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明心學立言宗:致良知(謹以此文獻給欲求解脫而不可得的人們)

陽明心學立言宗:致良知(謹以此文獻給欲求解脫而不可得的人們)

致良知,就是實踐中用良知作為標準去做人做事,最終實現良知光明。大家不禁會問這不就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嘛?是的,那為什麼王陽明一定要提出“致良知”呢?最大的意義既點明瞭知行合一的知是什麼,又使知行合一這一理論有了實操性,換句話說,陽明先生等於告訴你究竟如何知行合一,關鍵就在於一個“”字。具體我們放到後面論述。在《知行合一》一文中我們已經淺略的談及良知,大家還是很懷疑“良知”真的那麼牛?我怎麼還是覺得良知在判斷力上那麼恍恍惚惚,感覺好像對的,但是怎麼一到具體問題時又迷糊了呢?那麼我們再一次深入分析什麼是良知。

一、何為良知?

良知:存在於每個人內心深處(心之本體),並與生俱來的(不學而能,不慮而知)道德本能,具有對一切是非善惡的道德感知和道德判斷。

①本體性:是非之心

良知首先是人的是非之心,正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它根植於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它既不是人體的感官知覺,也不是外在的規律知識。它是人心中與生俱來的道德本能,能感知並評判外界一切人事物的是非善惡。它既突顯了道德實踐的主體性—人心,又將道德感知與道德判斷並於一體。當陽明先生把良知提升到心之本體的高度,也就讓良知成為心與天理的共同基礎,換言之“心即理”之所以成立,正是因為人心和天理的本源都是良知。

此時大家就會有一個疑問,良知憑什麼就能永遠正確以致能覺察念頭的善與惡?因為良知是心之本體,而心體即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人的天性本來就無所謂善與惡,無善無惡就是至善,(注意,無善無惡是佛老的觀點,但是當時人們教條的認為孟子是承認人性本善的,故而就這一條就已經被當時的儒家主流抨擊了。)它是不帶任何立場最客觀公允的,念頭一出,便與其對照自然可以分辨對錯。正如禪宗所言“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善惡就在一念間,做為本心是不存在善惡的,產生善惡的是你的念頭,但是一旦有了念頭,良知便立刻知道是非對錯。念頭為什麼會有善惡,按陽明先生的觀點:是因為你的私情私慾在作祟,怎麼辦?“

省察克治”,所謂省察克治,就是個人在安定思緒不要胡思亂想後,通過反省檢查以發現和找出自己思想和行為中的不良傾向、壞的念頭、毛病和習慣,然後克掉它。

②先天性:良知自知

良知本身具有的道德判斷力,不同於一般意義上的感性知覺的判斷,而是一種“自然會知”的根本知覺。簡而言之,當外界人事物出現時,意念隨之發動,同時良知也會立即啟動監控督察的職能,即使此時意念受外界影響而導致紛擾產生私慾妄念,良知自然會覺察你意念的善惡對錯。

接著我們就不可避免的談及我們的七情六慾,因為大家會習慣將七情六慾視為洪水猛獸,但是又覺得不可能沒有七情六慾,所以很矛盾。朱熹理學是“存天理滅人慾”,把人的所有慾望除去,在外界找天理指導我們,陽明先生是“存天理去人慾”,去的這個人慾僅是過分的私慾。用良知這個天理去統攝情慾,將那些過分的情慾(私慾)去除,就是說從人心這個根本上去解決問題。用禪宗的話說就是“破我執”,這三個字的關鍵不是破我,如果我們都沒有了,一切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而是“破執”,破除在我們心中的執念。什麼執念?執念就是就是超過了那個度的偏執,一根筋,死心眼,不開竅,一棵樹上吊死的念頭,最後以致於不擇手段。比如我們要努力掙錢對不對?只要你是人,就要吃穿住行,就要贍養老人,培養子女。何處不用錢?其實聖人早就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我們不能只執著於“錢”,而忘了我們當初為什麼掙錢。看到了嗎,不是不要努力掙錢,而是不要只盯著錢而忘了為什麼掙錢,正所謂“砥礪前行,不忘初心”。所以王陽明在南贛剿匪的時候說,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啊。所以我們的意識和行為遵循良知就好了。

