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醜後弄權之禍——“八王之亂”

誰說“醜媳婦家中寶”?一代醜後賈南風幾乎斷送了西晉江山!她不僅妒忌成性,而且陰險狠毒,最終導致了“八王之亂”。

西晉醜後弄權之禍——“八王之亂”

賈南風

西晉惠帝司馬衷的皇后賈南風,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醜陋陰毒、弄權敗國之婦。她不僅妒忌成性,殘殺懷孕宮女,淫亂後宮,廣置男寵,而且擅權亂政,誅戮大臣,毒害太子,挑起司馬氏骨肉相殘,導致了歷史上所謂的“八王之亂”,使得西晉皇室內外不寧,分崩離析,兵火連年,生靈塗炭,終於在接連不斷的相互殘殺和混戰中走向覆滅。

晉武帝司馬炎是西晉的開國皇帝,鹹熙二年十一月逼迫魏元帝把皇位禪讓給他,改年號為泰始。泰始二年(公元265年)正月,立原配妻子、楊文宗之女楊豔為皇后。楊皇后生了三個兒子:長子司馬軌,只活了兩歲就夭折了;次子司馬衷,長得還算強壯端正,但生下來就呆呆傻傻,是個白痴;三子司馬柬,長得不錯,且聰明伶俐。此外,晉武帝的妃妾還為他生了二十多個兒子,活下來並封王的也有十來個。照理說,立太子是關係到國家根本的大事,應當選立聰明能幹的,將來繼承皇位後才能保得住社稷江山,但是,按照傳統的皇位繼承製,卻是以“立嫡以長不以賢”為基本原則的。也就是說,皇位首先要由皇后所生的嫡長子來繼承,而不管這個嫡長子是賢還是不賢;只有嫡長子死了,才能立嫡子中的次子為太子;嫡長子、次子都在即位前死了,再立嫡子中的三子,依此類推。如果皇后沒有兒子或者皇后所生嫡子全死了,才在妃嬪所生的庶子中立太子,並且仍然要以庶子的長幼次序為準則。晉武帝司馬炎囿於“立嫡以長”的傳統原則,加之楊皇后的一再堅持,就在泰始三年(公元267年)正月立了年僅九歲的嫡次子司馬衷為太子,並任命李熹為太子太傅,負責輔導教育他。

司馬衷生性愚鈍痴呆,根本不懂自己已是合法儲君,將來要登極做皇帝,應該讀書學習,仍然是隻知吃喝玩樂,整天泡在宮女群裡嬉耍玩鬧,玩累了就矇頭大睡,別無所知。晉武帝觀察了一年多的時間,並多方對他開導訓誡,到頭來還是渾渾噩噩,毫無長進,心中不免懊悔起來:“讓這樣的寶貝兒子繼承皇位,豈不是要把費盡心血創建起來的千秋基業毀於一旦嗎?為了我司馬家族的江山,只好把這個白痴廢掉了。”於是,就在夜裡與楊皇后商議說:“太子如此糊塗愚笨,不堪雕琢,看來是擔不起繼承皇位的重任了。我想還是及早把他廢掉,改立老三柬兒做太子吧!”楊皇后不同意,反駁說:“自古以來立太子就是以長幼為序,不以才德,怎麼能隨便改易呢?況且,廢掉太子是會招致非議,引起天下大亂的,萬不可輕易造次!”晉武帝說:“老二、老三都是咱倆的親生嫡子,把愚昧的老二廢掉,立聰明的老三做太子,正是為了保住千秋基業,對天下臣民和你我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有什麼可非議的?況且,朝廷上下都在議論老二是白痴,擔心他不能……”

