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渡太平洋的“中國之船”（中）
——被美洲金銀毀滅的西班牙
“大海之外，還有天地”
當歐洲迎來文藝復興的曙光之時，1492年對於西班牙是非同意義的一年，伊莎貝拉一世女王統治下的西班牙實現了統一，成為封建貴族四分五裂的歐洲大陸上，第一個統一中央王權國家。1492年同年，來自熱那亞（意大利）的冒險家哥倫布，在遊說歐洲各國王室之後，終於得到了西班牙王室的資助，踏上了西去尋找東方的征途，隨後哥倫布的事蹟已經被世人周知，筆者不必贅述。歐洲殖民開發美洲由西班牙為起始，對之後的五百年直到今天的世界經濟、政治版圖、文化格局都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圖：近代統一西班牙的重要奠基人——伊莎貝拉女王，是哥倫布航海的資助者，也是在西班牙設立恐怖的宗教裁判所的始作俑者，這一中世紀色彩濃厚的機構，一直延續到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
圖：西班牙馬德里的伊莎貝拉女王雕像，手持珠寶盒，寓意其變賣自己首飾也支持航海大發現的決心。（其實為故事杜撰，並非真實）
伊比利亞半島在中世紀曾長期處於摩爾人的統治之下（信封伊斯蘭教的北非阿拉伯人），驅逐摩爾人得到統一後的西班牙，沉浸在天主教勝利的狂熱之中，隨後的百餘年，在西班牙國勢強盛縱橫世界之際，西班牙一直充當著正統天主教的衛道士角色，在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之聲影響的16世紀歐洲，人們可以暢快的談論神學與科學之時，西班牙的政治與文化卻頑固的停滯在近乎黑暗時代。沒有誕生文藝復興的繁榮，也沒有德意志地區宗教改革的自由聲浪，在此時，強大專制的西班牙卻發現了大西洋的西方，並不是中國和印度，而是另有一個未知的新世界。
圖：西班牙近代屈指可數的文學家塞萬提斯與《堂吉訶德》，西班牙似乎就是堂吉訶德的現實寫照
被西班牙武力毀滅的美洲大陸
哥倫布發現美洲的十餘年後，在西班牙王室的資助下來自西班牙乃至歐洲各地的冒險家蜂擁而至的“探索”和“發現”了美洲內陸，最著名的就是皮薩羅征服印加王國（秘魯）、科爾特斯征服阿茲特克王國（墨西哥）。
圖：哥倫布第一次踏上的，只是巴哈馬群島中的一座島嶼，登陸後按照與西班牙王室的約定，舉行了佔有儀式，宣佈此地歸西班牙所有，海面上為此次航海的三艘帆船。
筆者在早年曾讀過一本叫做《西印度群島毀滅述略》的書，是美洲發現的50年後在1540年代的一位西班牙教士拉斯卡薩斯所著，大致描述了西班牙人發現美洲後，從西印度群島到美洲大陸，西班牙人所到之處對美洲土著的駭人屠殺和文化毀滅。德拉斯卡薩斯站在天主教仁愛的立場上，認為美洲印第安人淳樸善良，富有自然的天性，在教士傳播福音講解天主教經典之時，都欣然的接受認真領悟，並與教士建立了信任與友誼，但西班牙殖民者卻從追求金銀財富的觀念支配下對印第安人強取豪奪，甚至泯滅天性……，對天主教在美洲的傳播造成了極大的不良影響。
圖：《西印度群島毀滅述略》
書中有一則故事，一位印第安國王圍繞著一個裝滿金銀的籃子跳舞，直到精疲力盡時說道：這籃子裡放著的就是基督徒的上帝……。區區百餘人的西班牙殖民者，在誘騙和武力的威逼之下，驅趕著上萬印第安人僕從軍攻擊其它印第安人國家，竟不發放一粒糧食，而是“遵照印第安人的習俗，吃掉俘虜作為糧食……”，舊世界到來的西班牙人帶來了天主教、豬牛羊牲畜、馬匹，同時也帶來了天花、瘧疾，短短100年間美洲的印第安人口迅速減少70%，聖胡安島（古巴）在西班牙人初來之時有30萬人，在1530年代，只是短短几十年後，該島人口僅剩下數千餘人。
圖：皮薩羅征服印加王國。皮薩羅是西班牙一個市井無賴，文盲出身。以逼迫印加人用黃金白銀裝滿三個屋子贖回國王的“事蹟”聞名，征服印加王國後，皮薩羅建立了利馬城（今秘魯首都），為了西班牙在南美統治的中心。
圖：今日的利馬，依然保留著西班牙所流行的巴洛克式建築
圖：西班牙冒險家科爾特斯征服阿茲特克王國（墨西哥）
圖：今日的墨西哥城憲法廣場，右側為西班牙殖民地時代的新西班牙總督府（現墨西哥總統府），建築有著明顯的西班牙巴洛克風格，使用當地火山爆發形成的玄武岩。
圖：墨西哥城前身是阿茲特克王國首都特諾奇蒂特蘭，是在一座湖泊上人工島而建造的城市，壯觀異常，西班牙人到來後成為西班牙人統治北美的中心，原有的阿茲特克建築被悉數拆毀，湖面被填平。
圖：墨西哥城現代發現的，特諾奇蒂特蘭建築遺址
