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红楼梦》四大家族是如何衰败的

《红楼梦》之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四族是也。他们的发家之地同在金陵(南京),家族利益纠缠捆绑在一起,是地方上的巨无霸权贵联盟,在京城的朝廷里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是“连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四大家族在金陵的权势和富贵,一张护官符描述得栩栩如生:“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来请。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红楼梦》之四大家族发家原因各有不同,但衰败的时机和轨迹却几乎是相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谶语贯串着四大家族由盛至衰的情节全局。这里,我们来分析一下四大家族衰败的真实原因。

《红楼梦》以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为主线,联系着广泛的社会背景(皇权、贵族、城市、乡野、释僧道三教九流百态),主要描写了四大家族之贾家兴衰的过程。在四大家族一损俱损的悲剧中,薛家公子蟠最先出场,他生在书香继世之家,是个孤种,由于“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终日斗鸡走马,游山玩水,会酒观花,聚赌嫖娟,什么缺德的事他全干得出来。随着他强买奴婢,犯下命案,逃离金陵,到京城投靠宁荣二府,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瑞、贾蓉、贾蔷、贾芹、王家公子哥等一干浪荡纨绔子弟和薄命司姑娘们相继亮相。他们放纵私欲,沉湎于声色犬马,肆意挥霍青春和祖业,致使家道败落,下场凄惨。

满清一朝是极其重视武统军功的。他们从东北的白山黑水起步,逐渐控制东北平原,敲开山海关大门后风卷残云般席卷神州大地,巅峰时期八旗甲兵不过十万,却征服了华夏大地千万民众,靠的就是卓越武统和显赫军功。在满清初期诸任杰出领导人的治下,八旗军有战必胜,有功必奖,曹家宁荣二公征战关辽,入关夺城,积累军功而进爵,攒下偌大功名和家业,所以说贾家兴于武功,以武爵传家,鼎盛时期又有皇妃高居庙堂,通络皇权,整个家族过着“烈火烹油”般的富贵豪华生活。然而,贾家最后败于武统中断,子孙平庸堕落(贾政人品端方却不惯俗务,不知理家,是个庸人;宝玉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是个草包),这在《红楼梦》里是明写的,有贾母、焦大的言语和皇权的恩荫、王公贵族们的礼遇为证,大家可以意会。毕竟在四大家族中,读者最熟悉的就是贾家。

史家在《红楼梦》中着墨甚少,我们知道贾母出身自史家,据考证史家也有爵位,在金陵势力庞大。贾母有着高人一等的家教修养,识文断字,通六艺,善管理,懂生活,有品位,她的才情是贾府第一,足当世家典范,显示出史家的不平凡。在笔者看来,史家是《红楼梦》里四大家族中唯一纯正高贵的世家大族,以诗书文治传家,底蕴远比其他三家强大,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培养出贾母般杰出的人物。贾母嫁入贾家后,就自认为是贾家的人了,对自家孙女辈的史湘云仅限于喜欢,却没有特别的照拂,没有参与过史家的家事。她更关心的是贾家的家统和名誉利益,疼爱的是宝玉和黛玉,堪为大家模范。值得注意的是,和薛蟠一起厮混的世家公子里,没有一个姓史的,说明史家后人还是遵循礼教,不辱斯文的。然而由于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谶语,史家不可避免地要与其他三家患难相随,休戚与共,这是悲剧中的悲剧。

说起四大家族之王家,大家马上会想起王子腾,他是王家的顶梁柱,四大家族晚辈中的翘楚,朝廷里的高阶武将,大清武运的精英守护人之一,也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的亲兄弟,薛蟠的亲舅舅。《红楼梦》中薛蟠多次惹出命案,都是靠他母亲出身的王家化解凶险,当然贾家的庇护和居中联络调解也是薛蟠能够屡次死里逃生的重要因素之一。贾家自元春薨后,立现颓势,连累了四大家族,而此时王子腾因武而红,得到朝廷的重视和培养,成为四大家族在朝廷里的唯一强力代表,维持着四大家族的颜面和地位。他的武职一再迁升,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依旧歌舞升平,繁花似锦。然而王子腾莫名暴毙后,四大家族失去庇护,连遭重击,终于树倒猢狲散,曲终人散场。

曹雪芹给四大家族排序,薛家是排在最后一位的,因为他家是官商之家,而中国的历史传统是重农抑商的,商人的声誉和社会地位总体是比较差的。薛家能够跻身四大家族联盟,有其独到之密。商家多财,与其他世家大族权势互补,有益于巩固提升势力和地位。薛蟠父亲死后,薛家没了主心骨,又犯下了命案,只能投靠亲戚。因薛蟠不愿去舅舅家受强力管制,薛姨妈只好去贾家借住,那里有本家姐妹王夫人当家。薛家纵然家大业大,此时生意上没有历练的主事人经营,只能一亏再亏,不断掉血。薛家是四大家族里最先败落的,但靠着联盟还能体面地过日子。后来薛蟠懂事开始经商,家族有中兴之望,但受谶语影响,官商之家的败亡仍是不二结局。

如开篇所言,护官符是对《红楼梦》中权贵生态的生动的艺术白描,四大家族联盟有兴有衰,不可延续。对于这种生态,明敏(曹翁判词)如探春早就看准了这一点:“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四大家族传宗接代的男性主子们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经不起优胜劣汰的残酷竞争规律的考验,因统治阶级内部势力重新洗牌整合而集体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