“誰說老二是白痴?你不要聽他們亂咬舌根子!”楊皇后打斷晉武帝的話,心中猶自憤憤不平。她生性霸道、護短,最忌恨別人說她和她的兒子有什麼不好,晉武帝習以為常了,也就有意無意地讓她三分,不與計較。楊皇后沉思了一會兒,不禁笑出聲來,於是輕輕捋著晉武帝的鬍鬚,慢聲說:“咱們的衷兒才不呆哩!你想想,如果他真是個白痴,怎麼會見到漂亮的宮女就擠眉弄眼,動手動腳,冷不防摟著人家親嘴呢?剛十歲出頭的小毛孩子,就懂男女之間的事,可見他資質聰穎,平日裡傻傻乎乎,痴痴呆呆,不過是大智若愚罷了。”晉武帝聽楊皇后講男女之事,也來了興致,不過想到自己十歲時可一點不懂,還是搖搖頭說:“你不要瞎說了,我才不相信哩。”楊皇后急了,推著他說:“誰騙你!你不相信,就派個宮女去給衷兒侍寢伴宿,看他究竟懂不懂那房帷中的事兒!”晉武帝見楊皇后執拗起來,心想廢立大事是談不攏了,只好順著說:“試驗一下也好。前些時新選的一個名叫謝玖的才人,剛十五歲,呈出身微賤,卻容貌秀麗,舉止大方,性情溫順,怪可憐見兒的,我還沒捨得受用呢?就賜給老二去侍寢伴宿,試一試老二到底是否聰明吧。”楊皇后取得了勝利,無比歡快和興奮,免不了又纏著晉武帝溫存一番,並當場決定第二天就將謝玖送到東宮去侍寢伴宿。

也許是司馬氏篡奪魏主江山,殘殺無辜,作孽多端,該當出個白痴皇帝,以示天譴,才使得晉武帝、楊皇后用懂不懂房事這種荒唐辦法來試驗太子是否聰明,也才使得年方十歲的白痴太子司馬衷不僅性早熟,而且還能立竿見影,開花便結果。那謝玖到東宮還不到四個月,就開始噁心嘔吐,喜吃酸果,經太醫診斷,果真是懷了身孕。楊皇后自是歡喜得了不得,晉武帝也相信了太子的確不是個除了吃玩別無所知的白痴,起碼不必再為傳宗接代犯愁了。於是,馬上給了謝玖一個太子夫人的名號,正式做了太子司馬衷的第一個法定侍妾。轉過年來,瓜熟蒂落,謝玖臨盆分娩,生了個白胖小子。晉武帝、楊皇后喜得長孫,免不了鋪張排場,歡天喜地,轟轟烈烈地慶賀了一番。晉武帝本來就對謝玖的印象頗佳,現在又為他生了長孫,對她母子當然是要備加關照,有所希冀了。於是冥思苦想,給這個剛出生的寶貝孫子起名叫司馬愍。“愍”者,“遵循”、“紹述”之謂也,顯然已是寄寓繼承祖業、紹述祖德之意了。司馬愍也不負祖父的寵愛和期待,不僅容貌端正,體格強健,而且資質聰慧,乖巧伶俐。在他五歲那年,有一天夜裡宮中失火,烈焰沖天,晉武帝登上樓臺,觀望火勢。他見祖父站在亮處,急忙上前牽著祖父的衣袖,走到火光映照不到的暗處,認真地說:“夜裡宮中突然失火,應當防備發生意外變故,可不能站在光亮的地方,讓別人能夠看到您。”晉武帝聽了喜不自勝,深感司馬愍很不一般,必是曠世奇才,隨後便在群臣面前稱讚司馬愍像曾祖司馬懿,於是朝廷上下都歸心敬慕他。從此,晉武帝雖然知道太子司馬衷智力低下,沒有才能,但愛屋及烏,認為可以憑藉司馬愍的聰明智慧協助治理天下,原來想廢掉白痴太子司馬衷的念頭也便打消了。

西晉醜後弄權之禍——“八王之亂”

