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盛戎挨打:翁偶虹仗义!裘盛戎发奋!

一九三三年,裘盛戎整十八岁了。他在这一年拜别了富连成科班的老师 和同学,离开了那个留下了他少年时期乐与苦的搭有罩棚的院落,出科毕业 了。他从此走上社会,作为一个成年演员开始了他正式的艺术生涯。

这时,国家的形势正处于危殆之中。在这以前的一九三一年,日本帝国 主义已侵占了我国的东北地区,并逐步侵入华北。在这种大的背景下面,北 平等大城市也出现了经济萧条、人心惶惶的现象,在戏院门前出现了冷冷落 落的不景气的局面。

裘盛戎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开始去搭班唱戏的。在到 各地搭班、与诸位名角儿同台演出的过程中,他总是兢兢业业,郑重其事, 不论是陪奚啸伯演《空城计》的司马懿,陪言菊朋演《清官册》的潘洪,还 是与杨宝森合演《捉放曹》扮曹操、与刘宗杨合演《连环套》扮窦尔敦,无 不取得良好的演出效果,给同行和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也是在一九三三年这一年里,裘盛戎的父亲裘桂仙先生因病逝世了,享年仅五十二岁。父亲去世的消息,裘盛戎是在随科班 到山东演出中听到的,当他赶回北平时丧事都已料理停当,他只有到父亲的 坟前痛哭一场。

就在裘桂仙逝世不久,裘盛戎出科后正想大干一场的时候,他的嗓子“倒 仓”了,往日的洪润高亢不见了,而变得低哑枯涩。在科班时二黄唱腔能唱 乙字调那样的高调门的优势竟然成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许多以唱工为主的铜 锤拿手戏一度几乎不能上演,只能在搭班时更多地演一些偏重架子或武花脸 的戏,或扮演一些配角以勉强维持舞台生活。

有一次黄金戏院约来了由李玉茹、王金璐为主演的如意社剧团,裘盛戎 是黄金戏院的班底演员,所以只能在前场唱一些短小的折子戏。

这一天裘盛 戎的戏码是《万花亭》(《草桥关》中的一折),开场就得上。裘盛戎心想, 虽然自己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是戏院让自己唱开场戏也太欺负人 啦,他为此心里非常不痛快,所以也就慢腾腾地往戏院走,迟到了大约有二、 三十分钟。当他走进后台时,立即脱去外衣,忙着要去扮戏;而后台经理却 气冲冲地走过来拦住了他。

“裘盛戎,今天你有戏,还记得吗?”后台经理脸色阴沉沉地问道。 “没忘啊。”裘盛戎用低低的声音回答着。 “你的戏是开场戏,你晓得不晓得?”后台经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知道。”裘盛戎平静地回答。 “晓得?!晓得你还误场!”这个野蛮的后台经理一边气势汹汹地说着,

一边就挥起右手打了裘盛戎一个耳光。

这时后台的职工和正在扮戏的演员们纷纷过来。 “你!”为了误场而挨打,这是裘盛戎所意料不到的。然而面对这种流氓式的作风,他又能怎么样呢?这些戏院都是以一些有势力的人做后台,不用说裘盛戎只是一个班底演员,就是名角儿也不敢轻易与他们这些开戏院的 硬抗啊。

“就这样吧,你到帐桌那儿跪着去,罚香二十封。”这个后台经理说的

“罚香”,就是让受处罚者出钱买香,同时在祖师爷牌位前罚跪。 听到这里,围观的人们纷纷议论: “这是干什么呀!不就是误场吗,说几句,下次不误也就完了吗?”有的人小声嘟囔着表示不满。

“金少山总误场,他敢这样对待吗?纯粹是欺负人!”也有的人在耳语。 “盛戎太老实。唉!有什么办法呢?”人们都在同情裘盛戎。 虽然大家暂时还是敢怒而不敢言,但人们小声议论着,用愤懑的目光盯着那个后台经理,一种不平则鸣的公开对抗正在酝酿着。

“举手打人,也是犯规,要说罚香,打人也得罚香。”大家顺声音一看, 说话的是站在围观者圈子外面的著名剧作家翁偶虹先生。

翁偶虹先生

原来,这时翁先生正在上海天蟾戏院驻班,今天是特为到黄金戏院后台 看戏和访友而来。他目睹黄金后台经理的恶劣表现,气忿不过,而站出来说 句公道话。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太大,但话说得有分量。大家本来已心怀不平, 听翁先生这么一说,也都像打开了闸门一样朝着后台经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 开了。眼看着就要闹起来,而如果真的闹起来戏院的损失可就大了。

“行了,行了,大家谁也别说了。误场不对,打人也不对,大家都看我 的面子,还是快扮戏吧!”后台一位当“座钟”的管事人唯恐双方闹僵,不 好收场,赶紧出来和稀泥,于是一场风波才没有闹起来。

这一年是一九四一年。

发生在上海黄金戏院后台的这一幕清楚地表明,裘盛戎这位我国第一流 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在他成长的历程中,曾经经历了多么屈辱的命运啊。在旧 社会,演员实际上处于一种受侮辱与受损害的地位。裘盛戎由于种种不幸集 于一身,在艺术上又正处在低谷,于是更使一些市侩小人把他视为可以任意 欺凌的对象。

虽然在这次挨打事件中,裘盛戎奉行了“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的 哲学,并未与压迫者据理力争,然而在 他的内心深处却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促使他发奋图强,力争早日走出低谷,一定要和这不公平的命运斗上一斗。 这次事件发生以后不久,裘盛戎就毅然辞班返回北平,从而结束了大材小用 的当班底演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