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中国乡村最复杂的勾心斗角:竞选村长

吴根找谷石头说的是村子里选举的事。他要谷石头竞选村长。他跟谷石头说让他竞选村长的理由是现任老村长太爱钱了,眼看着村里的钱多了进不了自己的腰包急地跳脚,已经公开跟吴根讲怎么弄钱、分钱。他对谷石头说他不想殷书山坏了村子的福利,侵害村民的利益。他要在两个月后就要进行的村委选举中把他选下去,搬掉这个害群之马。他不想动用公权,都是一个村的,好说不好听,以后还在一个村子里住呢。他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谷石头可以担此重任。

小城生活|这可能是中国乡村最复杂的勾心斗角:竞选村长

吴根对谷石头说的时候,谷石头基本不说话。他已经震惊了。没想到心里纠结的事情竟然是这么大的事,简直像冬雷震震。不会吧?他还可以竞选村长?当一个村村民的父母官?他从来没想过要当村干部,更没想到原来村干部之间还有这么多的勾当。吴根怎么会想到让他竞选村长呢?他怎么能当村长呢?村长不都是拟定好的吗?他有啥资格竞选?听着吴根对他滔滔不绝,谷石头还想:吴根就不怕他不竞选,反而把他们之间的这些事说出去?

吴根当然知道怎么跟谷石头说。

石头,吴根对谷石头的态度诚恳至极,语重心长,石头,我跟你说,之所以想把殷书山选下去,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原因。而找你让你竞选村长,是看中你是个厚道人,你当了村长,肯定能给村民办事,主持公道,不徇私舞弊,咱俩能够齐心把咱们村治理成一个模范村,你媳妇、你父母、你儿子们也高兴、光荣。是不是?

可我不是那料啊。谷石头边听吴根说边琢磨着。他心里没底,一点儿底也没有。他从来都没想过村干部这个问题,突然间让他竞选村长,他还处在懵懂的状态。他觉得支书在跟他开玩笑。他跟吴根说:“叔,您别跟我逗了。趁早找别人吧,别耽误了您的正事儿。我得走了,明儿还得早起呢。”吴根和谷石头的父亲同辈,石头平时一直称呼吴根叔。

吴根好像知道谷石头会这么说:“没跟你逗,你呢,肯定行的,我不会看错了。不过,这事也先别跟别人讲,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跟媳妇商量商量,过两天我再找你。”

小城生活|这可能是中国乡村最复杂的勾心斗角:竞选村长

回到家,躺在床上,谷石头才跟窦晓梅说了支书找他的内容。窦晓梅一听,蹭地坐了起来,满脸惊讶:“让你竞选村长?这不扯呢吗?你会当?”谷石头不急不忙:“说的就是,我哪儿会当干部,所以给回绝了。”

窦晓梅坐在那发愣。谷石头看着窗外静静的黑夜:“不过我不明白,放着那么多人不找,尤其是村干部还好几个呢,怎么就想到我了?”

窦晓梅一时也糊涂了:“是呢,现在的村长和支书不是一直挺和睦的嘛,接着当呗。”谷石头没跟窦晓梅说支书说村长的那些话。他不是话多的人。他只是冷丁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一时没了主意,如果他不说窦晓梅是不会问的。他的事情从来不过问,也不多嘴。谷石头虽然回绝了吴根,可心里还是翻江倒海。谷石头长这么大最大的官是部队的班长,那才十几个人,才干了半年,还没摸着门道呢就复员了。自此就再没做过当官的梦。今天这梦砸在头上了,他冷静才怪了。

缠绕谷石头最大的问题是吴根怎么会找他竞选村长,他自认为自己根本不是干村长的料。殷书山可以接着干,也是村干部的同姓大哥丁福利也可以干,村里最有钱的搞运输的吴三利也可以干,他们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咋就单单找他了呢?

