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7 《海错图笔记》:两位“博物君”跨越百年的对话

《海错图笔记》。摄影/honyi

两位“博物君”,聂璜 & 张辰亮 的跨时空对话

清宫里最“奇葩”的图谱

故宫里珍藏着一套特别“奇葩“的图谱。

《海错图》和里面画的生物。图/《博物》

画工不算最精巧,画风也不算最漂亮。然而,在好东西不计其数的故宫里,

它却得到了历代皇帝的喜爱,尤其是乾隆,对它爱不释手,声称它“满足了自己对大海的想象。”

这就是《海错图》,它成书于清康熙年间,是浙江人聂璜绘制的一部海洋生物图谱

鲥鱼。图/聂璜《海错图》

海错的“错”,并不意味着错误,而是种类繁多、错杂的意思。

其实海错在古人心中的含义,基本等同于我们眼里的海鲜。现在我们说山珍海味,搁唐代的话就是山珍海错,韦应物在《长安道诗》写“山珍海错弃藩篱,烹犊羊羔如折葵”。

聂璜是个对海洋和生物特别感兴趣的人,恰逢康熙年间,海禁开放,他便从钱塘老家来到今天的台州、温州一带,后来干脆云游四海,从河北、江浙一路到云南、广西,有河有海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鳄鱼。身上的火焰是画上去的,推测可能为上贡所绘制的祥瑞。但聂璜以为是真的,画了下来。图/聂璜《海错图》

他把在中国沿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海洋生物都画进了这部图谱,共描绘了300多种生物,涵盖了动物界的大部分主要类群,和不少海滨植物,甚至还有一些传说中的异象。画风清奇,每幅图都配有文字介绍与小赞一首,读起来颇有趣味。

聂璜不但从翻阅了诸多古籍文献,亲自上阵去海鲜市场观摩,还广泛结交渔民,到处打听。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听说的生物,他都会把它画下来,并翻阅群书进行考证。

鹿鱼化鹿。聂璜认为海岛上的鹿是一种叫鹿鱼的鱼化成的,然而我们知道,不可能的。图/聂璜《海错图》

《海错图》里,不但有生物具体的长相,还有习性、食物链、传说方志等。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一本“海鲜”图谱,还都推荐了烹饪方法。

《海错图》不是传统的工笔画风格,画风非常独特,甚至有些幽默感。动物们的“表情“看起来都非常一本正经,甚至有些目光呆滞,偶有几幅做凶狠状,也带着点诙谐的感觉

人鱼。简直就是一个肤色深的秃顶中年男子嘛!图/聂璜《海错图》

《海错图》中查不到进献的字眼,聂璜在此书作成后,并没有打算上贡给皇家。直到雍正年间,太监苏培盛(对,就是《甄嬛传》里的苏培盛)把它带进宫中,后来才成为乾隆皇帝的枕边书。

乾隆把它摆在最重要的居所重华宫内,方便随时翻阅,还喜欢到下了好几次圣旨,要求重新装订它。若干年后,他组织编纂清代皇室书画珍品大全《石渠宝笈》及其《续编》,又把专门把《海错图》放了进去。

一本清代“海鲜”图鉴的解密笔记

文 | 张辰亮

中学时,我有一次去故宫玩。身为生物爱好者的我,被书画展区的一排动物画谱吸引了。沿着展台看过去,第一本是《鸟谱》,精美绝伦的花鸟画。第二本是《鹁鸽谱》,各种古代观赏鸽。第三本《兽谱》,各种走兽,里面有一张是一头黑猪。当时我觉得有点儿可笑,一头猪也值得画进皇家画谱?

2017年,美国西海岸观察侧腕水母。供图/张辰亮

但当我看到最后一本《海错图》时,那头猪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这本画谱里全是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画风也和前几本截然不同。说它是工笔画吧,动物的神态又十分卡通;说它是漫画吧,可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而且这些动物似乎在现实中都有原型。记得有一幅是“井鱼”,画的是一只头顶喷水的大海兽,一眼即知其原型是鲸鱼。

鲸鱼。除了会喷水,好像没什么相同点了。图/聂璜《海错图》

看惯了花鸟画的我,惊讶于中国竟然有如此有趣的海洋生物图谱。同时,我感觉体内一个暗埋的兴趣点发光了。

我从小就对动物感兴趣,尤其喜欢昆虫。然而每当家人带我去海边旅游时,我都会第一时间跑到沙滩最边缘的礁石区。那里带给我的兴奋,比昆虫要大得多:石头上附着藤壶、海藻,石缝里藏着小螃蟹,积满海水的石窝里满是伸开触手的海葵、傻头傻脑的小鱼、背着螺壳的寄居蟹……方寸之地竟有如此密集、多样的生物,这是生在城市的我无法想象的。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海洋的种子。