司馬衷

且說太子司馬衷與謝玖生下人見人愛的司馬愍之後,可就急壞了早就瞄準太子妃這一位置的當朝權臣賈充。他是西晉王朝的開國元勳之一,自晉王司馬昭時就受到寵信而參與軍國大計,並且晉武帝司馬炎當年能以立為晉王世子也出過大力,所以晉武帝篡魏稱帝后對他極為優寵,宮拜侍中、尚書令、車騎將軍,權傾一時。他虛偽諂媚,嫉賢妒能,與太尉、行太子太傅荀覬,侍中、中書監荀勖以及越騎校尉馮覦等人結為朋黨,排除異己。賈充的嫡妻早死,留下一個女兒,已嫁給晉武帝的弟弟齊王司馬攸為妻;繼妻郭槐則是個厲害角色,生性嫉妒,且殘忍好殺。她生了二子二女。長子賈黎民,三歲那年的一天,乳母把他抱在懷裡餵奶,正好賈充走過,見兒子可愛,就上前摸了一下小傢伙的臉蛋,恰巧被郭槐撞見,便疑心乳母與賈充有私,當場將乳母活活打死,小黎民被驚嚇發病而死;次子一歲時又不幸遭遇了類似鬧劇,也隨之夭折,賈充從此絕了後嗣。兩個女兒倒是健康成長,大的叫賈南風,小的叫賈午,姐妹倆相差三歲,一樣的矮小丑陋,皮膚粗黑,並且都工於心計,潑辣殘忍,集中了賈充夫婦的惡性遺傳基因。賈充夫婦既然斷了子,絕了孫,就把希望寄託在這兩個“頗類己”的醜女兒身上,攀龍附鳳,側身於皇親國戚。現在太子司馬衷已經納妾生子,緊跟著就會選太子妃,賈充心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便忙與夫人郭槐商議說:“我想請荀覬他們去向陛下提親,把我們的女兒嫁給太子為妃,夫人以為如何?”郭槐說:“此事明天就辦,免被別人搶了先!不過,還是你親自去向陛下提親為好。憑著你和陛下的關係,想陛下不便於當面回絕。如果請荀覬他們去說媒,萬一陛下一口回絕,就不好辦了。”賈充想了想說:“照理應該託媒,不過為達目的,也就只好從權了。”郭槐又說:“我再派人給楊皇后身邊的人送些禮去,請她們勸說皇后納娶我們的女兒。這樣雙管齊下,還怕不應允嗎?”於是決定,二人分頭依計進行。

第二天,賈充進宮求見晉武帝,先信口開河恭維了太子司馬衷、誇讚了皇孫司馬愍一番,趁著晉武帝聽得高興,話鋒一轉,誠惶誠恐地說:“臣有一事懇請陛下,不知是否當講。”晉武帝笑道:“愛卿說哪裡話來,有事儘管講就是了。”賈充故意稍停片刻,吊一吊晉武帝的胃口,然後輕聲說:“臣有兩個女兒,一個長太子兩歲,一個小太子一歲,都還待字閨中。臣冒昧懇請陛下,可否將臣一女選入宮中,朝夕侍奉太子,成全老臣夫婦和女兒矢志報效陛下和太子的心願。”晉武帝早已聽說廷尉衛瓘的女兒秀麗賢惠,有意納為太子妃,今見賈充親自為女兒提親,便婉言推託道:“愛卿美意,實堪嘉賞,朕深為感動。只是太子年幼,體魄尚未強健,且又愚鈍貪玩,亟需教導學習,朕原無為他選妃之意。今愛卿提起,倒叫朕一時沒了主意,容朕思慮萬餘,到時再行計議吧。”賈充沒想到碰了個軟釘子,正要說什麼,只聽晉武帝又道:“近來太子稍知學習,朕想再添派一個老師勤加輔導,愛卿即可去同朝臣商議,早日為朕舉薦一個忠誠可靠的人來。”賈充無奈,只好道聲“臣遵旨”,告辭退出。

賈充前腳剛走,楊皇后跟著又到。她故作不知地問道:“陛下,聽內侍說賈愛卿剛來為太子提親了,說的是誰家的女兒呀?”晉武帝說:“他自己的女兒。”楊皇后說:“那好哇!聽說賈家的兩個女兒長得小巧玲瓏,聰穎賢惠,知書達禮,孝敬父母,與衷兒可真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再般配不過了!”晉武帝不耐煩地說:“你高興什麼,我壓根兒就沒答應!”“為什麼?!”楊皇后急白了臉,“我知道你想納娶衛馞的女兒,可衛家那丫頭有什麼好?論門第,論權勢,論財富,衛家哪一點兒比得上賈家?”晉武帝說:“你先別急,聽朕為你解釋。確實,論權勢門第,賈家勝於衛家,但論家風人品,賈家遠不及衛家。衛氏端謹賢惠,生男孩多,容貌美麗,身體修長,皮膚白皙;賈氏虛偽妒忌,生男孩少,容貌醜陋,身體矮小,皮膚黑粗。所以,衛家的女兒有五可取,賈家的女兒有五不可取,兩相比較,優劣分明,這便是朕舍賈取衛的道理。”楊皇后被說得啞口無言,但末了還是甩下一句“我就是要娶賈愛卿的女兒”,便悻悻然走了。

