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本文约 5000

预计阅读需要 13 分钟


嫩滑的豆腐花,鲜美的线粉汤,还有过去那一碗白玉般的白糖粥,加上一勺浓稠的桂花赤豆汤,黑白相映,那个热气、香味、色泽,看着、闻着,还没有吃就食欲顿开......记忆中,就连那碗最简单的阳春面,只有一点葱花的,也特别好吃。


我于1927年出生在现在上海滩上闻名遐迩的吴江路步行街;在那里生活了66年,直至1993年马路改建步行街时才迁出。由于早年身体不好,读书时停学了四五年,一直在家养病,在那段时期,吃了许多零食,所以对这些叫卖的小贩和担子,都非常熟悉。


吴江路是条大弄堂


吴江路这条马路,原先是黄浦江、苏州河的一条支流,叫作“石家浜”,在1882年时填河筑路,机动车辆不便通行,马路就像一条大弄堂一样,各种各样的小贩可以频繁出入。筑路后的路名也是叫“斜桥衖”而不是“斜桥路”;这段河面到1946年完全填没时,才改名为“吴江路”。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就生活在这条大弄堂里。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改造前的吴江路美食街


在我的记忆中,这些叫卖零食的花色和品种,是有几十个担子、一百多个品种,各有特色:诸如担子的形状,销售的方法,出没的时间,以及食品的特色等等;这也让我重新体味到童年、少年时代的生活情趣;并且可以从中看到当时社会上的风土人情,和人们的生活习惯。


弄堂里叫卖的零食、按“时间”可以分成两个大类:一是随着一天里叫卖的时间不同,那是因为买主们需要进食的时间有不同;一是随一年里供应的季节而不同,那是因为所卖的食品,其原料生产的时令有不同。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老上海弄堂里早餐摊


在一天的时间里,大致又可以分为,早上、日间、傍晚、夜间四个时段;早上,照理是人们一日三餐的第一顿,应该是花色品种丰富繁多,其实不然。因为早上是大人上班、孩子上学的时间,为了抓紧时间,家家户户都会预先作好准备,不可能等候小贩到来,所以当时大多数人家,早餐是以家里煮好的粥和泡饭为主;或者就是以大饼油条,粢饭豆浆,上海人称为早点的四大金刚较多,但是这两个摊头所需的炊具体积庞大,不可能带着它们走街穿巷,所以都是固定地设在我们这条大弄堂的东西两头,摊头旁边放着些桌子、凳子,让大人、孩子们坐着吃了,可以直接去上班、上学。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人们在摊前吃着早餐


在我记忆里,只有一个卖糕团的摊子,早上还会走进衖堂里叫卖,供应方糕、茯苓糕、赤豆糕、黄松糕之类,小贩把这些糕团放在保暖的担子里,热气腾腾,能够当早餐吃得饱,买卖也方便,所以有一定的买主;还有一件事可以提一提,我小时候早上常常听到、看到一个人,牵着一匹马,手里摇着铃卖马奶的,那时吃牛奶还没有十分普遍,据说马奶性凉,有的人家就只吃马奶;我看到的那头羸弱瘦小的马,又弱又脏。总是为那些饮用者的卫生保障担心。


四大金刚和四大天王


过了早晨,零食担子就多起来了,但都是用以充饥、容易吃饱的食品,要到下午以后才开始最忙;如果说大饼油条、豆浆粢饭是早点里的“四大金刚”,那么下午的馄饨(面)、糖粥赤豆汤、油豆腐线粉、豆腐花四个担子,可以称作为是午后点心里的“四大天王”,这四样食品,我们家里的孩子,吃得比“四大金刚”的大饼油条还要多,四个担子的形状,叫卖声,敲击声,各有千秋。


这些食品,回想起来,不知道是现在这些食品的品质变得差了,还是我们的口味变得刁了,眼下我到任何一家饮食店,花了大价钱,都吃不到过去那么好的味道;再也没有这样嫩滑的豆腐花,这样鲜美的线粉汤,还有过去那一碗白玉般的白糖粥,加上一勺浓稠的桂花赤豆汤,黑白相映,那个热气、香味、色泽,看着、闻着,还没有吃就食欲顿开,现在谁家还能够煮得出这样味道的赤豆汤、白糖粥来啊!就是那碗最简单的阳春面,只有一点葱花的,也特别好吃,只能说,现在吃得多了,司空“吃”惯了吧。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上海街头曾很有名的馄饨挑子