我們也要看到良知不學而能不慮而知的先天性,所以必然導致良知是“自然”發生的,陽明先生又把它叫“天理自然”(此說法就是道家的“道法自然”),因為良知就是天理。

③內在性:良知獨知

因良知自知,他人不知,這便是良知獨知,你的良知是你自己的準則,與他人無關。可謂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故而也必然引出三個問題:

一者“自救”:我們的良知與他人無關,與外界無關,我們所有的痛苦驚恐不安全來自我們自己,外界雖紛紛擾擾名利過往,但是良知依然光明,何以患得患失喜怒交加,這一切都在你的心中,與他人無關。換言之,在靈魂救贖的道路上,依靠的只有自己,這就是自我救贖,我們需要做的只是循天理,依良知。你的良知才是你自救的強大武器,可謂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這也是陽明先生提出心學的偉大之處——人主體性的高揚。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二者“自律”:正是良知獨知,故而獨字就是自己獨處時,內心的活動只有自己知道。人在這種獨處的環境中立即察實一念之發的是非善惡,然後謹慎戒備,一絲不苟,這就是“慎獨”。其實獨處時即便無人監督,不還有你自己的良知在自我監督嘛?說白了,有事時,事上磨,工作生活即是修煉;無事獨處時,反省自己,心上煉,則遇大事有靜氣。

在王陽明看來,工作生活和修行本就是一體的,修行總要有個目的和對象吧,在佛老看來修行是為感悟天道,但那是出世,天道畢竟太玄乎了。入世還是更實在具體一點,大家都能感同身受的就是工作生活,所以工作生活就成了王陽明心中修行的對象,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紅塵中修行。所以離了工作和生活,修行就變的毫無意義。

“人須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陸澄問王陽明:“清靜時,便覺得心境泰然,但一遇事便感覺不一樣了,怎麼辦呢?”王陽明說:“這是隻知道靜養,不知道做克除私心雜念工夫的緣故。這樣來對待事情,心境便會反反覆覆。人必須在事上去磨練自己,這樣才能夠處變不驚,遇事泰然處之。”

的確,許多人都有這樣的體會,在無事時能保持內心平靜,一旦遇到問題就內心慌亂。王陽明認為,歷事才能練心,在事上磨練,內心才會擁有強大力量,個人才能真正成長。這一觀點可謂意味深長。工作中修行,就如同人生之路,一邊走,一邊悟,遇到困難便會尋醫問路,人生長路漫漫吾將上下而求索,不斷體悟良知,最後抵達心中的聖地——“此心光明”。

現實生活中,一個人良知泯滅的最明顯表現就是“不負責任”,社會屬性做為人的本質屬性,必然要求每個人扮演自己屬於社會中的角色,那就必然為此角色負責,如果不這樣便是對你良知的背叛,同樣也會把你的人生帶入深淵。

其實此處王陽明的論點本就是禪宗的論調,六祖慧能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馬祖道一說:“平常心是道”,太虛大師說:“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

我們把這個命題進一步引申,良知的判斷力究竟有沒有客觀性?比方說好心就一定辦好事,如果辦了壞事,你那良知還叫良知?惡念就沒有可能產生善果,如果產生善果的惡念還是不是良知?顯然答案是:好心可能辦壞事,惡念也可能帶來積極有利的結果。如何用良知去闡釋,這就必須回到良知的本質。前面已經給了良知的定義,我們可以發現良知是與生俱來的道德本能(體),所以具有天然的道德感知和道德判斷(用)。我們在此處就可以發現

與生俱來的這個良知與天地萬物沒有什麼不同,萬物一體嘛,人也是萬物的一份子,即道家所說“道法自然”,佛家所說“緣起性空”。到此我們發現良知的本質:

先生曰:“仙家說到,聖人豈能虛上加得一毫?佛氏說到,聖人豈能無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說虛從養生上來,佛氏說無從出離生死苦海上來,卻於本上加卻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虛無的本色了,便於本體有障礙。聖人只是還他良知的本色更不著些子意在真知之虛便是天之太虛,良知之無便是太虛之無形,日、月、風、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形色,皆在太虛無形中發用流行。未嘗作得天的障礙。聖人只是順其良知之發用,天地萬物俱在我真知的發用流行中,何嘗又有一物起於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礙

