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距離死亡還有五年時間,他早已派了許多人馬訪仙求藥,但死亡的繩索不斷在他脖子上收緊。
他掌控了四海八荒,但自身難以控制的衰老,讓他對自己的掌控產生懷疑。
秦始皇老了,不自信了。
爭強好勝的老人大多不喜過生日,因為每一根生日蠟燭,都在昭示他的生命不斷燃燒、枯竭,最終熄滅。
就在秦始皇置酒設宴咸陽宮、七十博士前為壽時,一個名為周青臣的官員拍馬屁:“秦國從千里之地,到如今兼併四海,日月所照之處,皆為秦土,這都是陛下的功績。陛下把諸侯國變成郡縣,人人安樂,再無戰爭。就連上古的三皇五帝也不如陛下的威風與功德。”
秦始皇很開心,有一個博士不開心。
他是原先的齊國人,名叫淳于越。
淳于越明著批評周青臣,暗裡諷刺秦始皇,說:“當初周朝傳承千年,是分封子弟功臣為諸侯,相互輔佐。現在陛下平定亂世,卻不分封,讓後代成為普通人,難以得到忠臣輔佐,萬一發生意外,誰來幫助您的後代繼承人呢?我從來沒有聽說不學習古人也能長久的。現在,周青臣又當面奉承您,是加重您的過錯。”
分封制與郡縣制的取捨,秦朝君臣早有定論。周朝分封子弟功臣,三五代之後,彼此便互不相識,猶如仇人,相互攻伐,更別說輔佐。淳于越關於分封制的說辭不過是讀書人的迂腐之論,不值一提。
秦始皇還沒生氣,有一個人先發怒了。
李斯怒斥淳于越,首先指出,時代改變了,治國的方式也要改變;其次強調,秦始皇的功業超過古人,自然不能採用古人的舊做法。
然後批評以淳于越為代表的讀書人,認為,諸侯爭霸時,出於強國需要而優待議論時政的讀書人,如今天下太平,大家應該各司其職,百姓好好種地,讀書人好好學習法令條文,不應該妄談國事,蠱惑人心。
最後,他向秦始皇建議,諸侯爭霸時,言論散漫,厚古薄今,隨便批評君主,如今天下統一,規矩已定,讀書人依然隨意議論批評朝廷的制度,並以此為榮,長此以往,朝廷的威嚴下降,而讀書人卻形成黨羽勢力,威脅統治。因此,建議焚書,“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只留下醫藥、占卜和農業方面的工具書。
秦始皇為此下了正式的“制”,同意李斯的建議。
淳于越一番話不過是胡言亂語,秦始皇和李斯卻小題大做,製造了中國文化史的一大慘案。
他們為什麼對讀書人的”痴人說夢“反應這麼激烈呢?
如果秦始皇對自己的治國理政能力非常自信,又怎麼會害怕讀書人議論朝政呢?如果秦始皇對自己的制度非常自信,又怎麼會害怕讀書人批評朝廷制度呢?如果秦始皇對秦朝的統治力非常自信,又怎麼會興師動眾地焚燒一切可能危害統治的書籍呢?
他用行動證明了,他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