賈充回到家裡,夫人郭槐顧不得注意丈夫的神情臉色,便興沖沖地說:“派去的人回來了,說是楊皇后高興得了不得,滿口答應,馬上就去向陛下說知哩!阿彌陀佛,多年的心事就要如願了!”賈充嘆氣說:“陛下可不是皇后,容不得高興呢!”郭槐這才發現賈充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著急道:“怎麼,陛下回絕了?”賈充說:“那倒沒有,只是說太子還年幼,尚無為他選妃之意。”郭槐眼珠子一轉,雙手一拍大腿說:“不好!聽皇后說陛下原有納娶衛瓘女兒的意思,莫非……”賈充猛然如坐針氈,倏地站起說:“果真如此,我賈充就無抬頭之日了!”原來,賈充與廷尉衛瓘、侍中任愷、河南尹庾純等人一直不和,明爭暗鬥,互相傾軋,如果衛瓘女兒成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哪有他賈家的好果子吃!於是破釜沉舟般地說:“此事非同小可,必須不擇手段,不惜錢財,把太子妃的位子搶過來!”郭槐見丈夫氣急敗壞,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反而笑道:“瞧你這個德行!急什麼?怕什麼?陛下向來拗不過皇后,到頭來還不是得聽皇后的!只是把皇后打點好了,太子妃的位子就是我們女兒的。你還是打起精神,去請託朝中大臣助一臂之力吧。不過要記著,就說皇后看中了我們的女兒,要早日迎娶,只是陛下正想等兩年再為太子納妃,切不可說陛下要納娶衛家的女兒!”賈充聽著,連連點頭,不由他不被夫人的眼力心計所折服。此後,郭槐利用同楊皇后及其身邊的人熟識的關係,不斷地到楊皇后那裡去求託說情,送了許多金銀珠寶,並許下陪送豐厚的嫁妝。楊皇后滿心歡喜,就一個勁兒地在晉武帝面前稱讚賈家女兒孝順賢淑,堅決主張為太子納娶賈充的女兒。

賈充終於探知晉武帝之所以要納娶衛瓘的女兒做太子妃,原是侍中任愷在牽線搭橋,便想趁機解除他得以親近武帝的侍中職務,於是向晉武帝舉薦說:“任愷忠誠可靠,學問優長,堪任輔導太子之職。”晉武帝即命任愷以侍中兼任太子少傅,結果不但照舊可以親近皇帝,而且還得到了親近太子的機會,使得賈充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恰在這時,西北胡人侵擾秦州、雍州等地,晉武帝為此徵詢任愷的意見。任愷說:“應當派一位有威望謀略、身居要職的重臣前去安撫。”晉武帝說:“朕也有此意,但誰可以擔當此任呢?”任愷乘機推薦賈充,河南尹庾純附議。於是,晉武帝命賈充以侍中、車騎將軍統領秦州、涼州各地軍事,剋期離京赴任。賈充大為憂懼,心猶不甘,便與侍中、中書監荀勖密謀說:“陛下命我出鎮秦、涼,實乃任愷從中作梗,但君命已下,不宜奏辭。如小女與太子婚事能夠定下,則是不辭之辭,自會留在京城任職,大家相互照顧,免被任愷等所制。”荀勖說:“所言極是。可已胸有妙策?”賈充說:“皇后也很急切,正在日夜勸說陛下,我們只需與皇后配合,連日進諫,勸陛下儘快決斷。”荀勖說:“您只需與皇后聯絡,外朝一切由我去辦就是了。”於是,荀勖邀集太尉荀覬、越騎校尉馮乣謀劃一番,便一起進宮勸諫晉武帝。