?”《傳習錄·下·269》

道是什麼?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所以佛家禪宗也說:不可說,不必說,不能說。道家給其命名:道,玄牝。佛家給其命名:真如,如來,實相。其實叫什麼都無所謂,如果硬要解釋一下:天地自然,一切萬事萬物本來的樣子,什麼樣子呢?萬事萬物由因緣和合而生,變動不居,流動不止,不斷髮生、發展,直至緣散而滅,沒有自己的永恆不變的實體和本質屬性,所以空相、空性才是萬事萬物的本體和本性。道無所不在,存在於事事物物中,人心人性中,就連屎溺裡汙泥中皆有道,本來就在那,所以佛家名為“如來”(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是故如來)。所以我們可以發現道的特性:自然而然,清淨無為,居下不爭,無所不在,無相無形,無所不容,無所不生,流動不息,……在我看來,用我們今天的語言描述:①相互聯繫著的萬事萬物運動、發展的規律②自然規律的人格化:倫理、道德。第二點立足於第一點,而王陽明對良知的定義正是取第二點。(我在這胡說一通,其實離道遠矣。)

如果你還不能理解,我換一種說法,陽明先生在描述心的時候說“無善無噁心之體”,心的本體是無善無惡的。心本來的樣子和自然萬物有什麼區別呢?本來就無所謂好無所謂壞,只是我們站在自己和人類的立場上,在社會倫理層面上,強加了一個二元對立——真善美、假惡醜。這種對立之名是不是人為有意為之呢?回答:是也不是。我們必須從人類自我這個源頭說起。人生而為人,是自然物競天擇的結果,適者生存,最明顯的表現便是有靈智會思考,便有了“我”的意識,我是誰,我從哪兒來,將到哪去?人若要回答這個問題,最簡單的辦法即是選擇參照以確立我的存在,於是就有了“你”。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我的意識越加強烈,必然會發展出以我為中心,乃至以我為尊的極端觀點,在這種觀點的指導下,慾望的膨脹必然導致毀滅,人類的無節制的慾望在一次次的毀滅與更迭中,發現必須建立秩序,秩序的本質其實就是極端以我為中心和現實利益共享的妥協,於是就有了最終的:道德和法律。也就是我們今天的標準——真善美。我們很多人認為真善美和假惡醜是對立統一的關係,是一體兩面。實則是包含與被包含的關係。真善美確切的說是“

至真至善至美”,這是什麼,這就是道,無所不包,如果真善美具有“完全,開放,包容,運動”的特性,則假惡醜則必然具有“殘缺,封閉,排斥,僵化”的特性。做為道的一部分的人,原本肯定只具備局部性、片面性、不完全性,在接近道的過程中,必然會向全面、開放、包容、運動的方向發展,即為“合道”,我們通過人類社會標準建立的過程也看到了這一點。那麼回到前題:“良知”代表“至真至善至美”的道體顯現,則必能“知善知惡”。

儒釋道三家對道的本質理解無所不同,根源本就一致,只是表現不一,所以為什麼說三教必然合流。佛道兩家的價值歸宿是出世,一個是大慈悲而普渡眾生脫離自我妄念的苦海,一個是悟道而後德(得道)、無為而無不為;而儒家的價值取向則為治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注意道佛二家直指終極道體,則必然要求合道,而道法(動詞)自然,則必自然而無為。儒家救世,則在紅塵中,紛紛擾擾必不自然,可謂“天熙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必為利往”,離道遠矣。不是儒家境界低,而是紅塵之所以然也,那麼儒家想做的事就是帶領紅塵世人這個龐然之體,慢慢的一點點的用無限的時間接近於道,以達天下一家。

無論出世也好,入世也罷。都必須回到那個客觀絕對的道,所以最根本的標準就是道,而帶領世人在通達大道的途中,王陽明所謂的善惡標準必取決於:你是合乎“完全,開放,包容,運動”特性的那個無我之境,還是那個執著於“殘缺,封閉,排斥,僵化”的自我,是順其自然還是任其自然、想當然。只要向著不斷忘我而發現真我的趨勢發展,便是善,合乎的真我程度便是善的程度;只要向著執著於自我的方向發展,便是惡,違背的真我程度便是惡的程度。忘我、真我的本質便是不帶個人感情色彩,甚至是絕對的理性,因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無情至極便是大有情,有大情。前者忘我而存天理,後者自我而存人慾(私情私慾)。簡而言之,合道則善;背道則惡

明白了良知就是道,還會以每個人的分別心、執著心、乃至整個人類社會的立場去看待萬事萬物嘛,良知這個標準還會搖擺不定嘛?

