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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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滑的豆腐花,鮮美的線粉湯,還有過去那一碗白玉般的白糖粥,加上一勺濃稠的桂花赤豆湯,黑白相映,那個熱氣、香味、色澤,看著、聞著,還沒有吃就食慾頓開......記憶中,就連那碗最簡單的陽春麵,只有一點蔥花的,也特別好吃。


我於1927年出生在現在上海灘上聞名遐邇的吳江路步行街;在那裡生活了66年,直至1993年馬路改建步行街時才遷出。由於早年身體不好,讀書時停學了四五年,一直在家養病,在那段時期,吃了許多零食,所以對這些叫賣的小販和擔子,都非常熟悉。


吳江路是條大弄堂


吳江路這條馬路,原先是黃浦江、蘇州河的一條支流,叫作“石家浜”,在1882年時填河築路,機動車輛不便通行,馬路就像一條大弄堂一樣,各種各樣的小販可以頻繁出入。築路後的路名也是叫“斜橋衖”而不是“斜橋路”;這段河面到1946年完全填沒時,才改名為“吳江路”。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就生活在這條大弄堂裡。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改造前的吳江路美食街


在我的記憶中,這些叫賣零食的花色和品種,是有幾十個擔子、一百多個品種,各有特色:諸如擔子的形狀,銷售的方法,出沒的時間,以及食品的特色等等;這也讓我重新體味到童年、少年時代的生活情趣;並且可以從中看到當時社會上的風土人情,和人們的生活習慣。


弄堂裡叫賣的零食、按“時間”可以分成兩個大類:一是隨著一天裡叫賣的時間不同,那是因為買主們需要進食的時間有不同;一是隨一年裡供應的季節而不同,那是因為所賣的食品,其原料生產的時令有不同。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老上海弄堂裡早餐攤


在一天的時間裡,大致又可以分為,早上、日間、傍晚、夜間四個時段;早上,照理是人們一日三餐的第一頓,應該是花色品種豐富繁多,其實不然。因為早上是大人上班、孩子上學的時間,為了抓緊時間,家家戶戶都會預先作好準備,不可能等候小販到來,所以當時大多數人家,早餐是以家裡煮好的粥和泡飯為主;或者就是以大餅油條,粢飯豆漿,上海人稱為早點的四大金剛較多,但是這兩個攤頭所需的炊具體積龐大,不可能帶著它們走街穿巷,所以都是固定地設在我們這條大弄堂的東西兩頭,攤頭旁邊放著些桌子、凳子,讓大人、孩子們坐著吃了,可以直接去上班、上學。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人們在攤前吃著早餐


在我記憶裡,只有一個賣糕團的攤子,早上還會走進衖堂裡叫賣,供應方糕、茯苓糕、赤豆糕、黃松糕之類,小販把這些糕團放在保暖的擔子裡,熱氣騰騰,能夠當早餐吃得飽,買賣也方便,所以有一定的買主;還有一件事可以提一提,我小時候早上常常聽到、看到一個人,牽著一匹馬,手裡搖著鈴賣馬奶的,那時吃牛奶還沒有十分普遍,據說馬奶性涼,有的人家就只吃馬奶;我看到的那頭羸弱瘦小的馬,又弱又髒。總是為那些飲用者的衛生保障擔心。


四大金剛和四大天王


過了早晨,零食擔子就多起來了,但都是用以充飢、容易吃飽的食品,要到下午以後才開始最忙;如果說大餅油條、豆漿粢飯是早點裡的“四大金剛”,那麼下午的餛飩(面)、糖粥赤豆湯、油豆腐線粉、豆腐花四個擔子,可以稱作為是午後點心裡的“四大天王”,這四樣食品,我們家裡的孩子,吃得比“四大金剛”的大餅油條還要多,四個擔子的形狀,叫賣聲,敲擊聲,各有千秋。