“不过你要是当了村长咱家可就是干部家属了。”窦晓梅忽然对谷石头笑呵呵地说,语气中透着想象中的骄傲和得意。

从吴根对他讲让他竞选村长的那刻起谷石头就没想过真当了村长自己和家会有什么变化,一直纠缠他的是那么多的疑问和不解,现在窦晓梅这么一提醒,谷石头的思维从旁路拐到了这条路上:是啊,谁不想当官,当了村长不定多少好处等着呢。要不为啥那么多人都争呢?还有什么贿选的,不惜血本。吴根不也说殷书山为了钱拼命也想连任吗?

当思维的方向和角度变化后,谷石头就钻进去一往直前了。不过谷石头还是能够正视现实的,他往前没走几步就刹车了。

算了,那都是做梦呢,老老实实卖自己的海鲜赚辛苦钱是正道。谷石头生生把自己从遐想中拽了出来。他跟窦晓梅正色道:“别做梦了,干部家属,你就是海鲜家属。千万别瞎说去。”他嘱咐窦晓梅,转身睡了。

小城生活|这可能是中国乡村最复杂的勾心斗角:竞选村长

隔了一天,吴根并没有找他。谷石头也仅仅是偶尔想起吴根曾说过还要找他的话。他已经拿吴根的话当客套了。找他的是吴三利,约他喝酒。

同是做生意的,吴三利的生意要比谷石头大的多,有一个小型车队。虽说他们不是经常碰面,三两个月他们还是会小聚。因为吴三利在谷石头刚开始做海鲜生意的时候帮衬过他,是他介绍几个船上的老大给谷石头认识的,否则谷石头融不进这个圈子。谷石头一直对吴三利心存感激。

“听说村里要换届选举了,你知道吗?”吴三利对谷石头开门见山。

谷石头一愣:他怎么问我这个?不过他毫不遮掩:“这谁不知道。”

“没有想法?”

谷石头嘿嘿一笑:“我能有啥想法。我跟你比还差着八层楼高呢。”

吴三利跟谷石头一点儿不客气,不绕弯:“别谦虚。我觉得你可以争争。因为我听说吴根和殷书山不和,想把他整下去呢。这是个机会。”

“还不如你来。”谷石头看着吴三利,特别诚恳。

“我不想。真当了村长,我哪儿还有时间顾及我的车队,再说,村长和车队的活儿就扯不清了。麻烦事太多。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吴三利直直地瞪着谷石头。

小城生活|这可能是中国乡村最复杂的勾心斗角:竞选村长

谷石头跟吴三利喝了一口酒:“三哥,这么跟你说吧,我从来就没想过当干部,当村长。吴根找了我了,你今天找我是不是也是吴根托的?”

“是。”吴三利一点儿不隐瞒。“他是为村里着想,我也看不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多年就知道蛮横的殷书山。”

“那他为啥不找别人,有那么多合适的,那么多削尖脑袋想当的不找,这不是为难我么。大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不想,也干不了。”谷石头照样一口回绝吴三利。

吴三利真的像教育自己的弟弟:“你待人真诚,能吃苦,当过兵,见过世面,做事公道,你适合当。你说的那些人根本就是混吃混喝,不为村里着想,连我也看不上。你当了村长,起码不会祸害村子,不会当我帮你。咋样?”

谷石头还是摇摇头。

“当了村长你照样可以做你的买卖,还有工资,还可以为村子做点事儿,在村里有了威望,你父母、儿子腰杆也硬啊,你咋就这么固执。”吴三利继续苦口婆心。

谷石头想了想,问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问的问题:“三哥,你知道吴根为啥要让我竞选这个村长吗?”谷石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吴三利。

吴三利毫不迟疑地回答:“吴根跟我说你这人靠谱,有韧劲,能够完全凭自己吃苦盖起二层小楼,别人还没一个能做到。你做到了说明你也有能力当好一个村长,只要你下决心了,就能把殷书山弄下去。别人,做不到。”

“殷书山真像吴根说的那样?这么多年村长当的不挺好的吗?一直稳稳当当的。”