④靈活性:

良知是易

又曰:“此道至簡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孔子曰:‘其如示諸掌乎。’且人於掌何日不見?及至問他掌中多少文理,卻便不知。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講便明,誰不知得?若欲的見良知,卻誰能見得?”

問曰:“此知恐是無方體的,最難捉摸。”

先生曰:“良知即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此知如何捉摸得?見得透時便是聖人。”(《傳習錄》下卷·320條)

良知是易,易是周易的易,變易的意思。簡單而言,同一種行為,不同的情景下,良知給出的判定,是不一樣的。前文已述良知的本質是“道”,而道必然流動不居,即為變。所以良知這個標準也是不斷變化的,注意只是表面的變化,本質還是“合道”。道不可得,只能幾近於道,具體怎麼辦呢?那就是“德”(得),具體來說就是“中庸”,中即為適度,不極端、不偏執,反之為過、不及;庸即為平庸、平常,平平常常、不唱高調而已。故中庸,不走極端不唱高調;既不過左,又不過右。兩個字“適度”,反之“過猶不及”。要想做到中庸,則必知“權變”,權,權衡;變,因權衡而變化;但是變化不是想怎麼變就怎麼變,而是有原則的,在這個原則就是“道”,故“有經有權”。就是說怎麼合適怎麼做,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舉個例子,如果你看到有小朋友落水了,你第一反應是什麼?一定要救。此時出現兩種情況,你會游泳,立刻去救,這是良知告訴你的,不救就是良知泯滅。但是如果你不會游泳,你跳入水中,那不叫良知,那叫無知,白搭人命,怎麼辦,趕快想辦法呀,喊人啊。此時你根本來不及思考,就必須要做出決定,救還是不救,怎麼救,全在一念間。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幫你做決策的只有良知,因為它反應神速,能正確做出決策,是我們的本能。

此處說一個《傳習錄》記述的一個故事。

薛侃在給花圃除草時,順便問:“天地間什麼樣的善難以培養出來,什麼樣的惡難以去除?”

先生說:“沒有所謂的培養也沒有所謂的去除。”過了一會兒,又說:“這樣看善惡,都是從表面上來說的,容易出錯。”薛侃沒有懂先生的意思。先生說:“天地間萬物生生不息,像花草一樣,哪裡會有善惡的分別呢?你想賞花,就以花為善,以草為惡。如果你需要用草時,則會認為草是善的。這樣善惡區別,都是因為你心中的好惡所引起的。所以是錯誤的。”

薛侃問:“那麼就沒有善惡之別了嗎?”

先生說:“沒有善沒有惡是理的寧靜,有善有惡是心的異動。心不動,就沒有善和惡之分了,這就是至善的境界。”

薛侃問:“佛教也沒有善惡的觀念,這與先生的主張有何異同?”

先生說:“佛教只在無善無惡上下工夫,其他的一切都不管了,這樣是不能夠治理天下的。聖人講的無善無惡,只是不要從自身私慾出發從而產生好惡之心,不要隨感情的發出而動了本心。然而孔子的‘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歸根結底不過就是‘循天理’這三個字,如同《易經》中說的那樣‘裁成天地之道,輔助天敵之宜’。”

薛侃說:“既然草不該簡單歸於惡類,那麼就不用將草除掉了。”

先生說:“這樣說就是佛、道的思想了。草如果有礙花的生長,你除掉它又有何妨呢?”

薛侃說:“這樣又是有好惡歸類了。”

先生說:“不從私慾上產生好惡之心,並非完全沒有好惡之分,那樣豈不成了沒有感知的人。所謂不從私慾上分類,是指人的好惡要遵循天理,不另外夾雜絲毫私心雜念。如此,就如同未曾簡單分類好惡一般。”

薛侃問:“草該不該被除是怎樣循天理,而不夾雜私慾呢?”