這些食品,回想起來,不知道是現在這些食品的品質變得差了,還是我們的口味變得刁了,眼下我到任何一家飲食店,花了大價錢,都吃不到過去那麼好的味道;再也沒有這樣嫩滑的豆腐花,這樣鮮美的線粉湯,還有過去那一碗白玉般的白糖粥,加上一勺濃稠的桂花赤豆湯,黑白相映,那個熱氣、香味、色澤,看著、聞著,還沒有吃就食慾頓開,現在誰家還能夠煮得出這樣味道的赤豆湯、白糖粥來啊!就是那碗最簡單的陽春麵,只有一點蔥花的,也特別好吃,只能說,現在吃得多了,司空“吃”慣了吧。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上海街頭曾很有名的餛飩挑子


常年不斷叫賣為大家熟悉的,有蘇北人叫賣的 “麻油饊子、脆麻花、香脆餅、苔條餅”,廣東人叫賣的“白糖令加糕、鹹煎餅、芝麻糊”,有寧波人叫賣的“黃泥螺、蝦醬、鹹蟹”,浦東人的“焦大麥、麥燜、雞蛋、蘆粟”,好似各地鄉音大會串。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蘇北人—— “麻油饊子、脆麻花、香脆餅、苔條餅”


廣東人——“白糖令加糕、鹹煎餅、芝麻糊”


寧波人——“黃泥螺、蝦醬、鹹蟹”


浦東人——“焦大麥、麥燜、雞蛋、蘆粟”


下酒的蘭花豆、鹽炒豆、油氽果肉、燻青豆;價廉物美的香大頭菜,香椿頭,體積龐大中看不中吃的“棉花糖”,小巧玲瓏的“小泥人”,還有一種爛斬糖,是用白糖粉末、裹著餄糖,像盤腸似的放在匾筐裡。二三分錢也可以斬一小塊,它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是我在浦東老家的農村裡,唯一看到過的零食攤子走村入鄉,主要不是為了賣錢,而是把糖用來調換村民們的舊衣服等廢棄物件,大概是農村裡兒童們最喜愛的擔子。


烤魷魚和烘山芋


說起零食,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烤魷魚的攤子;擔子很輕便,就是一隻小小的火爐,加上個鉛絲架;用來賣錢的,都是些質量最差的魷魚乾片,剪成香菸牌子那樣大小,大點的八分錢、一毛,小的三分錢、五分錢都有,還有小小的魷魚頭,放在爐子上一烤,香味四溢,買了趁熱吃,這種香味、美味,是現在超市裡、用塑料袋裝的魷魚絲幹,怎麼也無法比擬的;前兩年,我在一所學校門口,還看到過這種擔子,一群學生都在買著吃,我是牙齒已經啃不動了,否則倒真想買了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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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噴噴的烘山芋讓人難忘


烤熱煮熟了吃的還有烘山芋、糖芋艿、油墩子、酒釀餅、海棠糕;烘山芋是所有這些零食中,唯一直到現在看到馬路上還在出賣的食品,好像也是唯一不曾見過在任何店家賣過的食品,不管男女老少,不論尊貴卑賤,人人都會隨手買來,剝了皮就吃,可算是“零食之王”。前兩年我在路上買了只烘山芋,就近坐在一個公交車站的凳子上吃起來,那天我身邊倒是帶了架攝像機,我真希望碰到個熟人,幫我把這副猴相拍攝下來。


貪吃蜜餞吃頓“生活”


蜜餞大概是我們孩子吃得最多的零食,因為品種多,一年四季都有得賣;那個擔子形狀也很特別,像小型鴿子棚那樣一格一格的,常年有十多個品種,杏脯、桃脯、話梅、話李、冰糖楊梅、陳皮梅,蜜棗、糖蓮芯;印象最深的是漿芒果,我們小時候吃水果,沒有吃過芒果,還不知道新鮮芒果是何物,但是價廉物美的漿芒果和陳皮芒果倒吃了不少,那片吃剩下來的半爿芒果核,總是被舔得一乾二淨,就像禿子的光頭,寸草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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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院前賣零食的小販


兒時吃蜜餞還吃出一樁讓我終身難忘,也影響到我一生做人準則的事件。


在我八九歲時,我與同年的堂兄弟、一起在環球小學裡同一個班級讀書,每天同乘一輛包車上學;校門口有個蜜餞小販,一開始大概他看到我們坐著私家包車來上學,所以很放心地讓我們賒賬,後來欠得多了,眼看我們還不出,他就討債上門;我母親知道了,大發雷霆,把我痛打一頓,打得我躲到大床的角落裡,從此,我就更加膽小、更加循規蹈矩。


