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相互的理由

“那麼現在,換我來當你的對手了。”站起身來,向前邁了兩步,夜葉舉起手中的長劍對著狐耀說道。

從夜葉出現就一直處於沉默狀態的狐耀將視線從躺在地上的狐律的身上移開,然後表情複雜的看著夜葉,“你為什麼會拿著那個?”

“你說這個?”夜葉晃了晃手裡的長劍,“在那個地方找到的,沒想到居然會被你們拿去了。我本來還在苦惱到時候見到衛該怎麼向他解釋呢,不過這下好了。”

在他的手上,那柄夜色長劍正微微顫鳴。

“黑髮,黑瞳,手持夜色長劍,”狐耀似乎沒有聽到夜葉的話,只是喃喃自語著,“世界所鍾愛之人,世界所厭惡之人。”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哈?你在說什麼?”夜葉被他這番話弄得滿頭霧水。

“怎麼會?我大概是老了吧,居然會把傳說當真。”狐耀搖了搖頭,然後恢復了一貫的冷漠,“人族,這裡不是你該踏足的地方。”

雖然對狐耀的話還是有點在意,夜葉卻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對他來說,現在說服狐耀才是目前最為緊要的事情。

是的,說服。

這是他綜合所有條件得出的結論,如果他要幫助狐律的話,那眼前這個男人的力量就是必不可少的。作為狐族僅存的長老會成員的狐耀是除了狐離之外唯一對整個狐族有影響的人,更別說在狐離已經離開的當下,狐耀已經隱隱是整個狐岐城的主人。

對狐族的影響力,是即使是身為狐族公主的狐律也難以比擬的存在。如果能夠得到狐耀的幫助,他的計劃才可能有成功的機會。

當然,如果到最後依舊不能說服他的話,夜葉也只有排除他,然後利用狐律的身份強行掌控整個狐族,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這麼做。

殺人非他所願,因為狐耀不是他的敵人。更何況他也是狐律的族人,犧牲一些人去拯救另一些人,這不是狐律想要看到的結局,而他說過,會給狐律一個滿意的happyend,用他最大的努力。

happyend,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沒有這樣天真的想法了呢?這個世界的事情真的有所謂的happyend?即使有的話,也不是他能夠創造出來的,因為他不是英雄。

只有英雄,或者只有勇者,才配得上這個詞吧。在過去的四年裡,他曾經無數次這樣想過。

因為只有他們,才擁有可以逆轉一切,無視一切困難的強大實力。

夜葉很弱,即使在過去的日日夜夜裡,他無數次揮動手裡的劍,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但在這個能力至上的世界裡,他依舊是弱者。

而弱者,從來就不是主角。

因為沒有力量,他們從來就保護不了任何東西。而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的人,不配稱為主角。

他不是主角,比起他來說,衛倒更像主角。

雖然打死他都不會承認。

但有些事不是你不承認就可以消失的。

就像他永遠騙不了自己的心。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狐律的時候,那個他以為自己已經永遠忘掉的人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就像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麼美麗,那麼迷人。

是他記憶中最為美好的存在。

搖搖頭,似乎想將那些擾亂自己思緒的東西甩出自己的腦海,夜葉重新看向眼前這個男人。

雖然時間有限,但他還是在那處禁地得到了狐耀的資料,這個十五年前還默默無聞,位列狐族長老會末席的男人,如今卻是整個狐族僅次於族長狐離的大長老,世事無常,由此可見一斑。

按照常理,狐耀要是想坐到如今這個地位沒個七老八十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狐族長老會以年資排輩,他是最小的那個,他想升排位,除非前面有人死了。

然後他就連升十四級,當上了狐族的大長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十五年前那場戰爭中。

十五年前,魔族全殲長溪的人族和亞人聯軍,南下肆虐,一路屠殺,衛魔戰爭開始。

在一片混亂中,一支魔族軍隊來到了這片狐族的領地,然後對這座城市發起了瘋狂的進攻。

率領這隻軍隊的那名高等魔族姓名不詳,甚至不為人知,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這麼出名,但是現在,幾乎所有的人族都知道他的代號。

他被稱為,藍色,因為他的血液是純淨的藍色。

在魔族中,這種血液也是極為罕見。

在他的指揮下,毫不畏死的魔族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狐岐城的防禦結界,而這道藍色光幕,是城內僅存七十萬狐族最後的防線。

在這種情況下,狐耀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快也是最痛苦的晉升,十四位長老和當時的族長帶著狐族僅剩的兩萬青年拼死殺出了一條血路,最後僅有一個人活下來向著兩百里外的日耀城求援,帶著這個族群最後的希望。

而他,就在城牆上看著,看著族人一個又一個死去,死在魔族的屠刀下,卻無能為力。

他是這座城市最後的主心骨,他的身上還寄託著所有族人的希望,所以他咬碎了牙,卻沒有挪動一步。

他完成了對那些戰死族人的承諾,守住了這座城市,整整十天。

這十天十夜裡,他沒有合過一次眼睛,視線死死地盯著遠方。

但這座城市的北方,城外魔族軍隊的背後,始終沒有出現人族軍隊的影子。

日耀城的援軍沒有來。

一兵一卒,都沒有來。

他們被背叛了。

那些死在這座城市外面,至死都對那個種族抱有一絲希望的族人,死的到底有何意義?