晉武帝今天像是觸了黴頭。剛下早朝回來,楊皇后就派宮女把他請到寢宮,軟纏硬磨要他答應為太子納娶賈充的女兒為妃,甚至說:“你做世子,當皇帝,賈充都出了大力,立了大功,娶他的女兒做太子妃,就算是酬勞賞功,報恩施德,也應該呀!現在可好,不但不娶他的女兒,還要把他放到荒涼寒冷的涼州去任職,這算什麼?算是你從前說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嗎?”大概是俗語所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吧,晉武帝對他這個結髮妻子,無論怎樣都不願發火,並且除了一次選妃子硬是自作主張外,別的事不管意見多麼不同,最後總是俯首認輸,照楊皇后的主意辦理。現在,被楊皇后連珠炮似地一頓搶白,也只是嘆口氣說:“此事體大,慎選為要。容朕去與朝臣合計一下,再定也不為遲。”楊皇后故意冷笑一聲道:“臣妾之言,當然不如朝臣講得委婉周全。不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句古訓,還請陛下不要忘記了!”恰在這時,內侍前來奏報:“侍中荀勖等在外廷候旨。”晉武帝不禁一愣:“朕何曾有旨要下與他們?”只得來到前殿。荀勖等跪請聖安畢,晉武帝問道:“眾卿前來,啟奏何事,欲候何旨?”荀勖說:“臣等去賈充府中,探問何日起程。賈充談到,他已請陛下恩准他女兒侍奉太子,想陛下就要降旨了。臣等聽了,都覺得賈充之女與太子是一對好姻緣,特來向陛下祝賀。”晉武帝心中一陣苦澀,卻微微一笑,問道:“諸位愛卿見過賈充之女嗎?”荀覬說:“這倒沒有。賈充夫婦教女甚嚴,平日學做針線,研讀詩書,不見外客。不過人皆傳言,賈充之女極其美麗,溫柔賢惠,才德兼備。”馮乣又編造說:“賈充之女賈南風,據說生有異徵,十歲那年,一白髮道長飄然來到賈府為她看相,說是眉際透有靈光,主多子多女,大福大貴。陛下將此女納為太子正妃,必能輔弼東宮,光耀皇室,實社稷之福,臣民之幸!”三人一唱一和,齊聲稱讚賈充之女,輪番勸說納賈南風為太子妃。晉武帝本已禁不住楊皇后的糾纏,又經荀勖三人的一致勸諫,也只好順水推舟,表示同意。

賈充夫婦終於通過拉內線、走後門和欺騙手段,達到了攀龍附鳳的目的。泰始八年(公元272年)二月十七日,十五歲的賈南風被納娶進宮,風風光光地做了太子妃。賈充自然也就留在京城,仍然擔任舊職。不久,他就與荀勖、馮乣等人交相誣陷侍中任愷,蠱惑晉武帝罷免了任愷的全部官職。

據史書記載,賈南風不僅面目醜陋,身體矮粗,黑不溜秋,直泛青光,而且眉間還有黑紫發亮的疤痕,著實令人見之慾嘔,不忍卒睹。不過,當晉武帝、楊皇后見到這一副“尊容偉姿”時,已是生米做成熟飯,明知上當受騙,也後悔不及了。況且,楊皇后又生性護短,賈南風既是自己硬要納娶的太子妃,那就禿尾巴雞也是真鳳凰,任誰不得說個不字。加之賈南風又機巧奸詐,情知公公不喜歡,就對婆婆曲意巴結,請安問膳,糊弄得楊皇后歡喜得了不得,處處護著她,事事由著她。泰始十年七月,楊皇后病重,擔心死後晉武帝要立胡貴嬪為皇后,將會威脅太子和太子妃的地位,又哭著懇求晉武帝把她叔父楊駿的女兒、堂妹相芷選入宮。楊芷進宮並立為皇后以後,遵照堂姊臨終前的囑託,也時時事事護侍賈南風,竭力維護她的太子妃地位。所以,醜陋淫毒的賈南風能以被納為太子妃,並得以入主中宮,殘殺無辜,擅權亂政,愚昧護短的楊氏姐妹確也難辭其咎了。