伴隨著對美洲的血腥征服，在美洲土地的殖民統治也提上西班牙王室的日程。1496年西班牙第一個美洲殖民地聖多明各在西班牙島（即海地島，海地和西班牙是音譯的不同翻譯而已）建立，1542年西班牙在馬德里設立專門負責美洲事務的機構“西印度事務委員會”，該機構完全對王室負責，用於維護王室在美洲利益、傳遞國王意志。隨後的300餘年西班牙在美洲大陸北到今加拿大，南到角的廣袤土地上建立了五個總督區，由西班牙王室委派總督進行管轄，總督人選均來自國王信任的本土封建貴族，總督對國王本人負責。殖民地受到宗主國西班牙經濟、文化落後帶來的影響，主要經濟活動僅限於種植園、採礦等產業，工商業極為落後，殖民地只能與宗主國進行貿易，各個殖民地之間不能相互貿易進行任何經濟往來，使得西班牙殖民地的經濟情況、社會發展程度更加雪上加霜，人民普遍生活在中世紀的宗教原教旨精神狀態下。
圖：西班牙1496年，在美洲建立的第一個殖民地——聖多明各，今天的多米尼加首都
被美洲大陸金銀毀滅的西班牙
建立美洲殖民地後，西班牙王室到地方貴族終於得到了先輩夢寐以求的貴金屬——金銀。從16世紀開始，西班牙在美洲掠奪並開採金銀礦山，西班牙的寶船絡繹的來往於新大陸和舊世界之間，曾經稀有的金銀突然暴增，讓西班牙成了真正的歐洲暴發戶，在16世紀末，西班牙所控制的貴金屬開採佔當時全球80%以上。
物質文明已經邁入近代，但文化與思想上卻停滯在中世紀的西班牙，並沒有考慮到金銀並不是可以消費的工業品。大量美洲金銀的湧入帶來了市場貴金屬價格的暴跌，社會經濟動盪，財富更加聚集在封建領主和舊貴族手中，大量手工業者和農民破產。王室和貴族的生活更加奢靡，國家更加窮兵黷武，更加迷信自己真的就是上帝的選候，是真正天主教的衛道士……，瘋狂的背後預示了這個帝國的必然衰落。筆者記得一位歐洲經濟學家，這樣評價發現美洲之後的西班牙：西班牙就好像口腔，把金銀輸入到了歐洲，西班牙在擴張道路上帶來了大量需求，但本國工商業落後不是生產，工商業製品大量依賴進口，其只是品嚐到了味道，大量資金流入了具備工商業生產能力的英法等國，為這些國家的發展提供了充足的資本。西班牙原本充的裕資金並沒有帶來國內商品經濟、工商業與製造業的繁榮生產不如購買的短視買辦思維成為主流。西班牙的金銀帶動了法國、英國等國發展的同時，也啟發了這些國家對新大陸的探索。荷蘭、英國、法國也紛紛踏足未被開發，被認為貧瘠的北美地區，建立新的殖民貿易據點。
圖：17世紀初，荷蘭在北美建立的據點新阿姆斯特丹，為紐約（新約克）的前身。當最初新興的歐洲各國在北美的殖民據點，僅限於毛皮交換等小規模貿易。
西班牙的發跡也讓大西洋成為海盜橫行的天堂。荷蘭在16世紀擺脫西班牙的統治之後，成為了西班牙的勁敵，攻擊大西洋上的西班牙運金船，17世紀初期荷蘭曾俘獲一艘西班牙寶船，由於船隻超載，連同船艙甲板以致炮位都堆滿了金銀，以致行動緩慢，該船的價值竟相當於當時剛剛建立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一半的股金。
圖：在北美沿海打撈的西班牙沉船金幣，可見是上篇介紹的西班牙十字銀幣，具有MO標識
而英國海軍在16世紀無法與西班牙抗衡之時，英國為彌補海軍實力的不足，王室為英國海盜頒發了皇傢俬掠船的許可證，海盜頭目搖身一變成為海軍軍官，共同搶掠西班牙商船，與王室共同分成。英國作為當時的新興國家，已經對西班牙在歐洲和海外利益構成嚴重威脅，1588年西班牙無敵艦隊遠征英國的大敗卻成了西班牙國勢的分水嶺。
圖：西班牙無敵艦隊遠征英國，西班牙雖然處處落後，直到18世紀之前，其造船技藝一直領先歐洲各國。
此後40年間，在沒有雄厚工商製造業支撐，並在原教旨天主教道德立場的驅動下，窮兵黷武的西班牙進行了幾次大規模的宗教、王位繼承、及分割領土戰爭，卻無一例外的遭到失敗。之後的西班牙陷入了極度貧困、衰敗的泥潭之中，到1600年代西班牙人口中乞丐、破產流民已經超過人口的一半，到1630年代歐洲三十年戰爭之後，曾經盛極一時的西班牙帝國已經不是歐洲主要國家。隨後的200年間，資產階級光榮革命在英國誕生，啟蒙思想的榮光照耀著歐洲，工業革命時代的來臨，西班牙依然保留著宗教裁判所等中世紀烙印，成為啟蒙思想家批判的對象，獲得了“歐洲的鄉村”的稱譽，時至今日西班牙依然是歐盟經濟中較為落後的經濟體。
圖：今日的西班牙加泰羅尼亞，曾經西班牙阿拉貢王國的一部分
圖：曾經航海時代的著名西班牙城市，塞維利亞的“西班牙廣場”
1492年統一之後的西班牙，出於經濟掠奪目資助了一些列航海發現活動，對今天的世界格局影響深遠。美洲帶來的金銀就好像今日中東的石油一樣，並沒有給這個國家帶來持久的穩定與繁榮，反倒成就了整個西方世界的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於此同時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白銀伴隨著商品貿易，深刻的影響了近代中國的貨幣經濟格局，詳見下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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