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傑夫·昆斯:經濟給藝術家更多的力量

【編者注】作為藝術家的傑夫·昆斯在經濟上無疑是成功的,但同時,對於他的“政治汙點”,“商業導向”、“市場驅動”、“天才推銷員”的指責同樣不少。在日前接受”澎湃新聞·藝術評論“(www.thepaper.cn)特約作者專訪時,昆斯對此做出了明確回應:經濟力量是每一個個人,包括每個藝術家,值得擁有的一項權利。即便如此,他也承認:“那些只對錢感興趣的藝術家們”,他們的職業生涯根本長久不了,“因為他們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內心的感受和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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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傑夫·昆斯在工作室 ©攝影師:楊富鍾, 攝影助理:洪喆恆。

在當代藝術商業市場日趨火爆的近些年,有關金錢和藝術關係的爭論塵囂日上。藝術市場上的鉅額拍賣價格、市場裡錯綜複雜的經濟力量、其中藝術家收益幾何幾乎成為了媒體最樂於討論的問題。常常見諸報端的藝術家中,“在世最高身價藝術家之一”的美國藝術家傑夫·昆斯(Jeff Koons)毫無疑問是整個輿論漩渦中心最重要的人物——尤其是當他的雕塑作品“氣球狗”2013年11月在紐約佳士得一場拍賣中以5840萬美元的價格成交,關於他商業成功上的議論至今就沒有消停過。他的一系列“跨界合作”,包括為流行音樂明星Lady Gaga創作專輯封面、參與奢侈品牌LV的時尚設計,到最近與社交媒體平臺Snapchat的合作,毫不避諱地跨越著很多其他藝術家小心保持的距離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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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dy Gaga ARTPOP專輯封面,2013年,藝術品©Jeff Koons

各種各樣的議論裡,“商業導向”、“市場驅動”、“天才推銷員”的聲音尤其不少,作為藝術家的昆斯享有的經濟財富是巨大的——畢竟貫穿中西的藝術家故事裡,凡·高在窮困潦倒中發揮創作才華,然後悲慘自殺,最後甚至沒能享受到自己作品創造的財富的故事,藝術的“純潔”與“錢”到底是怎麼樣的關係?

“可這根本不是一個正確的討論。”坐在自己位於紐約切爾西區29街的工作室裡,大桌子一側的昆斯在採訪中徐徐道來,語氣溫和卻毫不掩飾自己的看法,“你知道,絕大多數經濟狀況很好的藝術家會說:藝術市場真是太糟糕了,自己的作品絕不應該賣那麼多錢。但當他們賣了一件作品後就會立馬去銀行存錢。這已經是個政治情況了,他們發現這麼說就能避免成為攻擊的目標。”接著昆斯隨口提到自己的英雄,歷史上最富有盛名的藝術家——萊奧納多·達·芬奇“極度富有”的故事,“因為他的作品提供了讓社會受益的東西,所以他的富有是正常的。”

不光是提供了讓社會受益的東西,整個藝術行業裡很多個體的發展也需要藝術作品創造的經濟利潤,昆斯接著舉例:得益於當下藝術市場的拓張和產生的利潤,藝術出版、藝術銷售、藝術評論收穫了比之前更多的經濟支持。“所以如果有人說經濟是負面的東西,那是在損害整個體系的根基。”這位藝術家認真地說到。相比因無法產生足夠利潤而大量使用無薪實習生的紐約各類藝術機構,昆斯手下的120個人正在工作室裡全職為他工作。

“你要做藝術家就要做好終身貧窮的準備。”這時我腦子裡閃過剛到紐約時另一位年長藝術家以過來人的身份對我表達的觀點,“貧窮”——這種對“經濟資源缺乏”的崇尚顯然是藝術世界裡並不少見的論調。“法國大革命後的一段短暫時期,至少在西方藝術史裡面,藝術家的力量被奪走了。”昆斯接著說到,“他們失去了國王的政治支持、失去了教會的支持,所以他們必須找到自己的出路。那些我覺得很可疑的人,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藝術家就應該待在大革命結束後完全沒有力量的那種處境裡面。這是種誤解。這些經濟、政治力量對於藝術家來講,就像是籃球運動員起跳之前的地板,都是在提供支撐。”