在婆罗洲沙巴海鲜市场观察箱鲀。供图/张辰亮

随着长大,我对海洋生物的兴趣越来越浓。阅读相关书籍、去各地沿海探访、在珊瑚礁海域浮潜、拍摄海生物的生态照、为杂志撰写和策划海鲜类稿件、每到沿海城市必去海鲜市场遛弯儿,这些成了我最爱做的事。

2014年,一听说《海错图》被故宫出版了,我立马买了一本。但我发现,书中也有不靠谱之处。比如有些动物聂璜未曾亲见,仅根据别人描述绘制,外形有很大失真。关于生物习性的记载,也是真假混杂。也正因如此,我得以从文字和画中发现蛛丝马迹,辨别真伪,并一步一步推理分析,从而鉴定出画中生物的真身。就像在破案一样,非常过瘾。

2017,马里亚纳军舰岛,正在拍摄粒唇鲻的张辰亮。供图/张辰亮

2015年,我开始正式考证书中的生物;2016年出版了《海错图笔记》;2017年出版了《海错图笔记·贰》。

现在,就是这本《海错图笔记·叁》了。

《海错图笔记》系列。摄影/honyi

《海错图》这本书我为什么喜欢写,就是我得跟着聂璜的思路走,先看一遍原文,他到底写了什么?聂璜会给你很多有趣的提醒。

如果我们现代人要介绍一个生物,我们绝对不会按照他那种思路去写,怎么想都想不到那个点上。尤其我们干科普的,有时候形成一个套路,但是他会给你提供新思路。比如说鳓鱼,其实他就提了一句,“头那有骨,杂凑拼之,俨然一鹤”。

《海错图》中说,鳓鱼头骨拼起来,“俨然一鹤”。张辰亮联系到一位擅做鱼骨标本的爱好者,对方用鳓鱼头骨拼成的鹤。图/《海错图笔记·叁》

聂璜写书行文,就是在看到一个物种以后,去找物种所有资料,然后去探访渔民,去问他的朋友,自己观察标本,最后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再给出自己的分析。其实考证就是这么个流程。我跟聂璜做的可以说是一样的事情,只是建立在了更现代科学的基础上

比如大闸蟹的“闸”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话题其实大家都在聊,但是每个人都只是在抄。一搜大闸蟹是怎么来的,复制粘贴,一篇公众号推文就这么出来了,有时候复制的东西前后矛盾都不知道。我自己写的时候,就会去分析不合理之处,还要找其他人是怎么反驳这种观点的,最后两相对比,才做出一个判断来。

溱湖渔民的传统蟹簖示意图。图/《海错图笔记·叁》

我发现其中有一个学说,“闸”是一种抓蟹的工具,蟹簖。我以为这个东西已经非常常见了,但是考证的时候发现根本就不是,有些景区里的竹篱笆就假装是蟹簖。其实那玩意一看结构就不对,根本就逮不着大闸蟹。

现在一般没有人用蟹簖来抓蟹了,它已经几乎失传了。我发现只有溱湖那个地方才管大闸蟹还叫簖蟹,我就找到当地一个卖大闸蟹的商人。他帮我去渔业社问,最后才找到了一段老视频,是当时央视请一个老渔民让他现场搭了一个簖,这才把结构拍清楚了。然后在这基础上,我又跟画师沟通,才把蟹簖的结构复原了出来。

《海错图笔记》写作中。供图/张辰亮

供图/张辰亮

在《海错图》里你会发现,聂璜当时无法解释一些现象,只能把这些现象记录下来,等待后世有人能够解释

比如说《海错图》里边有一种鱼叫麻鱼,图画得很不清晰,几乎没有长成那样的鱼。但是按照文字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

电鳐,这种鱼会放电,人一拿着就被电麻了,所以叫麻鱼。麻鱼是别人跟聂璜转述的,画出来就很失真。

麻鱼。图/聂璜《海错图》

聂璜说说鱼身上长着虎纹,我去考证,发现中国长虎纹的电鳐其实只有一种,叫丁氏双鳍电鳐;它的纹饰多变,有点状的、豹纹的,也有虎纹。那最后就基本上可以确定,麻鱼就是丁氏双鳍电鳐。

看《海错图》时,当我发现今天的科学已经可以解决其中一些问题,而我是第一个(回答了这些问题并写作下来的人)。这时候,我就好像真的有了一种跟聂璜「跨时空对话」的感觉。

《海错图笔记》。摄影/honyi

(部分内容来源于《海错图笔记》,有删改)

作者:张辰亮,专注科学传播的“博物达人”,《博物》杂志策划总监,@博物杂志 运营者,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海错图笔记》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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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丨《海错图笔记》、张辰亮专访

封图摄影 | honyi

打个硬广:如果你惊叹于小亮严谨的逻辑和考证过程,如果你对海洋和古代博物学感兴趣,欢迎购买这本轻松有趣的科普书籍《海错图笔记·叁》(没看过前两本也不用担心,3也可以直接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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