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唯獨荊楚之地一黑水村，可連年風調雨順，民生安泰。
這黑水村南臨黑水河，故而得名。黑水河河寬不見對岸，河長不見首尾，這岸上黑水村民，不知幾代前便在此地落戶，黑水村雖臨近黑水河，多少年來從不曾有大雨洪水。只是這幾日河面水流愈發湍急，連連陰雲密佈，似有傾盆大雨將至。
胡宇三代皆是艄公，饒是他撐了三十年的船，也從未見過河面如此兇險。這一日，他將漁船拖回岸上，正欲離開，忽見岸上趴著一隻一人多長的黑蛇，那黑蛇通體烏黑，只是渾身鱗片破碎，又似被高溫烤過一般，蛇身有數處焦黑，再看那蛇首，頭呈三角，頂端又有兩點凸起，一雙蛇眼竟似牛眼，不斷眨動。
胡宇見狀，又驚又喜，心道："此蛇樣貌不凡，定是靈物，雖然肉體破爛，但倘若吃下此蛇，說不得年年益壽，活到百歲也不再話下。"
胡宇越想越是心動，便從船上拿出菜刀，就要朝那黑蛇斬去。
卻見那黑蛇猛然張開蛇吻，吐出一團毒煙，直噴向胡宇，幸好岸邊風力極大，吹散毒霧，使得胡宇慌忙躲過。
胡宇大怒，正要揮刀再次劈向黑蛇，又懼怕他那毒煙，正踟躕間，卻聽那黑蛇口吐人言，道："且慢動手，我乃黑水河神！"
胡宇哪裡見過蛇能說話，心中不由一驚，待驚訝過後，看著這黑蛇傷勢挺重，又聽它口氣不善，不由譏笑道："你既為河神，如何會落得這般田地？"
那黑蛇楞了一下，良久才道："我本為黑水龍王，掌管此地雨水氣候，因犯了天條，受到天罰，被打回原形，這才變作這般模樣。"
胡宇大吃一驚，眼前竟是黑水龍王，待胡宇回過神來卻將信將疑，忖道："常有妖怪假作神仙者，乃趁人不備，害人性命，但瞧這黑蛇模樣，似是沒有法力，不然也不會教我抓住，差點宰殺吃肉。只是不知這到底是妖，或者真是龍王。"
胡宇按捺下心頭疑惑，問道："那你究竟犯下何事，竟變作這般模樣？"
那黑蛇目光暗淡，道："此事涉及天條，你若得知，與你不利。"
胡宇眉頭一皺，只道這黑蛇不願告訴自己，也不在意，道："既然你不願告訴我，我便不再打聽，不過，你既然能口吐人言，不管是龍王也好，妖怪也罷，終究是靈物，殺你有損陰德。"說著，他從船中，取出一小包藥材，又道："好人做到底，我便替你敷上草藥，送你離開。"
那黑蛇忙點了點頭，眼中略過一絲感激之色，點頭道："你自是大大的好人，我身受重傷，江水又急，可否載我至江心處，那裡或可使我容身。"
及至胡宇碾碎草藥，敷在黑蛇的傷口後，他抬頭看了看天，發覺天色尚早，便點頭應下，只見他小心抓起黑蛇放在船中，便撐起船篙向江心駛去。
船行未幾，忽然天色大變，黑雲滾滾，又有怪風大作，掀起滔天巨浪，這時，黑蛇驚道："快些離開，天兵天將前來拿我了！"
胡宇何曾見過這邊景象，大驚之餘慌不擇路。漁船還未駛出多遠，忽聽得雷音轟鳴，一個聲音喝道："黑水河君，還不伏法，更待何時！"
只見那黑蛇化作一道黑光，直射天空，那黑光似要衝破烏雲，卻堪堪被定在半空。胡宇望去，只見一隻黑龍浮在天地之間，那黑龍渾身鱗片破碎，又有龍血流出，大滴大滴墜下，傷口之處隱約還能瞧見幾片草藥。
"正是那黑蛇變作的黑龍！"胡宇腦中轟鳴不斷，腳下更是一個踉蹌，摔倒在甲板上，望著這漫天景象，竟似有無窮壓力，將他壓得無法呼吸。
這時那黑龍前方現出一個身形，只見那人金甲金盔，散發無邊神光，直映得周遭烏雲成了金色，聽得那神人道："黑水河龍王，天帝令你於黑水河方圓百里，行雲布雨，變更河道，何故遲遲不動，褻瀆天條！"
再看那黑蛇所化黑龍，本就狼狽不堪，金甲甫一現身，便將數道鎖鏈狠狠困在黑龍身上，那黑龍也不哀嚎，任由鐵鏈勒進血肉，卻聽它朗聲道："天帝有令，小龍豈敢不從，只是這黑水河方圓百里，生靈無數，此時人間已然大亂，獨留此地或可存身，若河水強行改道，則此地必成汪洋，萬千生靈豈不塗炭。小龍雖不敢有違天條，亦不能見萬千生靈死傷殆盡，只求神使網開一面，小龍願以此身換取此地生靈！"
那金甲神人面目肅然，看不出悲喜，卻見他一指那黑龍，那黑龍渾身鎖鏈便越收越緊，聽得他怒斥道："河水改道，行雲布雨，一切皆有天數，你這小小龍王當代天行事，豈可罔顧天條！"他話鋒一轉，語氣稍緩，道："然則，其情可憫其罪當誅，你雖犯天條，卻事出有因，此時，本將無權干涉，你隨本將返回天庭，一切皆由天帝定奪！"說罷，那金甲神人與黑龍皆消失不見，連那漫天烏雲怪風，也消失不見。
胡宇這才"呼呼"喘著粗氣，待他慢慢平靜下來，心中卻又似驚濤駭浪，不能平復。原來這黑水河龍王竟是因為不尊天帝命令，沒有將河水強行改道，這才變成這般模樣，胡宇不禁後怕起來，而後又想起那黑水河龍王的話來，登時明白了，這黑水河龍王不願改道黑水河，是為了這方圓百里的生靈免遭塗炭，尤其在這亂世，更是難得，他不由得又心生敬佩。
胡宇想起這黑水河龍王最後言語，突感他此行必是凶多吉少，便搖起船稿，向岸上駛去。
胡宇回到村中，便見村中人人披麻，家家戴孝，原來，這黑水村本就在岸邊，黑水龍王與金甲神人在空中對話，眾村民皆已看到聽到，立時有村民大哭，或為將來的洪水，或為這黑水龍王。
村中有老人道："黑水龍王庇佑我等不知幾輩，才有這一方樂土，供我輩繁衍生息，今日龍王有難，我等當盡力報答！"有村民問，“該當如何？”
那老人道："天不賞龍王，我等當龍王立廟設祀，縱便他日洪水滔天，也教祂永享香火！"眾村民皆轟然稱是。
只一月便立起"黑水龍王廟"，立時便香火鼎盛，有傳言，甚至連都精怪化作人形，前來上香。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一年過去，洪水大雨並未到來，卻迎來一黑衣中年男子，那黑衣男子來到此地，見"黑水龍王廟"香火繚繞，鼎盛非凡，不由輕笑搖頭，可眼角卻有淚水劃過，便在此時，天間雖掛著太陽，卻下起小雨。
"黑水龍王有違天條，不尊上令，本當壓往斬龍臺，施以極刑，然黑水河村民連同數千生靈，日夜禱祝，上達天聽，帝感其誠，曰：法理不外乎人情。特此收回敕令，赦免黑水龍王，以保一方太平！"
閱讀更多 午夜茶館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