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作者|寧鏡誠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那些優越的條件。”

每當看到這句話,我就想起孔乙己。

《孔乙己》是魯迅在“五四”運動前夕,繼《狂人日記》之後創作的第二篇白話小說。初讀《孔乙己》,我們彷彿都是咸亨酒店裡的看客,嘲笑著一百年之前,那個窮困潦倒的讀書人;多讀幾遍之後,心中除了悲憫,還不免泛起一絲自嘲。

在校園的象牙塔內,人人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但在社會的熔爐中,我們又似乎在自己的影子中找到了孔乙己的模樣一一高不成低不就,這大概就是大多數人平凡的一生,只不過沒有人願意主動承認罷了。

魯迅在創作時坦然:“人物的模特兒也一樣,沒有專用過一個人,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

這從側面表明,孔乙己這個人物其實和阿Q一樣,代表的是一類人,他們身上的共性被集中到一個人身上,進而放大,甚至毀滅給別人看。

所以從孔乙己身上,我們不僅能看到那個時代的縮影,也能窺得亙古不變的人性,我想這才是《孔乙己》之所以能夠為後人所銘記的原因。

一、孤獨,是否屬於孔乙己一人?

人類對於“孤獨”這一命題的探索彷彿是永無止境的,馬爾克斯曾在《百年孤獨》中說道:“生命中所有的燦爛,終要寂寞償還”,在他眼裡,孤獨是對繁華散盡的救贖。而在《孔乙己》中,這位“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上的孤獨多少帶著些矛盾的意味。

①.進則長衫,退則短衣,孔乙己進退兩難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孔乙己作為參加過科舉考試的loser,當初眼睜睜看著丁舉人們踩著自己的身體爬上去,待到功成名就之後,他們便趾高氣昂地在咸亨酒店裡點幾盤葷菜,酌幾盅小酒,閒暇之餘瞥幾眼站著喝酒的短衣幫,丁舉人們的腰桿頓時挺得更直了。

在丁舉人的眼裡,孔乙己與短衣幫無異,但孔乙己自己卻不這麼覺得。

孔乙己到底是讀過幾天書的人,身上那股子清高勁兒便一輩子抹不去,即便是穿著又髒又破的長衫,他也要維護最後的體面,他身上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塊遮羞布,他羞於同短衣幫為伍,也羞於承認自己曾經的失意,他就這樣,橫亙在長衫和短衣之間,像個另類。

孔乙己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狀態,讓我想起電影《教父》中麥克的二哥一一弗雷多。

在《教父2》中,弗雷多之所以出賣麥克,就是因為他不願承認自己無能,也不想再過受弟弟庇佑的生活,所以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他向黑幫大佬海門·羅斯告密,這一愚蠢的舉動讓柯里昂家族險受滅頂之災,而最後兄弟二人的決裂也成定局。

弗羅多此舉,像極了孔乙己最後跑到丁舉人府上去偷書,存在感是有了,但命沒了。

無疑,孔乙己所處的尷尬地位是導致他孤獨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他沒有同類,至少在筆者眼中,沒有明顯的同類。

②.他們的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小說中貫穿全文的一個動詞,大概就是“笑”了。

孔乙己來咸亨酒店喝酒之前,這裡單調而又無聊,但只要孔乙己一出現,便會成為人們取笑的目標,店裡登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這空氣讓眾人快活,卻讓孔乙己窒息。

眾人拿孔乙己臉上的傷疤說事,進而調侃其偷書的醜事,以彰顯自身的優越感,即便是在店內打酒的小夥計也附和著笑,因為終於逮著個比自己還低賤的人,這種嘲弄的快意是萬萬不能錯過。

此時,筆者想起魯迅在《狂人日記》中寫下的那番話:

我看出他話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們的牙齒,全是白厲厲的排著,這就是吃人的傢伙。

來自他人的惡意,孔乙己不是感受不到,他滿嘴的“之乎者也”反而變成了自我逃避的依仗,讓人取笑總好過落人話柄,對於溝通,孔乙己自始至終都是拒絕的。

有人說,孔乙己的孤獨在於他要教小夥計“回”字的4種寫法,但遭到後者的拒絕,小夥計的想法是“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麼”,即便同是社會的底層,但孔乙己仍是不被接納,鄙視鏈被細化、放大,孔乙己蜷縮在最低端,抬著頭瑟瑟發抖。

他的孤獨有一部分來源於自我封閉,更多的是因為遭到了不同群體的排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是我們對他的期許,但孔乙己終究還是個悲劇人物。

二、讀書,最可怕的是靈魂被固化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直至今日,有些人還在我耳邊抱怨:讀書有什麼用?你看多少人讀書讀傻了?

