狸岭原本是座石头山，遍布地洞和暗穴，如今被藤蔓掩盖，全都变成看不见的陷阱。牛羊都上不去，更别说人。据说有一年，一支地质勘测队上山勘察地形，再也没下来。政府后来派了一支救援队上去，同样杳无踪迹，生死不明。
狐狸岭从此成了一座凶险莫测的荒山野岭。附近的村民更是谈之色变。
二
2003年春，某天晚上，村长老杨的小儿子杨文山突然在屋子里一声尖叫，家人跑过去，打开灯，只见这孩子窝在床角，裹着被子，满身虚汗，浑身发抖。
老杨着急地问，“咋啦，山子？”
“有一只狐狸……”杨文山脸色发白，颤颤地说，“我正睡觉，突然觉得胸口好闷，睁开眼，看到一只毛乎乎的东西趴在我身上，我认得，是一只狐狸！”
“屋子里又没开灯，你咋确定就是一只狐狸呢？别是做噩梦了吧？”老杨媳妇儿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手竟烫得一缩。“娃儿烧得厉害呢！”老杨媳妇儿扭过头一脸惊慌。
老杨慌忙把村里的赤脚医生马三叫了过来。
老杨赶紧让儿子把药吃下。杨文山吃了药后便躺下睡了，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爹，别让那只狐狸再进屋子了……”
老杨瞅着一旁愁眉苦脸的老伴儿，叹道，“孩子刚回来几天，咋就病得这么重咧！”
杨文山本在广东那边读大学，这次是趁五一放假特地回家看看爹娘的。孩子是陆家庄唯一读名牌大学的后生，也一直是老两口的骄傲。
次日，杨文山的高烧仍未退去，还不停地咳嗽。马三过来又量了下体温，已经达到40度3了。
二
三天后，十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呼啸着包围了陆家庄。警察戴着口罩，荷枪实弹将村子东南西北各个路口都拉上了警戒线。有个戴墨镜的领导用大喇叭对着村里喊，声音浑浊不清，大概意思是，省城的医生在村长儿子杨文山身上检测出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为安全起见，政府不得不暂时把陆家庄封锁隔离。任何村民不得外出。所有生活必需品，政府随后会用车运送进村里，此外，政府还派了专家医生进村给全体村民检查，看还有没有其他人被病毒感染。
消息一出，全村炸开了锅。
高烧，咳嗽，头痛，呕吐……随后的日子里，村里不断出现类似症状的患者。家家户户都在消毒，家家户户都传来哭声。
更离奇的是，每当夜幕降临时，村里会经常传出狐狸的叫声。自从狐狸岭的狐狸灭绝后，村民们已经有几十年没听见狐狸的声音了。一种莫名的惊悚瞬间笼罩全村。
某日，村北关卡处传来一声枪响。事后得知，有个警察莫名其妙冲着一起值岗的队友开了一枪，所幸那颗子弹擦过了肩膀，未酿成大祸。据开枪的警察回忆，当时他看到有个黑影蹿到队友身后，样子极为恐怖，他开枪其实是为了打那只可怕的黑影。
一个多星期后，村里开始有人死去。这场瘟疫来势凶猛，根本不容人喘息，就将死神的气息吹遍了整个村子。不仅如此，连进村的医疗专家们也都不同程度地感染了病毒。
但并不是所有村里人都感染了病毒。村南村北，有一些村民并没有出现任何症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如果不是村里的路口有警察把守不准外出，他们甚至还打算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可怕的病毒似乎对他们视而不见。
起初，专家们惊喜过望，认为这些人身上一定有病毒抗体。然而，抽血化验后，却又大失所望。这些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抗体。他们都很平常。但离奇的是，病毒就是不去招惹他们。
直到有一天，村里的一个名叫阿鲁的瞎子，突然面朝西方，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这是报应啊！”阿鲁瞪着黑洞洞的双眼，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这是狐狸们来报复了！”
村里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但很快，众人就意识到，阿鲁并非信口胡言。大家发现，所有未感染病毒的人，当年都没去狐狸岭打过狐狸。而感染病毒的那些人，当年都曾上山猎过狐狸。
这是巧合，还是报应！
医疗专家们站出来辟谣，“这病毒有名有姓，叫SARS，哪儿来的狐狸报复，简直一派胡言！”
但村民们相信阿鲁，不相信专家。阿鲁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占卜算卦，阴阳风水，无所不通，平日在村里有“赛神仙”之美誉。阿鲁平日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据说当年，他曾极力反对村民上山捕杀狐狸，说这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早晚会遭报应。但人们不听。当时，一只完好的狐狸皮可以卖一千多块，大家见钱眼开，根本没把这个老瞎子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当真是报应来了。
村民们就来请教，有什么法子可以消灾解难吗？
阿鲁摇头，晚了，已经晚了。
但村民们回到家还是杀鸡烧香，冲着西边狐狸岭的方向磕头跪拜。“狐狸大仙们，饶了我们全家吧，我们知错了！”每天晚上，村里都有人在鬼哭狼嚎地忏悔。
三
半年后，瘟疫退去。电视上说，政府研制出了对付SARS的解药。
这场瘟疫，陆家庄共有27人丧命。27人无一例外都曾上山打过狐狸，或有家人上山打过狐狸。
隔离解禁不久，老杨一家就回来了。杨文山大难不死，虽然是第一个被发现感染病毒，但他却存活了下来。身为村长的老杨，当年曾极力阻止村民上山捕杀狐狸。但同样没人听他的。
那年，皮草贩子在陆家庄收购了二十七张狐狸皮。当时，赤脚医生马三也在场。他为了赚钱给肠胃不好的老婆治病，也跟着众人上山打狐狸。最后他成功捕杀了一只幼狐。但那张皮子只卖了一百零四块钱。那四块钱还是他跟皮草贩子讨价还价才给加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报应，这场瘟疫，马三没能活下来。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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