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早的童年記憶
山路彎彎,頭髮花白的外婆步影蹣跚。夕陽西下,村子裡家家戶戶升騰著炊煙。
勤勞和慈愛的外婆也在廚房忙進忙出地做飯,小小的我圍在外婆的腳邊自顧自地玩耍,嘴裡吃著她塞給我的好吃的。
爸爸媽媽在村上的縣磚瓦廠上班,很少放假。剛畢業的舅舅,經常將我架在肩膀上疼愛,彼時他還沒有成親,接了外爺的班,在鎮上的企管站上班。外爺那時候還沒有退休,也在企管站上班。
諾大的家裡只有我和外婆二人相依為命。不忙的時候,外婆常將我抱於懷中,口中哼著我已經記不清名字和曲調的兒歌。小小的我,那時候不笨,已經隱隱知道外婆每天傍晚的期待。
看著外婆快做好飯的時候,我小跑著出了廚房,望向家門口那條通往鎮上的小路,路上空無一人。我又小跑著進入廚房,衝著正在忙碌的外婆大喊:婆婆,外爺回來了!
外婆跑出去一看,空無一人,回來憐愛地摸摸我的頭,笑罵著:鬼丫頭,都知道哄騙外婆了。我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無比開心。
這是我對自己的童年最早的記憶。
02
房前屋後的樂園
那時候,我和外婆還住在一個叫南溝灣的小山村。村子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姓劉,幾乎每個大人我見了都得叫一聲“舅舅”、“姨姨”、“二外爺”、“三舅奶”之類。
外爺和外婆的房子是劉家的祖屋,傳統的土房子,冬暖夏涼。房前是一大片水田,田裡種著水稻,四季豐收。
水田邊,有一個很大的青石碾盤,用來碾米、碾黃豆。閒暇的時候,這個巨大的碾盤就成為我和小夥伴們玩耍的樂園。我們繞著它轉圈,我們在它上面爬來爬去,我們順著它爬上再跳下,跳了再爬,樂此不疲。
房後都是山,山上是茂密的樹林,外婆燒飯用的柴火都來自那裡,砍伐有度,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房子的旁邊有幾座墳墓,墳墓裡埋葬著族人的祖先或親人。
逢年過節的時候,祭奠的鞭炮聲就響在屋邊,子孫後代們再燒上紙錢,點上蠟燭,遙寄對祖先的思念。
平常的日子裡,那些砌得整整齊齊、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祭臺,則被附近的鄰人們曬上了各種農作物,黃豆、綠豆、芝麻、豇豆乾、蘿蔔條、紅薯幹之類。
大人們不曬這些乾貨的時候,小孩子們就圍著祭臺玩開了。畫畫、寫字、畫格子、畫棋盤,甚至還有些膽大無知的小孩子們,在上面跳來跳去。祖先們大度,從來未曾怪罪那些頑童。
03
大山的饋贈與水田
除此之外,對於生長在南方的孩子來說,小時候的樂園,當然還離不開山和水田。
在山上,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都是成熟的野果。山楂、毛栗子、刺梨、野棗子、野柿子、毛桃子、八月炸等等,今天熟了這個,明天紅了那個,只要敢上山,只要能爬樹,貧窮的孩子們就有口福。
冬天的時候,我和孩子們到處去找松樹上的松蜜,白白的松蜜就黏在松針上,是農村孩子的最愛。孩子們也有失手的時候,吃到了無味道的贗品,忙不迭地吐出來,再去找更多的松蜜來彌補。
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孩子們吃飽了松蜜,衣服上也粘滿了茅草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脫下衣服來,把那些茅草針一個一個地摘下來。
春、夏的時候,蛇蟲出沒,孩子們多半不敢上山,家門口的水田就成了新的樂園。
膽小的孩子們,拿著爸爸喝完的酒瓶,把瓶身按進水田,讓瓶口露出水面,汩汩地灌水玩。大家互相比賽,看誰先灌滿,看誰灌得多。灌滿了倒掉,倒掉後重灌,玩得樂此不疲。
在水田邊,還有一個樂趣就是挖泥巴、玩泥巴。挖來一堆稀泥,再混合一些乾土,像大人們揉麵那樣,把泥巴反覆揉搓、摔打後,變成四四方方的形狀。
再從中間挖個薄薄的有底洞,然後倒過來拿在手中,猛地扣在平整的石頭上,泥巴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那個洞的底也應聲咧開,孩子們開懷大笑,合成一團再重新來過。
膽大的孩子們,則脫掉鞋襪,挽起褲腿,小心翼翼地走下水田,在泥田裡摸泥鰍、採荸薺、找菱角。等大人們把變成泥孩子的小人兒們,從水田裡薅出來的時候,褲腿上多半被水田裡神出鬼沒的螞蝗們咬過了。
有時候,螞蝗吸飽了貪玩的孩子們的血,便漲成了圓球,自動地滾落下來。有時候,有的螞蝗還沒吃飽,仍在拼命地吸食鮮血,任人怎麼打也打不下來。
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外婆就會使出殺手鐧。她去洗衣粉袋子裡,抓來一小把燒手的洗衣粉,抹在螞蝗吮吸的地方。過不了多久,那些貪吃的傢伙們就乖乖地滾蛋了。
04
從南溝灣到北溝
我在南溝灣長到了大概四歲多的時候,勤勤懇懇工作了一輩子、在鎮上和村子裡來回奔波的外爺,終於攢夠了一筆錢,他在鎮上買了一所大房子。
舅舅和舅媽也成了婚,和外爺、外婆一起住在了那所大房子裡,舅舅、舅媽和外爺都上班,外婆在家給他們做飯,再也不回這個小山村了。
和外婆相伴的幸福日子也結束了,我自然而然地回到了爸媽的身邊,跟著爸媽,我們搬到了一個叫北溝的地方,住到了另外一所土房子裡。
那是一個叫大隊廳的地方。這是一個故事的結束,也是另外一個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