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6 为要儿子,父母对我下杀手后遗弃,侥幸存活18年后我整容归来

我们的亲生父亲叫江一柱。

八十年代,在计划生育的风口浪尖上,为了给老江家延续香火,江一柱和他的老婆一口气生了八个女孩。最终,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终于在第九胎时如愿生下了江家的“龙脉”,也就是我们的弟弟江九宝。

而我便是江家老三,我叫东方景。

千禧年之际,北京繁华地段的天桥有一处奇景。

一个面目狰狞奇丑无比的少女低着头,专注地拉着胡琴,琴音宛如天籁,真可谓:紧如激浪送行舟,缓似竹露滴清响。

她身边,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头精神矍铄歌喉婉转地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

一段《空城计》在他一扬一抑间,一顿一挫下便生出三分洒脱七分悲怆。

凡是经过天桥的人都会被这一幕深深地吸引,他们往往驻足流连,久久不舍离去。

有道是:胡琴声里定乾坤,京腔剧中话日月。

这一少一老音声相随,琴歌合如一人,令行人生出无限怜惜悲悯,感敬之情也溢于颜上,每每这时,他们或多或少都要施舍些许银钱,表达敬意。

有个别时候,也会有人多出钱,自点曲目,比如《霸王别姬》,老头一开口便唱:“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花旦的腔拿捏得入木三分,人群中往往一片叫好,鼎沸翻扬的赞叹声盖过天桥下激情飞扬的港粤流行歌曲。

这个老头是我爷爷,他叫东方简元,年轻时是个机电工程师,酷爱京剧。

而那面目丑陋的女孩便是我,我是爷爷从路边捡回来的“弃婴”。

爷爷说,他见到我的那天,我睡在一块旧棉布里,一群野狗正摇着尾巴在我身边嗅来嗅去。他要晚来一步,我便成了野狗腹中的美食。

他因着好奇,把野狗驱散后,近前一瞧,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是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汪眼神里透着灵气,鼻子以下却不堪入目,一看就是被滚沸的液体烫伤过,通身红肿脱皮,嘴巴张得老大,却哭不出一丝声音。他抱起来仔细一看,嘴巴至嗓子眼里皮已溃烂,血肉翻滚下赤褐纵横。

好在我姑且尚有一丝气息,爷爷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多想,觉得好歹是一条生命,便不忍弃之离去,就抱了回去。

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天意吧!

爷爷把我抱回去后开始四处求医问药,一心想救活我,街坊四邻好多人都劝爷爷说:“都这样了,别治了,爹妈都不要,你一个光棍汉有多少能耐?这孩子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白白糟蹋钱,就算是救活了,脸都毁成那样了,将来长大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丑陋狰狞的哑巴,能干什么呀?”

爷爷谁的话也不听,他一门心思要救我的命,便东奔西走四处求告。一个雨天,他听说我们村的梁老婆子起了癫(一种看起来不打紧却能要命的痣),疼得在炕上打滚,鬼哭狼嚎惊动了半个村子。她儿子冒着大雨急吼吼从聿县请来个赤脚大夫,听闻传言这个赤脚大夫有些怪本事,间或治些稀奇古怪的杂病。

爷爷便像得了救星般把我托付给侯二大娘,就顶着雨奔着梁家去了。

因着那赤脚大夫没几分钟就把梁老太太的癫去了,梁老太太缓过劲来后感激涕零,就差跪下来磕头谢恩了。遂死死拽着那赤脚大夫一定要留家吃饭,结果她命她儿子宰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大火小火足足炖了三个时辰,才端上桌,等那大夫吃得满嘴油光面色酡红时,雨也恰到好处地停了。

当那大夫迈着沉重的步伐踱出来时,天色已晚,刚经过梁家大门口时,猛地看见被淋成落汤鸡的爷爷,定了定神以为是个躲雨的乞丐,就没有理会。

谁知就在那大夫要骑上他那破旧的二八飞鸽自行车离去时,爷爷慌忙扯住他的衣摆,他匆忙从兜里掏出一角钱要递给爷爷,爷爷却推了回去,接着便向他说明来意,那大夫人虽长得又粗又糙,却怀着一颗善心。

他听了爷爷的讲述后,一拍大腿高呼:“哎呦,老爷子,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治烫伤啊,一绝,祖上秘传。”爷爷那时以为他在吹牛,可眼下那种情形,治总比不治强。