賈南風雖然醜陋矮小,但生性奇妒好淫,且心狠手辣,陰險殘忍。據說她還在“待字閨中”之時,就與家丁小廝關係暖味,雖未偷嚐禁果,卻也經常把小廝喚入房中打情罵俏,動手動腳。進入東宮之後,更如干柴烈火,把個白痴太子司馬衷折騰得只有招架之力,精疲力竭,昏昏沉沉。於是,賈南風進宮不到一個月,就憑著厲害的床上功夫和甜言蜜語,把個白痴太子弄得服服帖帖,使他寵愛她,離不開她,又懼怕她,一切由著她。隨後,賈南風便仗恃著楊皇后的袒護和太子的寵懼,大施淫威,迫使東宮中所有的人俯首帖耳,誠惶誠恐地拜倒在她的腳下。她故意找茬兒,將看不順眼的宮女或太監隨意打罵,一旦察覺他們的臉色、舉止流露出些許委屈或不滿,就立即叫人拖下去打個皮開肉綻,哀號求饒。特別是對那些模樣身體都好的宮女,更是有著一種莫名的仇視和怨恨,動輒用手抓人家的臉,破人家的相,留下道道疤痛。甚至有誰冒犯了她,她就不問情由,親自拿刀將她殺死。據史書記載,她進宮不到一年,就“手刃數人”。一個十五六歲的新婚女子,竟然殺人不眨眼,殘忍狠毒如此,確是心似蛇蠍、性如豺狼了!

賈南風的胡作非為,太子司馬衷不敢管,楊皇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使她有恃無恐,越發驕橫殘暴。她雖然夜夜讓丈夫睡在她的身邊,卻因過度淫蕩,一直沒有懷上身孕。除了吃睡就是泡女人的白痴太子司馬衷,對她也漸漸失去了新鮮感,晚上脫不開,就在白天偷偷溜進姬妾房裡尋歡作樂,結果又有幾個姬妾相繼懷孕了。賈南風發現後,不禁暴跳如雷,妒火中燒,喪盡天良地用長長的利戟投刺孕婦隆起的腹部,使她們當即破腹身亡,肚子裡的胎兒也血肉模糊地隨著刀鋒墜地而死。晉武帝終於知道了賈南風這些慘絕人寰的暴行,怒不可遏,於是修了金墉城,要把她廢黜後打入冷宮。荀勖、馮乣和楊皇后的叔父楊珧都想法營救賈南風,一齊向晉武帝為她辯解,說:“妒忌是女人的本性。太子妃沒有發育,見別的姬妾懷了孕,吃醋捻酸,喪失理智,也是常情。況且頒詔廢黜,天下盡知,實關皇家名聲和體統,請陛下三思!”晉武帝的寵妃趙粲與賈南風臭味相投,一向交好,也大吹枕邊風,再三懇求說:“太子妃年輕不懂事,碰巧又嫉妒,難免一時情急,做出些悖理的事。隨著年齡的增長,就會通情達理了,請陛下務必饒她這一次!”皇后楊芷也百般勸解,並且說:“太子妃是賈充的女兒,賈充有功於陛下。堂姊臨終時,也懇請陛下善待太子和太子妃。陛下怎麼就這麼快就忘記賈充的功德和先姊的遺願呢?臣妾懇請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寬恕太子妃,由臣妾對她勤加管教就是了。”晉武帝處事優柔寡斷,且素以寬厚仁慈著稱,在朝臣和后妃的聯合勸說下,只好收回成命,不再廢黜賈南風。不過為了太子夫人謝玖和皇孫司馬愍的安全,晉武帝讓他們母子從東宮遷出,住在皇后的宮中,隨時加以警戒和保護。賈南風遇難呈祥,經過一場虛驚,反而更加肆無忌憚,恣情暴戾了。

當然,賈南風並不僅僅是隻知一味地淫蕩嫉妒,驕橫殘暴,而尤其工於心計,擅長機巧權詐,有著強烈的政治野心。她深知要保住太子妃的位子,並順利地當上皇后,控制朝政,當務之急就是要千方百計保住白痴太子司馬衷不被廢黜,順利地登上皇帝寶座。她知道晉武帝原有廢黜司馬衷、改立司馬柬為太子的打算,近年來雖然沒有再次提起,但司馬衷確是愚蠢痴呆,根本不會處理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軍國事務,這就仍然存在隨時被廢黜的危險。因此,她時刻繃緊神經,窺伺動靜,隨時隨地為自己的白痴丈夫打掩護,挖空心思地矇騙晉武帝和朝臣,不擇手段地保住白痴太子司馬衷的皇位繼承人地位。

