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同语言一样,也是一种符号

“啊,人类,只有你才有艺术。”席勒的这声感叹,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人们只把它看作是对人类创造美的能力的夸赞。

席勒辞世74年后,即1879年,西班牙的一位工程师马塞利诺·特·索特乌拉和他4岁的女儿戏剧性地发现了阿尔塔米拉洞穴中的史前人类壁画。以后,在法国南部和西班牙北部又发现了一系列古老的洞穴壁画。1940年,世界上迄今所见最为精彩的拉斯科克斯史前洞穴壁画,被4个少年在法国南部发现。据科学家们测定,史前壁画的创作年代,可以追溯到20 000至40 000年以前的旧石器时代。这些史前艺术的考古学发现,揭示出这样一个重要的线索:现代人类的起源,同人类造型艺术活动的出现,在时间上恰恰是两相吻合的。

艺术同语言一样,也是一种符号

比席勒年长47岁的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在1746年的著名论文《论语言的起源》中提出了“人是语言动物”的命题。200多年后的今天,仍有不少人类学家坚信,从攀缘于树林的猿到直立行走的人的转变,是与语言的出现相伴随的过程。莱尔德于1963年写道,人确实可以定义为“一种语言化的哺乳动物”(a languagized mammal)【莱尔德(Charlton Laird):《语言的奇迹》(The Miracle of Language),纽约1963年版,第16页】。由于晚近的人类学对高等灵长动物智力能力尤其是黑猩猩使用工具的能力的再发现,由于社会生物学揭示出多种动物具有高度发达的社会组织形态,“人是社会动物”“人是工具动物”这样一些古老的金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然而,人们迄今还没有发现一种动物能够创造出哪怕是最粗糙不堪的艺术作品,也没有发现一种动物能够像最原始的人那样说出分节的话语。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人类才有艺术”和“人是语言动物”是两个含有深刻的本体论思考的判断。

如果我们站在现代符号学的立场上重新审视这两个判断,就会发现它们不但彼此并不矛盾,而且是相通的:无论是语言还是艺术,都属于一个共同的母范畴——符号。用法国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等人的话说:“艺术也是一种语言”【列维-斯特劳斯(LevyStrauss):《结构人类学》(StructuraI Anthropology),雅克布逊(C.Jacobson)英译本,纽约·伦敦1963年版,第一卷,第84页】。若将这种隐喻的说法译解成更确切的表述,则应是这样的:艺术同语言一样,也是一种符号。

于是,在“只有人类才有艺术”和“人是语言动物”这两个古典命题之上,我们又有了新的现代合题。这就好比在两个方向上挖隧道,一旦双方汇通了,必然会带来一种惊奇的欣喜。人类对自身本质的探索获得了柳暗花明般的新认识,这毕竟是值得庆幸的。现代哲学家们倾向于把人重新定义为符号动物或文化动物,充分体现了人类对自身了解的深化。

为什么人既是符号动物,又是文化动物呢?理由很简单,因为文化乃是“一种模式化了的符号交互作用系统,代代相传,永无止境”【参看安东尼·马赛拉(Anthony J.Marsella)等编的《文化与自我》(Culture and Self),纽约、伦敦1985年版,第一章导论“文化与自我的探索方法”】;符号则是文化的载体,文化的创造和传承是以符号为媒介的。如果说文化使人类社会区别于自然状态的一切其他生物存在,那么,文化的载体——语言与艺术等符号形态则使人最终成其为人的本质属性。这样的说法似乎倒是应了《马太福音》中的一句佳言:“太初有言”。

艺术同语言一样,也是一种符号

本书是从符号学理论视角解说艺术起源的第一部专著。书中探索语言文字符号与非语言符号在史前期的孕育发生,描述原始艺术生成背后的神话思维规则,揭示艺术起源的过程和规则,说明从神话思维到艺术思维的嬗变和提升,特别是先于国内生态批评的兴起而倡导关注艺术符号的生态意义。

叶舒宪,文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致远讲席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文学人类学研究会会长,兼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陕西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首批入选的学科带头人。曾任美国耶鲁大学客座教授。主编“中国文化的人类学破译”丛书、“神话学文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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