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沒有任何意義。這是狐耀最後得出的結論。

戰死是所有狐族的榮耀,但他們的死被卑劣所玷汙,死的一文不值。

死的甚至很可笑。

難道不是嗎?

而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發誓要為所有在那場戰爭中死去的族人報仇,血仇,只有用血去洗刷!

復仇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動力,而為了這個目標他可以付出一切。

無論任何手段,只要可以毀滅那個族群,洗刷掉那些族人身上的恥辱,他都可以去做。

“我看了十五年前關於那場戰爭的資料。”夜葉問道,“所有。”

“那你現在就不應該站在這裡。”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說這些聽上去很虛偽,但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五年,難道就不能讓它一直過去嗎?”

“十五年,對你們人族來說已經可以忘記一切,包括恩惠和仇恨,但對於我說,就像是在昨天發生的一樣,”狐耀說道,“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族人渾身染血不能安息的樣子,耳邊迴盪著他們的悲憤的呼喊。過去?怎麼過去?”

“可是為了那些已經死去的族人而搭上整個族群,值得嗎?”

“值得?從來就沒有值得不值得。我們之所以可以活下來,是那些死去的族人用他們的生命換回來的。”

“他們的目的是讓你們更好地活著,而不是為了讓你們復仇。”

“因為他們已經死了,所以你才能說出這句話。”狐耀說道,“死去的人不會有任何想法,他們不會說任何話。”

“即使如此,他們也絕不會希望你們這麼做!”

“所以我早就做好了下地獄的準備,我的靈魂必將被星空唾棄,而我的身體必將被釘在狐族的恥辱柱上,”狐耀笑了笑,“可是那又如何?”

“我的名字叫做狐耀!我的身上流淌著偉大的狐族血脈!我是狐族的大長老!”

“我愛這個族群,比任何人都要愛。”

“所以我將犧牲我的一切,來延續它的榮光。”

夜葉沉默了。

“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站在這裡,為了什麼而做這件事?為了人族?和小律的約定?”

“我——”

“都不是,你並不屬於這裡,你對人族毫無歸屬感。”

“……”

“那麼是和小律的約定?你不是衛,你不欠小律人情,你不欠這個族群任何人情,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選擇一腳踏進這灘渾水?”

“……”

“是因為無意間被捲了進來?小律剛才已經說了,你是可以自己離開的,是為了她才留下的。可在你的眼裡,我沒有看到小律的身影。”

“……”

“你答應小律會幫她,但卻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你的過去,你把她當成了替代品,來彌補你過去沒能做到的罪惡感。這種行為,不是很卑鄙嗎?”

“……”

“我從未看到小律如此信任和依賴一個人,即使是她的母親。可你卻得到了,她把你當成了她的朋友,把你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裡,努力做到她答應你的每一件事,即使是站在她的族人面前,拖著早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因為她信任你,無比的信任。”

“……”

“而你只是滿嘴空話。”狐耀的聲音越來越尖刻,“這種情況下你能做什麼嗎?你什麼都做不到!但你卻給了小律幻想,不切實際的幻想,猶如即將溺死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你從來沒有想過,當她帶著這根稻草一起沉入水底的時候,會有多麼的絕望?”

“……”

“現在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離開這裡,離開狐岐城,離開小律,滾得越遠越好。”

“如果我說不呢?”

狐耀眯起了眼睛,“那我會親手殺了你。”

“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應該是我說服你的戲碼變成了你在說我,但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還是有部分是正確的。”

“我確實曾經把小律當成了別人,但只是一瞬間,她讓我想起了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人。”說到這裡,夜葉看了狐律一眼,後者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裡,雙手交叉放在胸口,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但驅使我這麼做的理由從來就不是你說的那麼無聊,因為她是我的朋友,僅此而已。什麼替代品,什麼罪惡感,在我的眼裡,小律就是小律,而不是其他的什麼人。”

“至於我能不能做到這件事,不是你說我做不到的我就會放棄的,能決定最後結果的從來就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我再說一遍,我是狐律的朋友,幫助她是我的承諾,而在這個承諾完成之前,我絕不會離開。”

“當然,放棄這個選項也是不存在的。”

“這是你最後的決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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