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清明，我和哥哥、堂妹、堂弟一起給老祖人掃墓，那天的天氣特別好，春風拂面，桃紅李白。
那天我們去了曾祖父、曾祖母、爺爺的墓，一邊掃墓，一邊說笑，大家都很高興。那也是我們幾兄妹最後一次聚齊，清明節過完沒幾天，我堂弟在河裡游泳，淹死了。
後來，我上高中了，我堂妹了中專，我們都再也沒有在清明那天趕回家過，因為以前的清明節不放假。每年的清明節掃墓活動，我們家的人多越來越少，而同時，我爺爺的堂弟（我們稱之為老爺）也發現他那邊上墳的人也越來越少，於是，我老爺召集了我爸爸、我叔叔、我堂叔等，約定好以後每年清明節，我們家族這一支也要搞個清明會，我爸爸、叔叔、堂叔、和老爺家的兩個叔叔輪流坐莊，每年牽頭清明會事宜。那是1999年左右的事了。
我爸爸是大哥，第一年的清明會理所當然由我們家牽頭，然後是我叔叔、堂叔、老爺家的兩個小叔叔。老一輩的人對慎終追遠都很重視，有先人才有後人，先人是我們的根，同時，視死如生，先人的墓，就是先人過世後的居所，後人理當在清明節的時候去拜訪。給先人們掛紙燒錢，是讓先人們在另外一個世界不挨餓受凍；供品供酒，算是後人給先人們做點好吃的；點燃一串炮仗，製造出震天響的聲音，是給另一個世界的先人們壯壯聲威，讓一眾小鬼不得欺負先人們；香燭則是寓意子孫福澤延綿、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清明節是草長鶯飛的季節，祖先的墳墓經過一年的光陰，又已經枯草盤錯，新草茂密了。掃墓的時候，除了帶上香燭紙錢、祭品祭酒等，還得帶上一把能割能砍的鐮刀。到了墓前，大家先是回顧一下墓主先人的生前之事，表達一下哀思，然後就各自分工，準備祭祀。拿鐮刀的人首當其衝，把墓前墓後的雜草、樹枝等清理乾淨；之後，有人去尋找樹枝掛起炮仗，有人在墳上豎起墳飄，有人擺好祭品，有人倒上祭酒，大家配合得恰到好處。
等紙錢和香燭都點燃後，就可以給先人磕頭禮拜了。大家輪流在墓碑前，先雙手合十作揖，然後恭恭敬敬地磕三到四個頭，最後起身之時，再面對墓碑合十作揖才算是禮拜完成。等紙錢燒盡，所有人都已經禮拜完畢，就有人開始收拾起祭品祭酒等物，準備前往下一坐墳墓。在離開之前，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事就是點燃炮仗，為祖先驅散妖邪。
清明過後，山上的墳墓有的耳目一新，墳飄迎風招展，墓前後整潔如新；而有的墳墓依然是雜草叢生，磚石崩塌，無人問津。造成墳墓沒人打掃的原因，有的是墓主人沒有後人，有的是因為墓太遠以致後人趕不過來，而還有一些，則是後人根本不重視掃墓，完全不搭理。不管怎麼說，在我們看來，那就算是荒墳了，意味著一種淒涼。
除了我們自己的小清明會，也有比較大的，但大清明會的舉辦就比較困難了，需要有人牽頭主事，有人出錢出力。
因為我們村大部分人都是同一姓，也是同一祖先，舉辦起大清明會也還算容易，關鍵是要有人牽頭和出資。有個遠房的堂哥，事業成功，有錢有威望。在2015年的時候，竟也召集了一次大清明會，費用基本都是他自己出，其餘人等參與即可。因為人員眾多，分支眾多，無法把每一座墳都走到，只得選了幾座大家共同祖先的墳墓走一遭。上完墳，大家聚在一起吃飯，拉拉家常，聯絡聯絡感情。吃飯的地點，就選在了我讀書的小學的操場，因為我哥哥是學校的校長，同時也是假期期間，因而不至於影響學校正常上課。聽哥哥說，那天盛況空間，擺了大幾十桌，連已經遷走的旁支都從各地趕了回來。
當然，大清明會可不會年年有，之後，又是各家自上各家墳。
2017年，因為工作的原因，又一次在老家趕上了清明節。時隔二十年，山未變，水未變，變化了的是人。老爺已經七十大幾了，不太能走得動路，偏遠一點的祖墳就讓我們自己去了；爸爸也六十多了，走路已經沒有先前的矯健，但還不帶蹣跚，讓我很是欣慰；叔叔在2014年已經過世，因為堂弟的死對他打擊巨大，後來常年買醉，最後因肝硬化引發癌症不治。以前掃墓的時候，叔叔是那個拿著鐮刀開路的人，現在，我哥哥接過了鐮刀。
又一年清明到了，再一次只能遙想家鄉掃墓的情景。今年，清明會是我家牽頭操辦，爸爸已經老了，家裡的事都是哥嫂擔當，哥嫂都很能幹，也很實在，所有的事都用不著我操心。家鄉因為偏遠，還未禁止土葬，所以在前幾年，我們就把父親的墓事先修好了，今年清明這兩天，母親的墓也給她事先弄好。
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後要掃的墓越來越多。小時候，爺爺帶著大家一起掃墓，那些墓裡的先人，我們也都完全不認識，純屬是為了好玩，跟著大人們一起跑跑跳跳而已。後來，爺爺奶奶過世了，叔叔也過世了，每當走到他們的墓前，總會想到很多以前的事，頓覺悲從中來，不能自已。
小時候的清明，是桃紅李白杏花黃，草長鶯飛好時光；而現在的清明，是一份擔當，一份思量，還有一份惆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