相比之下,我堂弟早年喪母,叔父對他特別寵愛,給他付了錢,一點也沒有責備他,所以我們兄弟倆的性格,會向著不同方向發展;我在一生中,再也沒有向人借過鈔票欠過債,但是到老庸庸碌碌。堂弟早年就到國外發展,在事業上翻雲覆雨,跌倒爬起,几上幾落,終於候著機會,成了億萬富翁,應了一句俗話叫“三歲定八歲,八歲定終身”。


到了傍晚,有兩個擔子尤為矚目,一個是葷的、出售豬內臟的熟食擔,一個是素的醬菜擔,好像在夏令季節和前後更多見;因為這季節、這時段,正是家家戶戶要吃晚飯,需要佐粥菜,男人們下了班,要呷上幾口老酒,需要下酒菜的時候;葷的熟食擔有豬肝、大腸、豬肚、豬舌,我特別喜歡的是 “燻腸肚子”,至今也不知道這個食品是用豬玀身上什麼東西做成的,味道特別鮮美,還會灑上一些滷汁;後來曾在熟食店“陸稿薦”裡買到過,再後來就不見蹤影了,現在熟食店裡的各種各樣的滷菜,都及不上它的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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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食攤前的人們


賣醬菜的是個最親切、最熟悉的小販。他挑著的那兩隻直徑六七十公分的大籮筐,就不同凡響,在以往的歲月裡,不知有多少年,一直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那個擔子裡的東西特別多,蘿蔔頭、甜醬瓜、螺絲醬瓜、大頭菜、乳腐,十多個品種。供我們孩子吃白相的只有一種,是百吃不厭的“彌陀芥菜”,也許是零食中,我們孩子最鍾情的食品之一;幾分錢一個,又酸又甜,非常爽口,到今天,由於優良的泡菜、酸菜等花色品種更多,所以這隻菜已經看不到了,但是這個漢子、這副擔子,以及他那嘹亮的吆喝聲,酸甜的彌陀芥菜,是眾多攤販中,留給我印象最深的。


到了晚上九十點鐘,賣零食的擔子就少了,叫賣聲在寂靜的夜間弄堂裡,格外清澈響亮,想得起來的有三副擔子:


一是“五香茶葉蛋、火腿粽子”,這個擔子主要是為開夜班、搓夜麻將的人服務的,我們孩子們晚飯吃得飽飽的,不會去光顧它;


一是賣“擂沙圓”的,是比鴿蛋大一點,裡面豆沙,外面滾上一層灰色炒米粉樣的糯米圓子,也不知道為啥總是在晚上才出來賣。因為它個子小,多吃也不怎麼飽,所以有時我們吃過晚飯也會買來吃的;


還有一個是賣檀香橄欖的,好像也總是在晚上才出現,這個東西,我們孩子不大愛吃,是大人們買的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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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上海老城廂,街道兩旁擺滿了食攤


我家底層的窗戶,裝有花式的鐵窗,這些食品,體積都很小,可以從中傳遞進來,所以無論是晚間,還是在冬天,我們都可以足不出戶地買到這些零食,比現在的快遞還要方便。


白糖梅子難過日子


說到季節的時令食品,首先想到的就是“白糖梅子”,因為我家開設的是家服裝商店,我父親和幾百個員工,平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白糖梅子、難過日子,糖炒栗子、好過日子”。意思是由於服裝生意有淡季、旺季之分,每年白糖梅子上市,天氣轉熱,服裝生意清淡,老闆天天蝕本,工人沒有生活可做,只能回到鄉下去吃老米飯;約莫捱過三四個月,等秋高氣爽,糖炒栗子上市、服裝生意好了,日子才會好過;但是弄堂裡好像沒有看到過賣糖炒栗子的,大概是因為炒栗子的設備實在太沉重龐大了,沒法進弄堂,所以我們要吃糖炒栗子,還是到成都路新長髮去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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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行當:賣糖炒栗子