常年不断叫卖为大家熟悉的,有苏北人叫卖的 “麻油馓子、脆麻花、香脆饼、苔条饼”,广东人叫卖的“白糖令加糕、咸煎饼、芝麻糊”,有宁波人叫卖的“黄泥螺、虾酱、咸蟹”,浦东人的“焦大麦、麦焖、鸡蛋、芦粟”,好似各地乡音大会串。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苏北人—— “麻油馓子、脆麻花、香脆饼、苔条饼”


广东人——“白糖令加糕、咸煎饼、芝麻糊”


宁波人——“黄泥螺、虾酱、咸蟹”


浦东人——“焦大麦、麦焖、鸡蛋、芦粟”


下酒的兰花豆、盐炒豆、油氽果肉、熏青豆;价廉物美的香大头菜,香椿头,体积庞大中看不中吃的“棉花糖”,小巧玲珑的“小泥人”,还有一种烂斩糖,是用白糖粉末、裹着饸糖,像盘肠似的放在匾筐里。二三分钱也可以斩一小块,它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是我在浦东老家的农村里,唯一看到过的零食摊子走村入乡,主要不是为了卖钱,而是把糖用来调换村民们的旧衣服等废弃物件,大概是农村里儿童们最喜爱的担子。


烤鱿鱼和烘山芋


说起零食,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烤鱿鱼的摊子;担子很轻便,就是一只小小的火炉,加上个铅丝架;用来卖钱的,都是些质量最差的鱿鱼干片,剪成香烟牌子那样大小,大点的八分钱、一毛,小的三分钱、五分钱都有,还有小小的鱿鱼头,放在炉子上一烤,香味四溢,买了趁热吃,这种香味、美味,是现在超市里、用塑料袋装的鱿鱼丝干,怎么也无法比拟的;前两年,我在一所学校门口,还看到过这种担子,一群学生都在买着吃,我是牙齿已经啃不动了,否则倒真想买了尝尝。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香喷喷的烘山芋让人难忘


烤热煮熟了吃的还有烘山芋、糖芋艿、油墩子、酒酿饼、海棠糕;烘山芋是所有这些零食中,唯一直到现在看到马路上还在出卖的食品,好像也是唯一不曾见过在任何店家卖过的食品,不管男女老少,不论尊贵卑贱,人人都会随手买来,剥了皮就吃,可算是“零食之王”。前两年我在路上买了只烘山芋,就近坐在一个公交车站的凳子上吃起来,那天我身边倒是带了架摄像机,我真希望碰到个熟人,帮我把这副猴相拍摄下来。


贪吃蜜饯吃顿“生活”


蜜饯大概是我们孩子吃得最多的零食,因为品种多,一年四季都有得卖;那个担子形状也很特别,像小型鸽子棚那样一格一格的,常年有十多个品种,杏脯、桃脯、话梅、话李、冰糖杨梅、陈皮梅,蜜枣、糖莲芯;印象最深的是浆芒果,我们小时候吃水果,没有吃过芒果,还不知道新鲜芒果是何物,但是价廉物美的浆芒果和陈皮芒果倒吃了不少,那片吃剩下来的半爿芒果核,总是被舔得一干二净,就像秃子的光头,寸草不留。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在电影院前卖零食的小贩


儿时吃蜜饯还吃出一桩让我终身难忘,也影响到我一生做人准则的事件。


在我八九岁时,我与同年的堂兄弟、一起在环球小学里同一个班级读书,每天同乘一辆包车上学;校门口有个蜜饯小贩,一开始大概他看到我们坐着私家包车来上学,所以很放心地让我们赊账,后来欠得多了,眼看我们还不出,他就讨债上门;我母亲知道了,大发雷霆,把我痛打一顿,打得我躲到大床的角落里,从此,我就更加胆小、更加循规蹈矩。


