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娛樂至死的年代,許知遠一直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十三邀》裡,他喜歡皺著眉頭問嘉賓,這個時代出了什麼問題?
看起來特別固執,還常常搞得嘉賓無言以對。
仔細想想,很多人對許知遠的牴觸,其實是對“思考”的牴觸:生活已經夠累人了,我們何不輕鬆點兒?
輕鬆點兒就不是許知遠了。而最近一期的《十三邀》,許知遠碰上了一個更“沉重”,更愛思考的老人,王小波的老師,許倬雲。
0 1
當代教育和文化的痛點
1930年生於江蘇無錫的許倬雲,是著名歷史學家,患有先天肌肉萎縮,自小與輪椅為伴。
從臺灣大學史學系畢業後,他赴美留學,先後任教於香港中文大學、杜克大學、匹茲堡大學等。
老先生很是可愛生動,說起大實話來毫不避諱:
“今天的教育不能再教育出這種人了(有遠見的人)。今天的教育,教育的是凡人,過日子的人。今天文化,是打扮出來的文化,是舞臺式的文化,是個導演導出來的文化。”
“新的理想沒有出現,舊的理想被放在一邊,沒有機會再培養一批所謂知識分子。我們現在的知識分子是“網絡知識分子”,是檢索機器,不是思考者。”
這兩句著實震撼了我。
“打扮出來的文化”,不就是一切娛樂化雞湯化嗎?把所有高深的東西膚淺化,好處是容易理解,可壞處是失去了它本來的含義。
而“檢索機器”,不就是不少像我這樣每天被繁重的數據KPI催命的自媒體工作者嗎?
打扮多了,檢索多了,我們會慢慢忘記思考,甚至丟掉思考的能力。——既然一切都能在網上快速找到所謂的正確答案,自己還想個什麼勁?
不思考,就容易人云亦云,容易偏執,容易被煽動,甚至在網絡世界裡當個掌握“絕對真理”的鍵盤俠。
人都傾向於選擇更簡單、更不費力的生活方式。也因此變得千篇一律,變成了許倬雲所說的“活著的機器”。
0 2
中國文化的優劣
因為父親是戰地文官,從7歲起,許倬雲就跟著父母四處遷徙,期間還經歷過8年抗戰。
講起當時大部隊撤退到農村的所見所聞,年邁的教授開始哽咽。
農村人很淳樸,接納難民,不說閒話,直接分享糧食。
戰亂當頭,人們紛紛逃命,上車上船時卻會讓老弱病殘婦女兒童先上;有的老人走不動,就勸孩子趕緊走……
這些擔當、互相幫助、犧牲精神,讓許倬雲感慨“中國不會亡”,這個民族一定有希望。
他認為, 中國人的堅韌是來自於對“人”的信念。
我們信奉的祖先盤古,是人不是神,他立於宇宙之間,把日月山川融於一身。
“我是宇宙之間的人,我不自尊,誰來尊重我,這使中國人能在一切條件都不好的時候能掙扎著站起來。”
與此同時,許倬雲也深刻反思我們的文化:
“中國尊敬過去,注重延續,來龍去脈,這是中國的好處,也是缺陷。
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中國人講倫理,講人和人的關係,社會關係,各種親疏關係,尊卑關係,上下關係等等,構成了優勢和弱勢之間的差別。
這種觀念深入人心,使我們無法解放自己,也綁住了我們自動自發的精神。”
良言苦口,值得我們深思。
0 3
傳承和責任
天生傷殘的許倬雲從小不能上學,這讓他很抑鬱。
當兄弟姐妹在外求學、父母上班的時候,他常常一個人在山上數鴿子,看風景,或者讀爸爸書架上的人物傳記。
很多字不認識,就一遍又一遍看,直到讀懂。
從各種人物傳記中,許倬雲懂得了什麼是“歷盡艱難、鍥而不捨 ”。
讀書,治癒了他兒時的抑鬱,也堅定了他的做人準則。
妻子說,他身上最大的魅力就是“不認輸”,“不放棄”,七八十歲還學會用電腦。
一以貫之的堅毅,讓許倬雲從未放下作為知識分子的責任感。
“我盡我本分,我學這一行,該做的事就做,我想能開拓幾條新的研究道路,新的觀點我儘量做,做了我交給年輕人。”
他說同意錄製《十三邀》是因為這個節目有意義,“如果能夠在輸送知識刺激知識之外,發動觀眾,大家討論交換意見,變成一種呼應,這個會變成很強大的一個力量”。
看到這裡好感動,像是一位智者把自己的畢生所學化為了對世界的大愛。
許知遠呢,全程變成了一名專心聽講的學生,還拿出小本本做筆記,他那些關於如何重建知識分子傳統的問題,終於找到了答案。
“文明是一代代傳遞的,文明它不僅是一個書寫或者抽象的圖像。人和人之間直接的接觸親密的感受體會,是文明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當然也希望能成為這個傳遞系統中的一環,一部分。”
關於許倬雲老人的更多精闢言論,建議大家去看這期《十三邀》。
一期訪談節目當然不足以教會我們哲學的全部,也肯定塞不下老學者的整個人生。
但從這短暫而凝練的40多分鐘裡,我們可以感受到一位思考者的激情。
從頭到尾,89歲的老人家了,沒一句廢話,並且依然感情充沛,把觀眾弄得又哭又笑:
思考,真正的思考,原來能讓人變得如此深邃、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