涠洲岛:中国最孤独岛屿的留守与爱


涠洲岛:中国最孤独岛屿的留守与爱

涠洲岛海滩

到岛上有些日子了,我却总不觉得日子在过,无论天晴下雨,这里像是静止的。

岛民都是客家人,我对客家人向来有些“怕”,总觉的他们讲话硬邦邦的,不大客气。在潮州时候,无意间在状元街闯入一个本地人院子,那老人正在喝茶,没说上两句话便不客气的关上门,只得讪讪走开。。

岛上的客家人大约也是如此,倒不是心肠坏,只是讲话时候冷冷的,直来直去,语气稍微加重点便叫人觉得他是不高兴。“外来人”最怕得罪“本地人”,既然要待上一段时间,我少不得客客气气的。

第一家客栈在岛上的偏僻地方,距离景点远,四周都是本地人家。本地人住的老房子用大石块砌的,有上百年历史,百年来这岛上大大小小遭了多少回台风,龙眼树木瓜树倒了一批又一批,这房子却从未倒过。

房东陈姐就住在客栈后头,她大约算岛上条件不错的,前后三四个院子,七八幢房屋,除了一间自己住,其余的都租给了开客栈的人。不仅如此,她也沾客栈的光,做点海鲜加工生意,再然后码头上接送客人,加上房子本身租金,一年下来虽发不了大财,却把日子过的很殷实。

住了十来天,有天陈姐叫去吃饭,大约是小儿子生日,叫来差不多年纪的七八个朋友一齐庆祝,这伙年轻人没上多久学,正经的工作大概是出海捕渔,接待游客,十分能察言观色。

他们同湖南人一样,喜欢嚼槟榔,抽烟喝酒自然不在话下。时常见他们骑着电动车四处转,或者躺树下懒懒的刷抖音,有个别脖子上挂着金链子,配着黑皮肤,有点“黑社会”的味道。

我坐中间,一群大老爷们云烟缭绕的围着,架势叫人有些害怕,只得多吃东西掩饰尴尬。捡起筷子,夹了一块白切鸡,想蘸点酱料,又不好意思起身,对面长头发男人眼力极好,递过来,打趣说:“你多吃,他们不能吃,够黑了。”

我一看那蘸料,用老抽并了蒜末混成的,并无辣椒,蘸了白酒腌过的鸡吃咸津津的,别有一番风味。岛上人常年被阳光晒黑了,以为吃深色儿的老抽会更黑,以物比物,这想法既直白又有点好笑,一并把上桌时的拘谨不安都打消了。

大约十天后,我换了一家客栈,从原先僻静的本地岛民区换到景区石螺口,这里一条风情街,走不远便是海滩,算岛上人口密集之处。

石螺口客栈云集,但开客栈的、做生意的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在哪里?你且去看客栈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厨房里擦桌子扫地的洗碗工,路边停的“蹦蹦”车的男人,这些都是本地人。一个月两三千的薪水,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喘息的空,淡旺季游客不稳定,收入也要跟着不稳定。

十天后,遇见另一个客栈阿姨王姐。王姐是个老实人,一个人做两家客栈的房间打扫,普通话讲的不好,但偶尔交流。王姐四十多岁年纪,有一个大学刚毕业在医院里实习的女儿,还有一个在北海念高中的儿子,岛上没有高中,需要坐船去北海读。

王姐家条件极困难,早年间为了供子女上学,想学外地人把自家的房子建起来开客栈,哪知道刚开工不久,就被岛上管委会强拆了,管委会明令禁止“乱建”。其实除了本地居民的老房子,这岛上的新房子大多是新建、乱建,毫无章法可言,但为什么有的可“乱建”,有的必须强拆?

王姐说:那些人送了钱,只要给钱他就让你建,没钱,一辈子建不来了。

谋生无计,王姐只能做这岛上最廉价的清洁工,老公在在码头开“蹦蹦”。淡季时,两人合伙也赚不了几个钱,还要加上家里香蕉园一起,勉强付了儿子学费和生活费。听说她有个香蕉园,好奇,于是去她家里买香蕉,她拿刀在树上割了一把,大约十来个,竟只要了5块钱,廉价的不可思议。

没有钱,许多事都不能做,出岛去北海一趟,本地岛民打了折的60块船票都舍不得花。王姐儿子女儿读书是极好的,但因为没钱买船票,这么些年,她和丈夫一次也没出过岛开儿女的家长会。

岛民不重视教育,岛上教育条件也一般,并不是人人都能上高中,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更加艰难。如此一想,在教育滞后、升学率极低的岛上,王姐已算是幸运,虽然辛苦点,好歹还有个盼头,日后儿女出息了能将他们接出岛去。这岛上还有些人,一辈子没出过岛,不知道北边大陆什么样。

本地人如今要靠外地人活,外地人都是略有些资本的,对本地人也并不友善。付一笔房租给本地人,总觉得他们“奸诈”,收贵了,于是要在清洁、跑车这种活上克扣回来,说来好笑,“本地人”房东往往最后又成了客栈的清洁工。

初到客栈,老板第一天就同我讲:“你平常小心点,本地人鬼心思多,可不要小瞧了他们,看着穿的破烂,其实富的很,一晚上打牌可以输个几千上万。”

她这话大约有些由头,只不过刻薄了点,赚了钱嫌赚少了,又总担心他人觊觎。我倒觉得本地人友善,在第一家客栈住的十来天,无论主人在家与否,客栈白天晚上从未关过门,从未有鸡鸣狗盗之事。

初上岛时,大幕上“扶贫”两个字颇为显眼,叫人想不明白,岛虽小,旅游业却很不错,旺季时候还要限制上岛人数。平常上岛船票不便宜,到了岛上,还要另交上岛费。岛上本地居民有限,如此兴旺的旅游业和收费政策,竟然靠政府扶贫,实在叫人琢磨不透。后来换了个地,遇见王姐,终于明白岛上“贫”在哪儿了。

旅游业发展的这样好,本地居民却并未享受到多少实质性的好处,教育医疗仍然落后,农业还是铁犁牛耕,只不过在外来资本涌入的时候,充当了廉价劳动力角色,却被外界说成“产业带动”,脱贫了。

外来资本涌入,没有规划,管理混乱,无节制的采用岛上资源,反而造成环境污染和某些不可逆的生态破坏。这些年因为旅游开发造成的负面影响不胜数,试看洱海的客栈拆除,不是血淋淋两败俱伤的例子。

几百年前,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强国开始了殖民扩张,几百年后,一个自由平等的时代到来了,科技与商业结合,蒸蒸日上,不知觉另一种“殖民”悄然开始。这一切,大多数朴实的岛民不会有感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地人”眼里,他们是多金吝啬的“外地人”,租着房子,赚了大钱,一点点都要和他们斤斤计较。“外地人”眼里,他们是一帮无知狡猾的“本地人”,收着房租,洗碗拖地开蹦蹦,过着好生“舒坦”的日子。

“本地人“与”外地人“一起,共荣共辱,共进退,共同享受着海浪与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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