先生說:“草對花的生長有妨礙,理應拔除,那就除去;偶爾有些沒有除去,也不要記在心上。如果心中有一分在意,那麼心體就會被它所累,便會有許多地方被意氣所動。”

薛侃問:“那麼所謂善惡全然與具體事物無關了?”

先生說:“善惡只在你的心是否循理。遵循理就是善,不循理就是惡。”

薛侃問:“那麼具體事物本身終究是沒有善惡的,是嗎?”

先生說:“在心是這樣,在物亦然。世儒不能夠認識到這一層,才會捨棄本心的存養而去心外追求事物,因此將格物之學弄反了,整天忙於對外物的格除,最終只是做得個‘義襲而取’,終其一生,不過是做了好事也不知道緣由,習以為常後又不知其所以然。”

薛侃問:“對於人人都喜歡美女,厭惡惡臭,該如何理解呢?”

先生說:“這正是遵循天理的結果,天理本應當如此,本來也沒有什麼刻意地先分出個好惡來。”

薛侃說:“像喜歡美女與厭惡惡臭,怎麼能說是刻意地事先分別了好惡呢?”

先生說:“這是誠意,不是私慾。誠意就是遵循天理。儘管遵循天理去做事,也不能先在主觀上提前分出個好壞來。因此有一絲激憤、怨恨、喜歡、高興,那麼心就不能保持中正平和。必須得是不先入為主,不帶成見,這樣才是心的本體。明白了這些,也就明白了什麼是‘未發之中’了。”

孟源在旁邊插話說:“先生說:‘草妨礙到你了,理應拔掉。’怎麼又說這是從外表上產生的私念呢?”

先生說:“這需要你自己在心裡體會。你要除掉草,是什麼心思?周敦頤(字茂叔,北宋著名哲學家,是學術界公認的理學派開山鼻祖)不拔掉窗前的草又是什麼心思?”

明白了上面的道理,你就明白王陽明為什麼在平寧王叛亂時說:“此心不動,隨機而動”。良知光明者,遇大事必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之大氣魄,清淨心、平等心、平常心頓生而無妄念,此乃佛家“無畏施”,即為“無心”、“無我”、“無妄”,那有的是什麼?良知,天地間之浩然正氣,是為道,以道去照世間萬物,便能觀事物之“因緣”(動機和條件),察事物運動變化表相背後之真相,悉人心人性起伏內裡之我執,故以萬物各歸其位而得其所,是以不變應萬變,此乃“中位、中道、中庸”是也,故“心即理”也。此心豁達通透,事理圓融,知必行,行必知,此乃知行合一也,心即理之呈現也。各位看官不知道現在是否能體悟陽明先生晚年把一生所學概括為:“致良知”之用意?良知才是根本之所在。

陽明心學立言宗:致良知(謹以此文獻給欲求解脫而不可得的人們)

二、如何致?

首先要大家明確一點,陽明先生說“心即理”時提出“聖賢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這句話包含著一個重要的潛臺詞:人人皆聖賢之心,如同禪宗說人人都有佛性,這只是可能性,但是可能性不代表現實性。能做和做到差著十萬八千里,為什麼,《知行合一》一文已做闡述,中間就隔著一層私心雜念、利害譭譽,良知這面鏡子就被矇蔽,放不下的我執,破不了的妄念,故而致良知的本質才是:找回自性的真我(自性:自己的本質屬性,一般言稱佛性、聖性)。

到底該如何做呢?——四規

諸生相從於此,甚盛。恐無能為助也,以四事相規,聊以答諸生之意。一曰立志,二曰勤學,三曰改過,四曰責善

。其慎聽,毋忽!《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五《教條示龍場諸生》

立志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於志者。今學者曠廢隳惰,玩歲愒時,而百無所成,皆由於志之未立耳。故立志而聖,則聖矣;立志而賢,則賢矣。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漂盪奔逸,終亦何所底乎?昔人有言,使為善而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鄉黨賤惡之,如此而不為善可也;為善則父母愛之,兄弟悅之,宗族鄉黨敬信之,何苦而不為善為君子?使為惡而父母愛之,兄弟悅之,宗族鄉黨敬信之,如此而為惡可也;為惡則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鄉黨賤惡之,何苦而必為惡為小人?諸生念此,亦可以知所立志矣。