畢竟,對於有著藝術天賦、並有志培養自己的天賦讓更多人類體驗到美好、給後世社會留下財富的每一個人來講,傑夫·昆斯這番讓自己如何更有力量的思考,比起媒體和教科書曲解的才華橫溢的凡·高的貧困傳說或是前輩藝術家告訴後輩“做好貧窮準備”的故事更具有正面健康的啟示——和其他權利一樣,經濟力量是每一個個人,包括每個藝術家值得擁有的一項權利——尤其是當你做的事情是通過發揮自己的天賦給社會提供各種價值。貧窮本身,只是經濟資源的匱乏,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苦心追求的品質。

“但是,”昆斯很語氣加重地吐出這兩個字,“如果說創作只為賺錢,那就不是藝術,而是生產了,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然後他又無可避免地說到另外一個極端的“那些只對錢感興趣的藝術家們”。這些藝術家在他看來和那些僅僅只是為了出名而博取眼球的藝術家一樣,他們的職業生涯根本長久不了,“因為他們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內心的感受和影響。”

雖然說著自己作品的力量來自於內心感受,昆斯還是無法迴避關於作品本身的質疑——由於創作主題裡對於性愛和通俗文化毫不忌諱的涉及,例如他和自己前妻西西里亞做愛的大幅油畫系列“天堂製造”(Made in Heaven),以及標誌性的“氣球狗”和“心”雕塑原型均來自街頭販賣的廉價氣球玩具。在常把“高端藝術“(high art)掛在嘴邊的當代藝術界,這種不需要大量智力思考、沒有反覆歷史演練、更沒有迂迴論證的赤裸簡單直白還是常被配上一個“低級”(low)的名頭——即便大家都明白這些作品的製作工藝達到了吹毛求疵的精益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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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球狗(橙色),1994 - 2000年,透明彩色塗層鏡面拋光不鏽鋼,307.3×363.2×114.3釐米 ©Jeff Koons 照片:Tom Powel Imaging

“低級,”外表溫文爾雅的他聲音故作低沉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形容詞,並翻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白眼,繼續帶著微笑說到,“純藝術總體來講創造了一種死板的規則,那些人自我賦權,把自己放在權威的位置上,而並不是給觀眾力量。這真的很荒唐,他們在人性的範圍內都沒有一席之地,因為他們去掉了別人的力量。”說著他身體稍微前傾,直視我的眼睛:“當你一旦拭去那些各種形式的美學規則和評價,所有東西都是可以被接納的,所有東西就都在遊戲裡了,每個人都可以用任何東西,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力量。”

傑夫·昆斯在紐約的工作室接受了採訪。採訪到最後,這位頗具個人親和魅力的藝術家似乎有了更重要的感受,他忽然停了下來,轉身指了指工作室牆上的一幅古典油畫讓我看,然後又轉身請助手在電腦上調出一副達利的畫。“我昨天晚上躺床上的時候就在想,”他微靠在椅背上,沉浸地看了很久,語氣輕柔地緩緩說到,“達利肯定是受過這些影響。”

潘戈:人們說到你的時候,常談到你的工作室和一百多位助手。雖然藝術家有助手並不是一個新鮮的事情,但大家還是很好奇,你作為一個藝術家,為什麼需要如此多助手藝術家的幫助?

昆斯:我享受討論自己的作品,享受討論製作的過程,享受和人待在一起。我花了很多時間在自己的世界裡思考作品,我的作品和世界的關係,但是我想和人們待在一起,我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待在屋裡。製作作品是普世性的經驗,不僅是自己對生活的主觀感受,我也希望能夠和周圍人建立起相似的連接。

但是我的作品總是我自己的視野。是的,你可以創造系統、製造工具、發明詞彙去交流你的想法。但如果你有雄心並想在稍微大一些的尺度上去傳播那些信息,你就不得不和在這個系統裡面工作的人去交流,然後試圖讓這些系統更強大、更好。我是對完成作品的每個方面都要負責的人,它最終必須和我想要的樣子一模一樣。

潘戈:當你20歲出頭來到紐約的時候,你並沒有什麼資源。你如何一步步建立起今天這樣的系統?