季節食品的品種之多,首推菱類,大小生熟有好幾種。新鮮的有水紅菱、南湖圓角菱,煮熟的有老菱、沙角菱等,好吃不好吃,主要是生菱要嫩,熟菱要老要粉,甜不甜倒還在其次,生菱不嫩不甜,熟菱不老不粉,吃上去就沒有味道;與菱同類的有蓮藕,通常藕總是由母親買了,塞進糯米後煮成熟藕和藕粥,都是我們愛吃的食品;我們偶爾自己花錢買的是小販手裡的“蓮篷頭”,那一顆顆從蓮篷頭裡摳出來的蓮子,雖然沒有什麼好吃,但是一顆一顆剝著吃,別有情趣,就像吃水果中的石榴一樣,這種小販不多,我們也不大買來吃。


另一項大眾食品是“扦光嫩地力”(荸薺),是五六個削去了皮串起來賣的;與水紅菱一樣,要甜要嫩,扦光以後,只只賣相差不多,好吃不好吃,要碰額角頭;也有稱了分量買了自己動手剝皮吃的,荸薺還可以煮熟了吃,煮熟了的地力,老的嫩的口味倒差不多,副產品是那個地力湯,略帶甜味,我們總會喝下去,說是陰涼降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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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街串巷賣冰糖葫蘆的小販


串著賣的,還有那個很受大家喜愛的冰糖葫蘆,特別的是那個掮著插滿冰糖葫蘆的大棒,備受人們注目,不需吆喝,遠遠便能看到,不單兒童歡喜,大人也很愛吃,大概北方人,更加喜愛這個食品;還有那個以吆喝聲而出名的“炒白果”,“香又香來糯又糯”,這個叫賣聲十分熟悉,但是因為大家都說多吃白果要腹脹,還有可能要中毒,再說味道有點苦澀,所以我們都不大吃,偶爾買了嚐嚐。


甜蘆粟和可以削皮榨汁的紅皮、青皮甘蔗,每當這些小販來過,弄堂裡蘆粟皮和甘蔗皮一天世界(滬俚語,到處都是的意思),滿地狼藉;至於那些西瓜、黃金瓜等瓜類,以及桃子、杏子、枇杷、楊梅等,我們都算入水果項內,由家裡的大人買的,不要我們孩子花錢;所以雖然一到夏天,弄堂裡常常看到切了片塊的西瓜放在擱板上,外面罩著一個玻璃框子,賣瓜人赤著膊,手裡拿著把西瓜刀,殺氣騰騰地大聲吆喝著賣瓜,看上去也有點嚇勢勢,我們是從來不去買來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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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裡賣雜貨的菸紙店


暑天的冷飲,弄堂裡叫賣的只有4分錢一根的棒冰,有赤豆的、橘子的、薄荷的、酸梅的,孩子們都愛吃赤豆的,後來才有了8分錢的雪糕;如果要吃價錢貴些的各種汽水和冰淇淋,就得由大人請客,上店家去買;有段時間買棒冰還有“中獎”的,吃完棒冰留下的那根棒頭,頂上如果是綠色的,可以換棒冰一根,如果是紅色的,獎勵得還要多,不過總是綠多紅少。


有一種深受孩子們歡迎的食品是冰凍地力糕,那是放在像筷子長、手指般粗的錫管子裡的涼粉,買時倒在碗裡用冰過的糖水拌了吃,很誘人的,但是小小一碗,不過癮,於是我們孩子常常自己動手做;因為自己做的原料是南貨店裡的“瓊脂”,價錢很高,做不好損失就大了,所以做的時候小心翼翼,水分加得太多太少,做得厚了薄了都不好吃;還有一種類似地力糕的食品叫“麻糊”,不知道用的是什麼廉價的材料做成的,糊的口味不好,嘗過味道後就不曾再買來吃過。


白糖粥、烤魷魚、冰凍地力糕......老上海弄堂裡忘不了的那些味道


雜誌編輯:徐 烜

新媒體編輯:王良鐳

排版:王冰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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