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思想史，必须从本原处看到末梢，由粗大处看到细微，由共通处看到个别。这是一定的方法，否则将看不到各派思想之真际。
什么是最粗大的和共通的呢？大抵人类思想，从其源头看，从其粗大处和共通处看，都逃不了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我们叫他“宇宙论”，另一个问题我们叫他“人生论”。凡属人类所讨论的问题，都不能逃出“宇宙”、“人生”之外。
这两个问题，都应该有一种科学方法。前一个属于“自然科学”，后一个属于“人文科学”。西洋人对此两问题大体是喜欢分开讲的。无论哲学也好，科学也好，宇宙与人生，他们却把来分得清清楚楚。中国人却喜欢合拢来讲，这叫做“天人合一”。讲的不好，自然是笼统混杂。但讲的好，也就不致支离破碎。
本来人即自然，为什么定要把它分开呢？有人说：“中国思想界只有人生问题，没有宇宙问题。”乍看似乎如此，仔细研究，却不尽然。
宇宙问题不解决，人生问题断无办法。譬如房屋将要倾倒了，你还能在里面讲人生问题吗？中国思想既喜欢从融通处着眼，哪有注意了人生问题而转忽略了宇宙问题的呢？这只为中国人思想在形式上没有如西方人一般严密划分，因而引起了许多误会。
选自《 中国史学发微》，钱穆先生著，九州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