逢此情景,我總是要說幾句:不是讀書讓人變傻,而是他們的靈魂被自己固化,或者說他們被自己的錯誤認知圈住,無法掙脫。

文中的孔乙己顯然就是這樣的人物,他寧願去偷,也不願賣力氣自食其力,更荒謬的是,他不偷錢,只偷書。在孔乙己眼中,這是文人的操守,但在賊眼裡,他就是同行的笑話。說白了,孔乙己被自己圈下的夢所迷惑,從他懷有偷書念頭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和“操守”二字徹底劃清了界限,孔乙己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

孔乙己此番舉動,其實和去年熱播的電視劇《都挺好》中蘇明哲這一角色有些類似。

和孔乙己不同,蘇明哲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大學畢業後出國定居,可謂同輩中的佼佼者。但在全球陷入金融危機的大環境下,蘇明哲還是丟掉了自己的工作。

待業在家後,名校的背景沒有成為蘇明哲拿到新offer的利器,反而成為他的拖累。

因為一直找不到工作,他的很多同事被迫開始送外賣,但蘇明哲覺得臉上無光,拒絕從事藍領的工作,為此他差點和老婆離婚,但這份“操守”他仍是捂在懷中,不肯鬆手,即便家裡快要斷糧,蘇明哲還是邁不開這一步。好在,蘇明哲有明玉這樣出色的妹妹,關鍵處幫了哥哥一把。

但現實中如若遇到類似的情況,有幾個蘇明玉會跳出來幫我們一把?

讀書這件事本身,不會讓我們變得高人一等,在筆者眼中,它只不過提供了一種新的,看待世界的方式,我們不會狹隘地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問題,遇到問題,我們腦海中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馬克思、毛澤東、魯迅、馬爾克斯、毛姆等人面對此等境況時做出的反應。

那一刻,我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分析問題,更加多元化地看待這個世界。

接受教育固然是改變命運的捷徑,但絕不是人生的捷徑;讀書固然是豐盈人生的手段,但絕不是我們畫地為牢的理由。現實需要用實踐去創造,讀書的目的從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幫助人們更好地生活,如果非要沉溺於幻境中無法自拔,那麼誰都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孔乙己。

三、冷漠,從敘事角度到字裡行間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眾所周知,《孔乙己》是以酒店小夥計“我”的角度展開敘事,魯迅並未摻雜任何個人情感在內,而是任由小夥計就這樣,不近不遠地觀察孔乙己,給讀者留下了充裕的思考空間。

咸亨酒店內的眾人無疑是冷漠的,這一冷漠從小夥計的身上就能窺得一二。當孔乙己在丁舉人府上偷書被打斷腿後,他最後一次用手做支撐,艱難地挪到酒店,打碗酒喝。

看到孔乙己如此慘樣,小夥計也只是“溫了酒,端出去,放在門檻上”,孔乙己行動不便,這小夥計將酒遞到對方手上本是應當,這種距離感背後,反映出的是人與人之間深入骨髓的冷漠和生疏,見孔乙己遭殃,他們唯恐避之不及,更別提主動上前搭把手。

《阿Q正傳》中,阿Q最後被押赴刑場的片段,對這種冷漠行狀的刻畫,更是入木三分:

可是永遠記得那狼眼睛,又兇又怯,閃閃的像兩顆鬼火,似乎遠遠的來穿透了他的皮肉。而這回他又看見從來沒有見過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鈍又鋒利,不但已經咀嚼了他的話,並且還要咀嚼他皮肉以外的東西,永是不近不遠的跟他走。

這種距離感何其相似!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小夥計冷漠至此,店掌櫃則直接開始調笑孔乙己道:“孔乙己,你又偷了東西了”,言下之意是,你的死活與我無關,但凡露面,免不了一番調侃,即使這調侃聲聲見血,仍樂此不疲。這種醜化的人性被包裹在冷漠之下,孔乙己就著酒水,連同冷漠一飲而盡,再用這手,緩緩而去。

你看那地上,除了泥濘,還有血水。

追根揭底,這份冷漠源於人們對奴性的適從,根深蒂固的奴性文化已經將咸亨酒店眾人侵蝕的不成人樣,他們對此情景早就習以為常,自掃門前雪已經成為一種默契,麻木成為一種基因被代代遺傳,人人想著如何自保,即使蘸一口血饅頭也無可厚非。

所以孔乙己不會是最後一個,只要麻木的基因尚存,孔乙己就有出現的可能。

很多人在看過《孔乙己》之後都不免自怨自艾,但我想,抱怨和自憐絕不是魯迅想要傳遞給我們的主題,孔乙己這一人物,更像是懸崖邊佇立的警示牌,牌上的字觸目驚心,都是孔乙己用畢生血淚寫成,它站在那裡,彷彿在對我們說:懸崖距此不遠,慎行。

有人會把孔乙己的鬱郁不得志比作電影《喜劇之王》中跑龍套的尹天仇,但其實兩者是截然不同的。

孔乙己身形高大,寫的一手好字,但為人好吃懶做,不思進取,他是那個時代的特殊產物,也是逃避現實的代表人物,得過且過是孔乙己的座右銘,而尹天仇絕不是。

儘管跑龍套經常被導演罵,但他從未放棄成為一名演員的念頭: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那場自導自演的《雷雨》;那份放棄名利也要追逐的愛情。這些都是他成長的見證,即使目前境況窘困,但人們仍是相信,尹天仇定會出人頭地。

一個心中有夢,一個形容枯槁;一個在奮鬥,一個在逃避,這原本就是兩種人生。

《孔乙己》:讀書讀成孔乙己,看遍詩書也枉然

如果說《孔乙己》全文都籠罩在一種蒼白冷漠的氛圍之中,那麼孔乙己和小孩分享茴香豆的片段則讓整個畫面有了些許顏色。

當孔乙己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嘴裡唸叨著"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兒童在一片嬉笑中紛紛離去,他們每個人嘴裡的茴香豆餘味尚存,但孔乙己的模樣卻漸漸變的模糊。

那一刻,魯鎮的一切已經結束,一切都在無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一一END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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