昆斯:這真的都是一樣的過程,歸根結底,都是關於想要連接、想要經歷事情。無論是一種感受,還是發現你覺得有趣的隱藏的東西。如果你注意到這些,專注在自己的興趣上,你就會和這些普世性的詞彙聯繫在一起。你可以用5美元或者50萬美元去完成一件作品,都是來自你想要和人連接的渴望。藝術真正美麗的部分是由觀眾完成的那部分敘事。你看好萊塢或其他講故事的方式,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為觀眾完成和打包好了,但是藝術卻發起了一個對話,然後由觀眾去完成它,你就成為純藝術裡一個活躍的元素。這就是我為什麼喜愛藝術的原因,它是關於人們內心的潛力,需要每個人自己的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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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製造(Made in Heaven),1989年,石版畫廣告牌(lithography billboard),317.5 x 690.9釐米 ©Jeff Koons

潘戈:你的作品“天堂製造”的素材是你和你的前妻西西里亞,大家看到這一系列作品,很快就會想到“性”,你會怎麼解釋這個?

昆斯:我在賓夕法尼亞的一個鄉村長大,純藝術並不是我在長大過程中能接觸的東西。我試圖交流一個觀點:人們經歷的所有事情都是平等的,不管你在欣賞拉斐爾一幅絕妙的繪畫,還是家裡的一個小東西。如果你可以覺得享受、興奮,或者驚豔,它們就是平等的。

純藝術總體來講創造了一種死板的規則,那些人自我賦權,把自己放在擁有權利的位置上,而並不是給觀眾力量。這真的很荒唐,他們在人性的範圍內都沒有一席之地,因為他們去掉了別人的力量。當你一旦拭去那些各種形式的美學規則和評價,那麼所有東西都是可以被接觸的,所有東西都在遊戲裡了,每個人都可以用任何東西,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力量。我想從“接納”這個視角去看。你能夠接納你自己的文化限制,接納你歡慶的東西。因為很多事情就是非常簡單的,他們都是平凡的事物,藍色,一朵花,都不是複雜的東西。

以身體為主題,是這種“接納”哲學的拓展。所有事物都可以歸納為接受自己或接受他人,我們真正在乎的並不是物件或者圖像,我們在乎的是作為一個人的意義,以及和其他人類的互動。人們自我接納的核心阻礙之一便是性慾。這關乎他們對自己天性的接納,我們如何參與其中,生活如何繼續,如何提供持續不斷的生命力,這就是每個人自己的性慾。

潘戈:平凡(Banal),你喜歡用這個詞描述你的作品,但有些評論家喜歡用另外一個詞,媚俗(Kitsch),對此我相信你並不太喜歡。這兩個詞的區別是什麼?

昆斯:我不喜歡“媚俗”這個詞,因為這是個充滿偏見的詞,這個詞在說有些事物不如其他一些事物有價值,在說有些事物自己並不是完美的。使用“媚俗”這個詞的人只是在顯示他們自己在主觀評價上是多麼的封閉,將事物分隔開來,褪去力量(dis-empowerment)。因為如果每個人都在經歷,都被接納,所有事情都能參與對話,所有事情都能互相協作和運用,這樣我們就能去除焦慮。我總是認為,這就是走出“柏拉圖洞穴”,達到最圓滿自我意識啟示的開悟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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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水手,2003年,布面油畫, 274.3 x 213.4釐米 ©Jeff Koons

潘戈:藝術世界裡,你選擇的題材有時會被認為“低級”(low)(昆斯用低沉的聲音重複了“低級”),所以當你選擇自己作品主題的時候,是有意識要去對抗“高級藝術”(High Art)裡的一些觀念嗎?亦或你只是去做了?你預料到它們會帶來爭議嗎?

