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帝國毀滅之路:知識分子轉向鼓吹戰爭的集體狂熱

“這本書好像沒有寫完。”兩年前,《財經》雜誌主筆馬國川的《國家的啟蒙:日本帝國崛起之源》出版,經濟學家吳敬璉看後說。

確實,從1853年黑船來航、國門被打開,到1945年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不到一個世紀裡,近代日本就快速經歷了開國、崛起、膨脹、毀滅的劇變,尤其是膨脹和覆亡的過程,對周邊國家影響至今尚存。

於是,馬國川開始寫“續集”《國家的歧路:日本帝國毀滅之謎》,聚焦從1912年明治天皇去世到1945年日本戰敗這段歷史。再加上正在寫的戰後重建部分《國家的重生》,他將完成“日本三部曲”的書寫。

寫“日本三部曲”的這幾年,受2008年經濟危機影響,逆全球化、民族主義思潮在一些國家和地方逐漸抬頭。2020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不僅打亂了現有的世界政治經濟秩序,更使某些極端思潮越發活躍。“現在一些國家和地區和當時的日本很像。”馬國川憂心忡忡,此時再來反觀日本1912~1945年間的歷史,無疑有強烈的現實意義。“近代日本歷史給人的最大啟示就是,如何防止和克服狂熱的民族主義,尤其是要警惕極端民族主義綁架整個國家和體制。”

日本的帝國毀滅之路:知識分子轉向鼓吹戰爭的集體狂熱

其實在《國家的啟蒙》快要結尾時,馬國川已經寫到“強大”背後的陰影。明治時代權傾一時的山縣有朋,既是日本近代陸軍奠基人,也在當權時期埋下軍國主義的種子。同時,從明治維新開始,日本憲法就有很大的漏洞,軍隊不受政府約束,而是直接聽命於天皇,造成軍部出現,使得後來這輛列車脫軌時,無法從國家制度上予以阻止。

在新書《國家的歧路》中,馬國川繼續從不同角度寫近代日本在現代化探索中走過的歧路。作為一位記者出身的歷史書寫者,他尤其注意了當時日本媒體和知識分子的“轉向”,幾十年後再讀這段歷史,格外發人深思。

1941年,日軍偷襲珍珠港成功的消息傳回國後,日本各地民眾陷入勝利狂歡,公園集會,飯店裡相互舉杯祝賀,大街上陌生人也彼此道賀,東京皇居外的廣場上則擠滿了跪在地上感謝天皇的人群。當時,普通民眾獲取信息的渠道全部來自經過極端勢力審查和“自我審查”後的報紙和廣播,如果說民眾的反應恰好印證了勒龐在《烏合之眾》裡的論斷,本該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知識分子,反應卻令人大跌眼鏡。

之前不贊成日本擴張的日本著名思想家竹內好,在“偷襲珍珠港”一個月後發文歡呼:“歷史被創造出來了!世界在一夜之間改變了面貌!我們目睹了這一切。我們因感動而戰慄著……”時年59歲的著名詩人齋藤茂吉在日記中寫道:“我年邁的熱血正煥發新生!……我們襲擊了夏威夷!”此外,日本哲學家、經濟學家紛紛加入其中,從學科角度為日本發起戰爭做各種合法性鼓吹。

最令人錯愕的是,連從事自然科學研究的知識分子,也拋棄了從小接受的縝密、冷靜的科學規範,一起加入極端思想的時代合唱,比如生理學家、醫學博士杉靖三郎就開始提倡“日本生理學”。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本知識分子也感到戰局越來越不利,但是他們不敢揭穿真相,依舊隨聲附和。評論家清澤測在1944年3月的《黑暗日記》裡寫道:

“他們(知識階層)清楚地知道事態不妙,反對東條內閣——他們是一些兩個人在一起時大談悲觀論,四五個人在一起時說這樣下去很危險,而十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就高唱應以一億玉碎的精神共赴時艱之徒,其內心是悲觀的。”

馬國川認為,按理說知識分子應該是抵抗戰爭和非理性狂熱的最後堡壘,可是當時的日本知識分子幾乎都深陷極端主義思潮不能自拔。“之所以在書中不厭其煩地引用那些知識分子的荒誕言論,不僅是為了說明知識分子一旦喪失價值觀、放棄理性後會多麼可笑。”

日本的帝國毀滅之路:知識分子轉向鼓吹戰爭的集體狂熱

《國家的歧路:日本帝國毀滅之謎》

馬國川 著

中信出版集團 2020年2月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