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口述歷史》加場累的三次吐血 一年下來演員們掙了一千七

(第五十期)

院裡扣住承包隊演出費不給,怎麼辦?我去找前臺經理去了,我說經理,每場演出的錢你能不能轉一下,交給我行不行。我就把情況說了,我說不發錢,這麼多演員一家老小怎麼養家餬口,為留演出收入的事情,我們五個加張鑫海六個人開會。我說我把錢留下來了,要給人開工資。還跟傅傑說,你能不能先不向領導彙報,咱們先把錢發了,等完了之後你怎麼彙報都行。一彙報管什麼的都來了,把我錢再給弄走了怎麼辦?結果這還不錯,把錢發了,發完了之後,他再去彙報了

回上海之後,京劇院開了一次總結會,局、院的領導、各團的團長都在。談著談著,京劇院書記殷公普說,有一個團的財務,違反了紀律,私自把錢扣下了,管財務的又怎麼怎麼樣,就一堆帽子扣下了。實際上他不說我,就說項順發,他就是管錢的。我聽完了,說你別說了,言局長在這呢,這個事是我乾的,不關財會的事情。你讓我們工作,你不給我們飯吃,讓人搞承包,卻不顧人家養家餬口,這行嗎?你這是支持我還是整治我?開除黨籍?我沒有!處分我,行。這團長我不幹了,我就是一個演員。不幹團長了,我還吃我的大鍋飯,還挺好!言行打圓場,說別別別,沒事了,這事過去了。

但是過去歸過去了,公積金還是不能當工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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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祥苓先生《甘露寺》劇照)


我們是經過核算演出場次才簽約的,如今到哪兒去尋這筆錢。同志們擁到我房裡,焦急緊張地問怎麼辦?我非常理解靠工資養家餬口的同事。坦白地告訴大家,確實有困難了,但大家這麼信任我,我和團委們商量,靠咱們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商量的結果只有加場演出,全體同意由項順發和王蕾同志負責加場的場次。

項順發又開始動腦筋了,這小子腦子好。經過一番奔波,他們二人終於給我們帶來了好消息,說去興化。興化有二十萬民工在那修河,沒有文化生活,晚上賭博的、打架的,什麼都有。我們說就上這個地給人演戲大家有好處,咱們賺錢,人家看戲。正好興化縣縣長挺支持,說你們來挺好,我們治安也好辦點。劇場願意接我們去。民工沒有文化生活,演戲都愛看。

真是一場拼搏啊!在那裡演了近一個月,每日兩場,有時三場,都滿座,我們終於絕處逢生了。同志們怕在疲勞中演出出錯,困了還誤場,我們誤場也要扣錢啊,自覺把自己戲單上的角色記下來。有人一邊拿著飯碗一邊化妝,大家累得都不願說話。有的同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演出中抱著飯碗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大夥兒體力消耗都達到極限。

我心疼大夥兒,恨不能把那些領導揪到此處,看看他們的出爾反爾,對我們造成什麼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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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祥苓先生)


就這麼幹了一年,大夥兒勁頭挺高。可是我玩完了,讓我想不通的事兒太多了,而且凡事都舉步維艱。在興化演出的時候,我是真火了。承包隊七十人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那是很精確的。京劇院要逮捕承包隊一個打大鑼的,因為他在家裡搞賭博,公安局要抓他。那麼來抓這個人,黨支部知道以後應該第一時間來通知我這個團長,我管人員的啊。把這個大鑼拿走了,應該事先給我們安排個替補的。沒人通知我啊。晚上七點鐘開戲,還是樂隊的一個同志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告訴我,說團長你知道嗎?那個打鑼的被人給抓走了。我就找書記傅傑,說怎麼搞的,你們這樣做就是說你們從組織上就根本不信任我,今天晚上開戲怎麼辦?誰打大鑼?你打嗎?
那天我是真急了,召開了一個全團大會,把這事情在會上說了。我說從今天起這個團交給黨支部書記管,我作為一個演員,我不管了。今兒晚上開得了戲還是開不了戲我也不管了。結果大家都鬧起來了,因為不演戲,承包團等於是要自己賠大夥兒錢啊。後來傳傑趕緊打電話,臨時京劇院調來一個大鑼。

為了二團的體改,我的身體日益虛弱下來,疾病纏身。在這個當口,院領導殷公普還到我團裡去說了些不好聽的話,還讓我繼續幹,因為賺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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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祥苓先生《華容道》關羽劇照)


我又氣又累,說幹了一年不能幹了。你們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不一樣,

你們是搞政治,我們是搞藝術。就這麼聊著,一陣胸口不適,我說暫停,就跑去衛生間,還沒到裡面,就扶著門一連噴出幾大口鮮血,染紅了半面牆壁。望著順牆淌下來的鮮血,他們才閉住了嘴。南雲扶我到醫院,醫生望著我蒼白的臉說,一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怎麼會弄成這樣。是呀,我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我為京劇事業吐了第三次血。

那時候上海的一些領導對我很關心。原來的宋副市長,他待我跟孩子一樣,因為我和南雲之前老跟著他一起到山東煤礦等一些地方慰問演出。聽說我吐血了,很著急,親自給瑞金醫院院長寫了封信,介紹了我的情況,請醫院多多關照。在醫院領導的關心下,肺科專家鄧維吾醫生親自為我治療。現在找人家還找不著了。

這時,恰好承包隊的一年期限接近尾聲,只好由夫人南雲獨自挑擔,作最後的演出。她跟我又吃了一年苦,但也只能如此。承當時溫州市委領導胡萬里的支持,安排了承包隊最後一次演出,我們七十五人終於完成了艱難困苦的一年承包。不止在三泰地區,還有武漢、岳陽、四川,到處演出到處跑。


《童祥苓口述歷史》加場累的三次吐血 一年下來演員們掙了一千七

(梅大師與童祥苓張南雲夫婦)


一年下來,不但演員在演技上得到大量的實踐,提高了水平,在作風上也有了顯著變化。第一次外出到三泰演出之前,《新民晚報》登了一張漫面,諷刺上海京劇院沒有承包前劇團下鄉,買了很多雞什麼的,一路揚塵而去都是雞毛滿天。當時我說,絕對不能買一隻雞,這影響到劇團的聲譽,真沒人買雞啊。我記得在泰興,請我們和團委吃飯,我們謝絕了。我們每在一處演出完畢,後臺和宿舍以及院子環境,都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他們說沒有一個劇團是這樣的,沒有一個院子裡養一隻雞的。許多劇場太感動了,說你們不是舊戲班,你們是新文藝工作者。這使我回憶起解放初,我們從唱戲的變為新文藝工作者,這一稱呼既親切又光榮。

經濟上,除了補足七十五人百分之三十工資、米貼、少數民族補貼以及一切演出開支外,每人拿了大概1700多塊錢獎金,還留了八萬多元公積金上交給京劇院。大夥兒高興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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