相比之下,我堂弟早年丧母,叔父对他特别宠爱,给他付了钱,一点也没有责备他,所以我们兄弟俩的性格,会向着不同方向发展;我在一生中,再也没有向人借过钞票欠过债,但是到老庸庸碌碌。堂弟早年就到国外发展,在事业上翻云覆雨,跌倒爬起,几上几落,终于候着机会,成了亿万富翁,应了一句俗话叫“三岁定八岁,八岁定终身”。


到了傍晚,有两个担子尤为瞩目,一个是荤的、出售猪内脏的熟食担,一个是素的酱菜担,好像在夏令季节和前后更多见;因为这季节、这时段,正是家家户户要吃晚饭,需要佐粥菜,男人们下了班,要呷上几口老酒,需要下酒菜的时候;荤的熟食担有猪肝、大肠、猪肚、猪舌,我特别喜欢的是 “熏肠肚子”,至今也不知道这个食品是用猪猡身上什么东西做成的,味道特别鲜美,还会洒上一些卤汁;后来曾在熟食店“陆稿荐”里买到过,再后来就不见踪影了,现在熟食店里的各种各样的卤菜,都及不上它的鲜美。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挤在食摊前的人们


卖酱菜的是个最亲切、最熟悉的小贩。他挑着的那两只直径六七十公分的大箩筐,就不同凡响,在以往的岁月里,不知有多少年,一直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那个担子里的东西特别多,萝卜头、甜酱瓜、螺丝酱瓜、大头菜、乳腐,十多个品种。供我们孩子吃白相的只有一种,是百吃不厌的“弥陀芥菜”,也许是零食中,我们孩子最钟情的食品之一;几分钱一个,又酸又甜,非常爽口,到今天,由于优良的泡菜、酸菜等花色品种更多,所以这只菜已经看不到了,但是这个汉子、这副担子,以及他那嘹亮的吆喝声,酸甜的弥陀芥菜,是众多摊贩中,留给我印象最深的。


到了晚上九十点钟,卖零食的担子就少了,叫卖声在寂静的夜间弄堂里,格外清澈响亮,想得起来的有三副担子:


一是“五香茶叶蛋、火腿粽子”,这个担子主要是为开夜班、搓夜麻将的人服务的,我们孩子们晚饭吃得饱饱的,不会去光顾它;


一是卖“擂沙圆”的,是比鸽蛋大一点,里面豆沙,外面滚上一层灰色炒米粉样的糯米圆子,也不知道为啥总是在晚上才出来卖。因为它个子小,多吃也不怎么饱,所以有时我们吃过晚饭也会买来吃的;


还有一个是卖檀香橄榄的,好像也总是在晚上才出现,这个东西,我们孩子不大爱吃,是大人们买的食品。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清末的上海老城厢,街道两旁摆满了食摊


我家底层的窗户,装有花式的铁窗,这些食品,体积都很小,可以从中传递进来,所以无论是晚间,还是在冬天,我们都可以足不出户地买到这些零食,比现在的快递还要方便。


白糖梅子难过日子


说到季节的时令食品,首先想到的就是“白糖梅子”,因为我家开设的是家服装商店,我父亲和几百个员工,平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白糖梅子、难过日子,糖炒栗子、好过日子”。意思是由于服装生意有淡季、旺季之分,每年白糖梅子上市,天气转热,服装生意清淡,老板天天蚀本,工人没有生活可做,只能回到乡下去吃老米饭;约莫捱过三四个月,等秋高气爽,糖炒栗子上市、服装生意好了,日子才会好过;但是弄堂里好像没有看到过卖糖炒栗子的,大概是因为炒栗子的设备实在太沉重庞大了,没法进弄堂,所以我们要吃糖炒栗子,还是到成都路新长发去买的。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老行当:卖糖炒栗子


