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爸爸的红瓦房

村子最东靠路边的两间小土房,留给我一点短暂的幼年记忆,少年时期的记忆,大多围绕着爸爸的红瓦房。

妈妈说小时候的我是不会走路的,爬一两下就站起来,然后就往前冲而不是走,摔倒为止。如果大人抱着放好站稳,一松手人就射出去。

为自己小时侯能有这毛病感到好奇,倒是挺有趣的。会走路不久,就搬到村最西面靠路边的红瓦房住,从每天站在最好的位置看日出变成了每天站在最好的位置看日落。现在想想,爸爸建房子还蛮有诗意的。

还记得爸爸赤裸着上身,坐在高高的房梁上冲着我笑,使我围着房子转圈跑变得越加兴奋。直到现在,无论我天南海北多么的能跑,也没能跑出有它的记忆。

这红瓦房的位置是全村最好的,紧挨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再加上这红红的瓦和房子周围的红砖墙,就成了我少年时最美,最亲切的风景。尤其是村子里的人归家通过路口,一个接着一个走近又走远的时候,在夕阳西下时,站在小树林的影子里看红瓦房是格外的漂亮。

这是爸爸的佳作,独自设计和建造的,即使与当乡书记堂大爷家房子比也会略胜一筹。

但是爸爸迷上了赌钱,其实也是环境造成的,很多不三不四的人会盯上有钱的主,然后小施伎俩诱其犯错。爸爸犯错后一发不可收拾,使我和弟弟的快乐每一天都在埋葬。

由于爸爸赌钱,从有满炕的苹果挑着吃变成了妈妈藏苹果偷偷给我和弟弟吃,我们很快就沦为了穷人,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红瓦房。那时,爸爸也就剩下这么一个他爱的东西,因为多年的赌博使家人和他形同陌路。

日子伴着争吵,艰难地过着。有一天,我收到了升学通知,需要的路费和学费家里拿不出来,爸爸也深知是他的恶习使村子人害怕借钱给我们。终于在家里待的时间比以往长了,抽烟也多了很多,时而低着头坐在炕沿边,一动不动;时而在院子前后左右徘徊,无所事事。

最终,他和妈妈把红瓦房卖了,急着用钱只能低价卖出。那时侯,我不太懂事,想像不到爸爸妈妈的痛楚。

升学之后的一次探家,当然这个家不是那个家了,刚好碰上他们吵架。作为孩子只有劝架,虽然劝了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爸爸喝醉了酒胡言乱语着,我当然是要站在妈妈的立场说话,可是惹怒了爸爸,直呼我的大名要我把卖房子的钱还给他。

我茫然了,可以说无法承认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我流着泪,紧咬着嘴唇不说话。他接着说:“不给我,就上你的学校要钱...”

爸爸伤了我很深很深。当我在学校的课堂上,很害怕他突然踹开教室的门;当我在寝室无法入睡时,很害怕他张牙舞爪的窜进寝室,吓到同学。

每天沉默不语着,也不打理头发,不剪头发的样子在寝室、画室和食堂间穿梭。但值得欣慰和庆幸的是这痛苦被发泄到了专业里,相信我学习能使人忘记疼痛。

当学校的同学以及老师都羡慕并关爱我的时候,我坚强、开朗了很多。

爸爸没有来学校。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他们现在的暂住地,类似城市里贫民窟的一个帐篷,上厕所要去湖边的杂草丛。冬天,鸡蛋会冻成冰球;夏天,也没什么阳光能射进来。它都不如爸爸红瓦房旁的一个杂物仓。

无意间,看了眼窗外走进来一点月光,映在同学酣睡的脸上,心里一酸,泪如泉涌,滚烫着从耳边滑过,在被浸湿的枕头上缓缓睡去。

爸爸怎么可能来学校呢?他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我一巴掌,他是多么的爱我们,只是很难改掉赌钱的恶习。

我是不够爱爸爸的,如果妈妈和弟弟也跟我一样,我想他现在的偶尔去赌也无非是摆脱寂寞。

后来,去老家的亲戚家,路过那低价卖给别人家的“我的家”,无法直视。我深知自己的一个小小作品不见了是何等的难受,它是爸爸生命中大作品,不见了会是怎样的痛苦。我挣扎着内心使自己抬起头来,决定好好的看下它,但也不过是两眼。

两眼下去都是我在房子附近玩耍的影子,与弟弟,与妈妈,还有邻居的小伙伴们,以及爸爸归家的样子,在夕阳下像一座大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