便把那大夫领回了家。

那大夫挺着滚圆的肚子见到我时,居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诧异样,只是嘴里骂道:“简直就是胡闹,好歹也是条命,怎么这样残忍的手法?想儿子想疯了。”接着便告诉爷爷要用温水给我擦洗身体,爷爷一听不得了,坚决不同意,他认为沾水必要加速感染,就生气地要赶那大夫走。

谁想到那大夫是个倔驴脾气,一屁股坐下来不走了,冲着爷爷喊道:“老头子,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可以,但你不能不相信我祖上的秘方,我在此拿命保证,这个孩子若要感染,我不得好死。”

爷爷看他信誓旦旦,心下细思良久,觉得与其四处盲目乱治,倒不如狠下心赌上一把。

反复权衡之下,便依了那大夫。

那大夫见爷爷同意了,便慌忙打开药箱,命爷爷烧了一大锅滚沸的开水,开水烧好后,晾至温适,便把我放进去,爷爷双手托着我,他却用一个陶瓷碗不停地往我身上淋水,淋了半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把我裹在被子里,待我身上水渍干了后,从药箱里取出一些黑乎乎的粉末,均匀地撒在我身上,用纱布包好,便要洗手离去。

爷爷急着拽着他问道:“你这不是骗人吧?这是什么祖传秘方?你不能走。”

那大夫急得一跺脚朝着爷爷无奈地吼道:“哎呦,我说老爷子,你拽着我,我咋回去给这小人儿取药啊?”爷爷一听,慌忙放开那大夫,千恩万谢一番后,突然想到:万一第二天这大夫嫌麻烦不给送药,那我的小命就不保了。

他当即又把我托付给侯二大娘便跟着上那大夫家去了,所幸聿县毗邻交界,入了子夜,爷爷便踏着星辰回来了。

按照那大夫的嘱咐,爷爷一天分两次给我洗澡淋水,涂药包裹。怎奈爷爷一个孤老头子,实在摆弄不了一个软团团的小娃娃。只好一再去求侯二大娘,好在侯二大娘心善热情,勤于过来帮忙。

然时日多了,爷爷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再加上爷爷生性不愿欠人情,得空便帮着侯二大娘犁地、除草、收割,前前后后忙活了小半年。

随着我一天天地好转长大,爷爷眉间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待我全身的烂溃都结疤后,浑身上下沟沟壑壑惨不忍睹,爷爷只好背着我去聿县再一次找那赤脚大夫。

当爷爷说明来意后,那大夫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老爷子,你就知足吧,这孩子一出世就被滚沸的开水浇了,能活下来已是大幸,满身的疤痕是在所难免,我只能治烫伤不感染,至于疤痕恢复,没有一点招,您老回去吧。这孩子能活下来,你们相依为命有个照顾,也算老天一点心意了,不要奢求太多了。”

爷爷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有,到大城市整容,可那是咱老百姓敢想的吗?”

爷爷听了,当即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连连谢过那大夫后,便背着我回家了。

那天爷爷背着我从聿县回来,就把我托付给侯二大娘,自己就急匆匆离家出远门了,走了近一个月才回来,回来后,竟喜滋滋逢人便笑。

大家都以为爷爷中了邪风,爷爷却也不争不辩,搞得村里的人枉自猜疑了好长日子,才不了了之。

一年后,我伤已痊愈,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爷爷一看我福大命大,便给我取名“东方景”。他说:“日月光华便是景,你死里逃生此乃大福,若有日月光华为佑,必会大贵。”

爷爷半生清高冷傲,虽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却从来不肯屈尊,一箪一食都不肯受之于人。

他常常教导我说:“人本来就穷了,再不将骨头撑起来,人家更看不起你,撑不起来,只是一副贱骨头;撑得起来,便可成朗朗风骨。”