季节食品的品种之多,首推菱类,大小生熟有好几种。新鲜的有水红菱、南湖圆角菱,煮熟的有老菱、沙角菱等,好吃不好吃,主要是生菱要嫩,熟菱要老要粉,甜不甜倒还在其次,生菱不嫩不甜,熟菱不老不粉,吃上去就没有味道;与菱同类的有莲藕,通常藕总是由母亲买了,塞进糯米后煮成熟藕和藕粥,都是我们爱吃的食品;我们偶尔自己花钱买的是小贩手里的“莲篷头”,那一颗颗从莲篷头里抠出来的莲子,虽然没有什么好吃,但是一颗一颗剥着吃,别有情趣,就像吃水果中的石榴一样,这种小贩不多,我们也不大买来吃。


另一项大众食品是“扦光嫩地力”(荸荠),是五六个削去了皮串起来卖的;与水红菱一样,要甜要嫩,扦光以后,只只卖相差不多,好吃不好吃,要碰额角头;也有称了分量买了自己动手剥皮吃的,荸荠还可以煮熟了吃,煮熟了的地力,老的嫩的口味倒差不多,副产品是那个地力汤,略带甜味,我们总会喝下去,说是阴凉降火的。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串着卖的,还有那个很受大家喜爱的冰糖葫芦,特别的是那个掮着插满冰糖葫芦的大棒,备受人们注目,不需吆喝,远远便能看到,不单儿童欢喜,大人也很爱吃,大概北方人,更加喜爱这个食品;还有那个以吆喝声而出名的“炒白果”,“香又香来糯又糯”,这个叫卖声十分熟悉,但是因为大家都说多吃白果要腹胀,还有可能要中毒,再说味道有点苦涩,所以我们都不大吃,偶尔买了尝尝。


甜芦粟和可以削皮榨汁的红皮、青皮甘蔗,每当这些小贩来过,弄堂里芦粟皮和甘蔗皮一天世界(沪俚语,到处都是的意思),满地狼藉;至于那些西瓜、黄金瓜等瓜类,以及桃子、杏子、枇杷、杨梅等,我们都算入水果项内,由家里的大人买的,不要我们孩子花钱;所以虽然一到夏天,弄堂里常常看到切了片块的西瓜放在搁板上,外面罩着一个玻璃框子,卖瓜人赤着膊,手里拿着把西瓜刀,杀气腾腾地大声吆喝着卖瓜,看上去也有点吓势势,我们是从来不去买来吃的。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弄堂里卖杂货的烟纸店


暑天的冷饮,弄堂里叫卖的只有4分钱一根的棒冰,有赤豆的、橘子的、薄荷的、酸梅的,孩子们都爱吃赤豆的,后来才有了8分钱的雪糕;如果要吃价钱贵些的各种汽水和冰淇淋,就得由大人请客,上店家去买;有段时间买棒冰还有“中奖”的,吃完棒冰留下的那根棒头,顶上如果是绿色的,可以换棒冰一根,如果是红色的,奖励得还要多,不过总是绿多红少。


有一种深受孩子们欢迎的食品是冰冻地力糕,那是放在像筷子长、手指般粗的锡管子里的凉粉,买时倒在碗里用冰过的糖水拌了吃,很诱人的,但是小小一碗,不过瘾,于是我们孩子常常自己动手做;因为自己做的原料是南货店里的“琼脂”,价钱很高,做不好损失就大了,所以做的时候小心翼翼,水分加得太多太少,做得厚了薄了都不好吃;还有一种类似地力糕的食品叫“麻糊”,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廉价的材料做成的,糊的口味不好,尝过味道后就不曾再买来吃过。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杂志编辑:徐 烜

新媒体编辑:王良镭

排版:王冰倩


本刊稿件均为原创,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如需转载请联系“档案春秋”微信号

欢迎分享至朋友圈


部分未署名图片属于相关权利人所有

因客观原因,如存在使用不当情况

请相关权利人与我们联系以协商相关事宜


聚焦城市记忆、留存城市发展、传承城市历史。我们架起档案为民服务的桥梁,讲述红色文化、海派文化、江南文化滋养下生生不息的上海故事。这里是上海市档案局(馆)政务微信平台。

白糖粥、烤鱿鱼、冰冻地力糕......老上海弄堂里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档案春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