昆斯:我真的就是去做了。因為我享受並感興趣在生活中有價值的事物。我們之前在談論性慾,我享受性慾,認為它簡直棒極了。這是關於自己身體的體驗和敏感,感受成為了想法,想法成為了感受,能夠有內在世界、內心想法、內在體驗的對話,然後外在世界的事物再去影響身體,影響想法。我們影響外部世界,外部世界再來影響我們。這真的是關於藝術的對話,正是總體上,藝術、哲學以及其他事物對話的基礎。

但我會說,我更年輕時,曾經非常在意要參與到前衛藝術的傳統中。我喜歡達達、超現實主義,所以我開敞自己成為這代人中間的一員,並瞭解這一代裡其他人的想法,我知道這一代人的想法很開放,我相信藝術可以製造新的可能性。但是我從來沒有追逐過爭議,或者只是為了博眼球。如果有人那樣做是長久不了的,每次你看到一些試圖製造爭議情況的人,都只是暫時的,人們很快就失去興趣了。但如果你誠實,並且跟隨自己的想法,誠實總會產生更加震撼的東西。我們有作為人類去試驗自由的機會,我們有很多姿態和意識的可能性。我們不得不去做,我們不得不自信,有那種體驗自由的開放態度,跟隨直覺的路徑走向某個方向。最後,我發現那總會將你帶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潘戈:當爭議產生,負面評介接踵而來,你是什麼感受?

昆斯:我已經學會和這些東西生活在一起,並且接納它們了。當然我的願望是交流得儘可能清楚,我將藝術作為一輛帶來啟示的戰車。它是關於觀者的可能性,不是我自己的。我經歷這些,我製作作品,我都在增加自己的參數。但當一個觀眾和一件作品有了互動,那就是他或她自己潛能的拓展。那是愉悅和歡快,是藝術最棒的地方之一。當有人試圖貶低它,就像一些關於經濟的基本觀念,那其實顯示了他們自己在生活裡的盲點。某種程度上這總是讓人難受的,因為你想要影響所有人,你想讓藝術成為教育的戰車,你想要更慷慨地儘量分享什麼是可以表現的。所以這種時候,你總覺得:“噢,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能觸動他們,讓他們體驗到藝術作品帶來的潛能。”

潘戈:你總說想要自己的作品被更多的觀眾接觸到,可現實是你的作品價格很高,很多人並不能負擔擁有一件你的作品,這似乎無形之間創造了一些距離感?

昆斯:我想這是一種敘事,並且這不是關於藝術本身價值的敘事。藝術世界擴張得如此之快,有更多人參與其中,更多藝術雜誌、更多媒體形式,都在討論藝術。但於此同時,卻沒有關於藝術本身的嚴肅對話,沒有討論藝術真正的快樂和愉悅是什麼,剩下的只是關於其他東西的討論,這已經成為一個政治狀況。但是,如果你看藝術史,那些被支持的藝術家,那些今天人們還覺得有趣的藝術家,他們可以持續地創作這個事情本身就是極有意義的,因為人們想要他們繼續做作品,這個貫穿了藝術史。在法國大革命後的一段短暫時期,至少在西方藝術史裡面是這樣,藝術家的力量被奪走了——他們失去了國王的支持、教會的支持,他們必須找到自己的出路。所以藝術又發展出一個自己重新獲得力量的方式,又找到了新的一定量的觀眾。那些我覺得很可疑的人,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藝術家就應該待在大革命結束後藝術家完全沒有力量的那種處境裡面,他們認為藝術家不該有什麼力量。這是某種誤解。藝術家在為獲得更多力量而努力。如果你看看帝國時代那些古典藝術,很多受當代人歡迎、名垂青史的藝術家其實也是被市場驅動的。因為他們想要獲得力量,他們不想在經濟上被奪走力量。畢竟有時候你會遇到藝術商和賭徒,有人會告訴藝術家:聽著,我想要這樣的畫再二十幅,這些畫會賣到很多錢。

