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孩子想念娘亲

慢慢地,将一对沧桑的泛了白的木门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就伸进了缝隙里,把里面的门栓拨开了。再推开一些,人就进了一个狭窄的院子。院子细长,以至于只能容得下一条米把宽的石头铺的小路,路的这头是我,另一头就是土坯墙堂屋。

我轻轻的叫了一声“娘”,我知道娘就在屋里头,却又怕打扰了她睡觉。

“炎宾回来咧……”屋里的木床就吱吱呀呀的响起来。娘是睡了,耳朵可灵得很呢。

远方的孩子想念娘亲

不一会儿,娘从屋里出来了,稍稍臃肿的脸庞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双眼婆娑。似乎是看不够,索性两只胖乎乎的手就在我的脸上来回摩挲着……我就嘿嘿嘿的傻笑起来,然后对娘说道,“如假包换!”

每一次远道而回,我都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家门,然后轻轻的叫一声“娘”……

我是兄弟中最捣蛋的一个,也是邻里乡亲中最“出名”的一个。村子里的槐花儿、榆钱儿,开春时第一个开吃的是我。菜地里的葱、青菜、西红柿、辣椒……我能从春天吃到秋天。玉米地里摸西瓜,藤院下面顺葡萄,翻墙头摘石榴,核桃、枣……“上天入地”是无所不能。于是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找上了家门,说是这个少了,那个缺了,房上的瓦也破了什么的,我自然也少不了一顿屁股发烧。娘起初是用烧柴火的木棍狠狠的揍我,后来木棍折了,就换成了牛劲皮带。娘一边打,一边还念叨着,一段时间是“人穷志不短,你爹的好名声都让你给丢尽了”,一段时间是“从小偷针,长大偷银”,再隔一段时间就成了“娇子如杀子,棍头出孝子”。童年的记忆里满脑子都是吃和挨打的影像,以至于娘后来给我孩子讲道,“你爸从小可没少挨打,你大伯、二伯和四叔挨打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及他一勾。”

我是兄弟中学习最好的一个,也是邻里乡亲中孩子们的榜样。我野惯了,上幼儿园时总跟不上趟儿,每天下午玩累了才知道回家。娘就教我,从认数字到加减法,再到乘除法,不厌其烦的教,学不会时也不打我。睡觉前,娘会凑在煤油灯下,眼睛几乎贴着本子,检查我做的算术题。做错了的就讲给我听,直到我点头为止。也正是如此,我慢慢的赶上趟了。不仅赶上趟了,还总是全校第一,堂屋的墙上都贴满了奖状。于是,每每有人找上了家门的时候,告了状,也会说几句好话,什么我学习真好,怎么教的等等,弄得娘哭笑都不是。即便如此,挨打还是少不了的,一码归一码,娘可不糊涂。

远方的孩子想念娘亲

后来我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人突然就蜕变了一样,懂事儿多了。再后来就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结了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人却离家越走越远了。

每次回到家乡,我都要带着孩子,抽出一天的时间来陪着我娘。娘就挨着我坐下,一边抠着玉米,一边拉着家常。娘会问一样的话:“小时候打的疼吗?”我会调皮的回答“不疼啊,越打越结实。”接着亮出自己臂膀说道,“娘你看,现在皮都有些松了。”娘满眼的幸福和满足。娘也会说一样的话:“你真傻,打你的时候怎么不跑呀?跑了我是不会撵着你打的!”我就回答说喜欢听那几句念叨的话,一下子就逗得娘笑了起来。孩子对家里的一切都很稀奇,趁我不在时,奶奶也会拉着他说话,逗得孩子哈哈大笑。太阳落山后,娘就进了厨房给我做手擀面。临往锅里加青菜前,先给我盛上一碗白面条,调上蒜汁儿……见此情景,我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几十年来娘从来都记着我这个坏习惯——不吃长锅青菜。我偷偷的抹掉眼泪说:“娘,我早改了!”娘才“额”了一声。临走前,爹爹总是一声不吭,变戏法似得塞给我一兜玉米仁或者麦仁。我一推让,娘就训斥道:“孩他妈喜欢这一口,家里多的是!”

四年前,娘被查出得了糖尿病,而且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娘本来就迷信,渐渐的就把做梦的情形与现实混在在了一块儿,分不清是不是梦,白天就唠叨的没完没了,总是说梦话。父亲就训斥娘,几个兄弟也不爱听娘说话了,但我每次回家时还是一如既往的陪着娘说话。也只有在跟我一块的时候,娘“唠叨”完了,才会偶尔进入现实之中。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听着,“嗯嗯”的答应着,有时还点一点头,直到娘睡着了,我才会起身离开……

远方的孩子想念娘亲

2014年春节我值班,刚吃过晚饭,我就被一个电话打懵了。等我愣过神来时,电话那边只剩下了“滴滴滴”的盲音。爹为了给孩子们娶媳妇,拼命的在挣钱,家里的日常开销基本不管。家基本上是娘在支撑着,娘养着鸡和兔,靠卖鸡蛋和兔毛来补贴家用,辛苦了一辈子。爹和娘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甚至连像样的新衣服都很少穿,就为了我们兄弟几个。娘其实才60多岁啊,该有机会跟着我安享晚年晚年的啊!该有机会去外面转转的啊!娘一向很坚强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现实告诉我,娘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也难以相见。顿时热泪肆流,长声哭泣,后悔不已!

如今,我方才学会了整理自己的思绪,学会了写一些东西,写给我的娘亲,告诉她,远方的孩子想念她,孩子很后悔,很后悔啊!


文:王炎宾(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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