有道是:一窗青山一窗年,一程烟火一程景。

爷爷凭着拉胡琴唱京剧的本事,靠着散碎微薄的收入,硬是一勺一粥把我喂大,个中艰涩辛酸自是难以言说。

打我记事起,爷爷总是在日头泛白时就背着我进城,到街市上卖唱,他把我绑在怀里,一人拉琴一人唱曲。

我虽不能发声,自小便被胡琴京戏熏染。三岁时猛不防也一捏一打作入戏状,惹得路人纷纷前来,但看过我的面目后都惊诧错愕而后摇头叹惋。

有时逢着赶集市的时节,爷爷为多赚几个活钱,便四处追着去集市上拉唱,我依然团坐在爷爷怀里,听爷爷斗转乾坤评唱日月。

春秋盛夏还好,最难熬的是数九寒冬,那时人人都猫在家里过冬,哪有闲情出来在街头听曲瞧戏。

无奈之下,爷爷只好一改往日的脾气,不再做孤清冷傲的街头卖艺人,摇身一变成了慈爱卑屈的老丐。

他要为他的孙女找饭吃,就必须屈尊取悦,所以每当谁家有婚礼嫁娶的宴席时,他便领着我站在院门外,一边拉胡琴一边唱上一段,他不唱京剧,喜宴时他唱《两相好》《鸳鸯谱》。

家主出来,以为是乞讨的人,总要给上三五分零钱打发一下,每到那时爷爷总会推回主家的手,笑笑说道:“大喜的日子,图个吉利,不收钱。”说完指着我道,“这个孩子跟着我可怜,成天饥一顿饱一顿,要是能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好好吃上一顿热乎饭,那真是太感激了。”

主家大都不会吝啬一个毛孩子的吃食,按着当地的习俗,有乞丐上门念喜唱曲是大吉,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叫我坐下来吃饭,每到那时我便像恶狼般饕餮大吃。

若遇上有人家办丧事,请鼓乐班,爷爷就会央求鼓乐班的管事人,只要管我一顿饭,他可以不要钱替班拉一夜胡琴。

就这样,星移斗转,我一天天长大了。

童年生活虽然过得比较清贫恓惶,可内心却也是暖如三春温如良玉,但随着我一天天在长大,爷爷带我卖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八岁那年,爷爷告诉我,我不能再跟着他卖唱了,得去学校上学,学文化。我高兴地点头答应,爷爷便在开学领着我去学校。谁成想因为我长相狰狞,又发不出声音,学校的老师看了我后都避之不及,露出惊诧异样的神情,居然没有任何一所学校愿意收我。

不管爷爷怎么说情,都无济于事。

那一次,对我的心理无疑是一记重创,就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爷爷却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他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爷爷在家一样教你。”就这样,爷爷开始在家手把手教我识字和算术,九岁时,我在纸上写下:爷爷,我想学胡琴。

爷爷起先疑惑地看看我,之后笑着点了点头,便开始教我拉胡琴,我用了两年的时间,便学会了粗略地拉各种曲段。

风霜雨雪,季节更迭,晨拉琴,夜苦读。

几年似乎一晃而过,随着琴艺的精进,我的个头也蹿了好多。突然有一天,爷爷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激动地说:“景儿,好消息,好消息啊!”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说北京开设了残疾人艺术学院。

他要带我去北京。

我一边摇头一边强烈地比划:我不愿意去北京。

我在小地方被人歧视嘲笑惯了,哪还敢去北京?

爷爷懂得我的心思,他慈爱地笑着说道:“孩子,爷爷总要老去,有一天要离开你,这是事实,你不能没有一技之长,你终究得靠自己活下去,靠街头卖艺那是不可能了,时代在发展,你要去正规的学校学习,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啊!”

我摇着头哭泣,激动地比划道:“我不想让爷爷离开我,我这个样子走到哪里都是歧视和嘲笑,我不愿意,如果有一天爷爷走了我也跟着爷爷走。”

“真是个傻孩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好,你要走出去看看,至于其他的,爷爷有办法,你放心学习就好。”

最终,经过爷爷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只得同意跟着爷爷去北京。

去了北京,我才知道,爷爷原来是纯正的北京人,他在北京竟还有一处四合院。

原来那一年,他急匆匆出远门就是回北京签要他曾经不屑理会的旧宅子。

我惊讶地比划着问爷爷,为何这么多年宁愿在边远的小镇卖唱为生也不愿回北京?

爷爷黯然神伤,痴痴呆立,久久没有答话。

我从未见过爷爷有如此神情,便不敢再多问。

回京后,爷爷开始背着我四处求人,可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当初的人脉早已断的断、走的走。新人都不认识他,当他说明来意寻求帮助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江湖老骗子,往往话都没说完就把他赶了出来。

无奈,爷爷决定带我到天桥卖唱。

他说,他要让全北京的人都知道,他孙女的胡琴拉得有多好,也总会有慧眼能识英才,他孙女总有一天定会成为最好的伴乐师。

我哭着比划道:“成了最好的乐师又怎么样?我这个样子谁见了都以为见了鬼似的,吓得面露惧色,惊恐万分。”

爷爷笑着说道:“景儿,等你十八岁爷爷便带你去整容。”

“为何是十八岁?”(小说名:《失语玲珑心》,作者:北方北。来自:每天读点故事【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