但我自己並不相信市場驅動,實際上我每年的作品量非常少,可我相信要有一個平臺讓你可以做想做的東西。人們付錢買我的作品,因為社會上的一部分人渴望它,因為我的作品和世界上其他很多藝術家的作品一樣,有種升值的能力。我相信讓自己有力量,並試圖協調資源儘可能為我的作品服務,可以有政治平臺、經濟平臺讓藝術家儘可能地獲得力量。就像如果一個籃球運動員想起跳灌籃,他必須讓雙腳從地面跳起來。我不想做任何會削弱我作品力量的事,我會用抽象的方式去考慮經濟問題。如果我有一個關於作品的想法,那是因為我相信這是一個試驗我們自由的可能性方式的敘事。真實的力量來自於想法,而不是某種功能上的散播,比如品牌製造就是散播。但如果你有一個很好的想法,你的品牌自己會成功,這是因果關係。

說到經濟方面,你從來不必親自擁有一件藝術品。你知道我很愛提香,但我並沒有一件他的作品。我非常享受、也能體會那些豐富的涵義,所有的魔力和可以轉化的部分,這是關於想法。我也很喜歡杜尚,他對我比其他任何一個藝術家都有更巨大的影響,但是我沒有“小便池”,我需要一個嗎?不。我有他的想法。你可以感受藝術。同時實際上,現在的藝術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容易接近。因為有了網絡,你可以上網、看展覽、做研究。你可以打印一張繪畫在你的牆上,它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容易接近。

獨家專訪|傑夫·昆斯:經濟給藝術家更多的力量

圖片由Jeff Koons x Snapchat提供

潘戈:有個經常出現的詞“推銷能力”(salesmanship),描述你在商業上的能力,你同意嗎?

昆斯:你知道,絕大多數經濟狀況很好的藝術家會說:“藝術市場真是太糟糕了,我的作品絕不應該賣那麼多錢。”但當他們賣了一件作品後就會立馬去銀行存錢。這已經是個政治狀況了,因為他們發現這樣做自己能避免成為攻擊的目標。但是這真的不是一個正確的說法。一個藝術家如果想要作品貶值,他其實可以很快做到。如果你去看看藝術的歷史,萊奧納多·達·芬奇是個極度、極度富有的人。因為他提供了對社會有益的東西,所以他的富有是正常的。而且真正很棒的是什麼?現在通過藝術市場的擴張和藝術產生的利潤,更多的人可以參與藝術,現在有這麼多人在裡面:他們可以寫藝術、為藝術品拍照、開畫廊,整個系統向所有不同方向的擴展,都是因為人們相信藝術,某種程度上也相信裡面的經濟聯繫,這是正面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人說經濟是負面的東西,那是在損害整個體系的根基。

但是如果說製作這些東西只為賺錢,那就不是藝術,而是生產了,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覺得那些只對錢感興趣的藝術家也並沒有真正參與進藝術的對話,因為你並不會太注意到他們。當你遇到真正的藝術作品時,你總是知道,當那不是真正的藝術作品,你也總是知道。

潘戈:覺得對於藝術家來講,商業上的策略或者知識是必須的嗎?

昆斯:不,我認為對藝術家來說,重要的事情是想要真正地參與進來,想要成為對話的一部分。我總是相信,如果他們提供有益於社會的東西,他們就會被照顧好。如果我某件事做得很好,如果社會發現我的作品有趣並且有一定的價值,我就會被社會照顧得很好,我就可以繼續做我想做的事情。同時,我被家人以一種自我獨立的方式教育長大。一旦你自我獨立,就自然地想要幫助周邊的人,這也是為什麼我周圍有這麼多人、我的工作室有這麼多人,這也是幫助社會(community)的一個方式,幫助身邊一個更大的家庭。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方式。

潘戈:你現在每天工作多長時間?

昆斯:我基本每天早九晚六,會比9點早一點到工作室,然後6點左右離開,週一到週五。我有一個很大的家庭,八個孩子,其中六個小的還在家裡,我的家庭對我來講非常重要。但我總是在想我的作品,一直在想,你知道,一直在想。所以當我和家人在一起時,當在我們郊外的家過週末時,那是我開始重新思考主意的時候;當我在這個工作室裡,我也在想。我試圖生活在我想要的生活裡,試圖運用我現有的機會和現有的自由去試驗。

[訪談內容經過刪減和編輯,並經過傑夫·昆斯事實核對。潘戈(www.pan-ge.com)是一位藝術家、自由撰稿人,現居紐約,更多關注微信公眾號:潘戈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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