庸人常立志,聖賢立長志。立志必先意誠,意誠者靈魂所動也,痛苦,尊嚴,自由,信仰……諸君各為其所動也。

勤學

已立志為君子,自當從事於學。凡學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篤也。從吾遊者,不以聰慧警捷為高,而以勤確謙抑為上。諸生試觀儕輩之中,苟有虛而為盈,無而為有,諱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矜自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資稟雖甚超邁,儕輩之中,有弗疾惡之者乎?有弗鄙賤之者乎?彼固將以欺人,人果遂為所欺,有弗竊笑之者乎?苟有謙默自持,無能自處,篤志力行,勤學好問,稱人之善,而咎己之失,從人之長,而明己之短,忠信樂易,表裡一致者,使其人資稟雖甚魯鈍,儕輩之中,有弗稱慕之者乎?彼固以無能自處,而不求上人,人果遂以彼為無能,有弗敬尚之者乎?諸生觀此,亦可以知所從事於學矣。

志堅則必勤學:事上煉,心上磨,於點滴處見真章;不欺、不傲、不惰,於實處求諸於自性。

改過

夫過者,自大賢所不免,然不害其卒為大賢者,為其能改也。故不貴於無過,而貴於能改過。諸生自思,平日亦有缺於廉恥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於孝友之道,陷於狡詐偷刻之習者乎諸生殆不至於此。不幸或有之,皆其不知而誤蹈,素無師友之講習規飭也。諸生試內省,萬一有近於是者,固亦不可以不痛自悔咎。然亦不當以此自歉,遂餒於改過從善之心。但能一旦脫然洗滌舊染,雖昔為寇盜,今日不害為君子矣。若曰吾昔已如此,今雖改過而從善,將人不信我,且無贖於前過,反懷羞澀凝沮,而甘心於汙濁終焉,則吾亦絕望爾矣。

人必有行,行而有過。然志堅必不忘初心,必能破我執,而知錯必改、心過心改、行過行改、即錯即改,否定自我即為涅槃重生。此乃至善也,離道不遠矣。

責善

責善,朋友之道,然須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愛,致其婉曲,使彼聞之而可從,繹之而可改,有所感而無所怒,乃為善耳。若先暴白其過惡,痛毀極底,使無所容,彼將發其愧恥憤恨之心,雖欲降以相從,而勢有所不能,是激之而使為惡矣。故凡訐人之短,攻發人之陰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責善。雖然,我以是而施於人不可也。人以是而加諸我,凡攻我之失者,皆我師也,安可以不樂受而心感之乎?某於道未有所得,其學鹵莽耳。謬為諸生相從於此,每終夜以思,惡且未免,況於過乎?人謂事師無犯無隱,而遂謂師無可諫,非也。諫師之道,直不至於犯,而婉不至於隱耳。使吾而是也,因得以明其是;吾而非也,因得以去其非:蓋教學相長也。諸生責善,當自吾始。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人心惟危,省察克治,以致求仁得仁。

寫在結尾的話:道理其實不難,但是我們的人生若不經歷痛徹心扉的苦難,就不會產生對人生的意義的疑問,對自我靈魂的拷問,就無法真正理解陽明心學的思想。你才會發自內心的去“致良知”,落實於工作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為人處世、待人接物、利害譭譽處才能真正瞭解我是誰。你學心學圖什麼?各位飲水冷暖自知。說千道萬,要去做啊,要落實到行動上呀,每當不能砥礪前行時,自我放縱任意妄為時,想想自己的初心,你的良知就光明瞭。心學不只是簡簡單單的懂道理,那只是在做思維遊戲,玩弄文字啊。這就是陽明先生最最擔心的事情。願每個人都能在人生的漫漫長路上用“良知”指引我們前行,找回那個自性的真我。以上盡是自家的“滿紙荒唐言”,在下顧妄說之,諸君姑且聽之。願各位“守得撥雲見日時”,再看那“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

以陽明先生四句教為終結——你我共勉: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存善去惡是格物。
陽明心學立言宗:致良知(謹以此文獻給欲求解脫而不可得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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