“我说一件事你就知道了,去年咱村旱厕改水厕,材料都是我负责运输。殷书山就一直想承包这个活儿,最终没得逞,对吴根就恨得咬牙切齿。此后,凡是吴根提出来的,殷书山全部反对,甚至还闹到了镇里。现在镇里也关注这次选举,不能总这么闹着僵着,好多事儿都推不动了。”

吴三利见谷石头对自己的话若有所思,便又进一步:“石头,我的话你还不信?我会坑你吗?当村长是当官,又不是给你判刑。我觉得吴根说的也在理,再不找一个干实事的人咱村就彻底完了。”

停了一会儿,吴三利又低声补充道:“划给城北区,咱村的钱来的多了,你当了村长还能吃亏?”

谷石头凡事认真不做无准备之事的习惯也让他生性多疑。吴根同他谈完后他的疑问还没消除,现在吴三利又紧跟着鼓动他,他更怀疑了。不过,吴三利的一些话倒是解了很多疑团:也许吴根说的都是真的,是实实在在地看好他,想让他为村里做点儿事。看在吴三利当初那么帮他的情面上,他也不会糊弄他。

但是,吴根对这个事情太急切了,冷不丁让一个从未想过当干部的人竞选村长,还发动别人来当说客,真那么简单?

谷石头留了个心眼儿,跟吴三利打哈哈:“三哥,不说这个了,喝酒!”

吴三利却不依不饶:“你再考虑考虑,好事找上门了哪儿有躲的。”

谷石头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任何人都会认为竞选村长对他百利无一害,从一个小贩摇身一变成了村官,一家人都跟着沾光。他不是没见过村干部得好处,批宅分地,娶媳嫁女,就是做个买卖都方便得多。他只是还没想明白,这朵祥云怎么就砸他头上了。他祖上没冒过这青烟。他一直信奉他老妈告诫过他的话,天降好事,非灾即难,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有多大能耐吃多大碗饭。他自认还没有当官的能耐。不过,吴三利夸他的那些话他倒是很知足,他也知道,这么多年,靠着自己的辛辛苦苦,热心助人,他和他一家在村里也算小有名号,起码没人背后戳脊梁。

小小的满足感谁都会有的,虽然谷石头对吴根说的事儿还捉摸不定,但经过吴三利的游说后,谷石头内心起码对参选一事不像开始那么抵触了。

这天早晨,谷石头刚刚收拾好摊子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意,吴根的车停在了旁边。

吴根下车来到一堆螃蟹前,拿起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够肥的。咋样?想好了没?想好了跟你商量商量咋办。”语气中透着一点儿霸气,好像给谷石头时间思考仅仅是一个过程,结果是必须往下走一样。

小城生活|这可能是中国乡村最复杂的勾心斗角:竞选村长

谷石头当然知道拒绝村支书在村子里没啥好结果,可吴根在村里并不是特别霸道,有的村民顶撞吴根,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给谁小鞋穿,倒是对谁都和和气气,主事比较公正。谷石头也就不怵他。

“叔,我想过了,吴三利也跟我聊了,可我这没啥文化,嘴皮子不溜,办事没经验,更没啥钱,拿什么竞选。我也就是贩卖海鲜的本事,您还是找别人吧。”

吴根奇怪地看了看他:“那你是说我没眼光了?”

“不是不是。”谷石头连忙摇手又摇头。在村里论辈分谷石头跟吴根叫叔,他可担不起对长辈不敬的骂名。

“白当了几年兵,咋就没长进。回头再跟你说。”转身要走,谷石头急忙拦下,抓过一个塑料袋,塞进去足足十几只被橡皮筋束捆的老老实实的螃蟹,递给吴根:“拿去下酒,正肥。”

吴根也没客气,开车扬尘而去。

谷石头看吴根的车走远了,心里却开始敲起了小鼓:我是不是太给脸不要了?兴许吴根说的一切都如他所言,村里这么多年没啥起色,眼见得其他村建工厂、办企业,热热闹闹,本村却各忙各的,如散沙,有的人是有了点儿钱,大部分却平平淡淡。他是真的要做点事了?真的要拉着我一起干些大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