自從太子司馬衷與謝玖生了皇孫司馬愍以後,晉武帝由於對皇孫的鐘愛,隨著司馬愍的健康成長,日漸聰明伶俐,也逐漸打消了廢掉太子司馬衷的念頭。但是,朝廷上下都知道太子糊塗愚蠢,不能負起皇位繼承人的重任,一些以國家杜稷為重的正直大臣,仍不時提醒晉武帝,希望他廢掉太子司馬衷。咸寧四年(公元278年)冬季,有一天晉武帝在陵雲臺宴飲,尚書令衛瓘假裝喝醉了酒,跪在晉武帝的床前說:“臣有事情啟奏陛下。”晉武帝說:“你有什麼事快講,不要擾了酒興。”衛瓘欲言又止,反覆三次,才趁勢用手撫摸著晉武帝坐的床說:“這個座位可惜了。”晉武帝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卻笑著對他說:“你可真是大醉了!”後來,中書令和嶠又從容委婉地對晉武帝說:“皇太子善良老實,具有遠古時代的淳樸遺風,但如今的世道多虛偽狡詐,恐怕繼承不了陛下的家業。”晉武帝聽後沉默不語。不久,晉武帝對和嶠、荀覬、荀勖三人說:“太子近來朝見,言談舉止比以前有些長進。你們不妨一同去他那裡,粗略地詢問一些當今世上的事情,看看是否果真有了長進。”三人一同來到東宮,大致詢問了一下,又回來覆命。荀覬、荀勖迎合晉武帝的心意,稱讚說:“太子確是比以前大有長進,不僅明察事理,很有見地,而且言談儒雅,氣度不凡,誠如陛下說的那樣。”和嶠卻生性耿直,實話實說:“依臣所見,太子現在的資質與原來一樣,並沒有什麼長進。”晉武帝很不高興,不禁拂袖站了起來。但是,衛瓘、和嶠等忠直大臣的疑議,晉武帝也不得不加以考慮,並作出表示,於是就決定對太子司馬衷進行一次書面考試。屆時,晉武帝把東宮的大小官吏召集到一起,為他們擺設筵宴,然後把事先密封起來的疑難問題,交由太子司馬衷決斷應如何處理,寫出答案。賈南風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恐懼,心想白痴丈夫只知吃喝玩樂泡女人,哪能決斷公務?只有自己親自出馬,暗中作弊,幫助太子矇混過關。於是,便抄出試卷,請外邊的人代太子回答。誰知請來代答的是個飽讀經書的學究式人物,結果引經據典、援古談今地寫了一大篇。賈南風拿來看了也不懂,忙與幫同作弊的給使張泓商議。張泓看後說:“太子平時不喜歡讀書學習,這是陛下所知道的。但這份答卷廣徵博引,一看就知道不是太子作的,一定會引起陛下的懷疑並追問代為作弊的槍手,加重太子的過錯。不如按照太子平時說話的習慣直接回答,寫些就事論事的大實話,才好矇混過去。”賈南風聽了認為有理,急切地對張泓說:“那就麻煩你立即給我好好地重新答一遍,日後太子做了皇帝,我和你共享榮華富貴!”張泓本就小有才氣,便估摸著考題的起碼標準,模仿著太子的口氣,代作了一份簡單明瞭的答案,交給賈南風拿回去,由太子司馬衷照葫蘆畫瓢似地抄寫一遍,送了上去。晉武帝見太子能夠完全答出,已是大為高興,待從頭到尾看過一遍,更是龍顏大悅,連聲說:“好!好!好!”於是,先拿答卷給衛瓘、和嶠等人看,然後交由與筵的各官依次輪看。顯然,這一紙由別人代答的太子試卷,不僅使晉武帝得到了心理上的安慰,而且封住了那些主張廢黜太子司馬衷的忠直大臣的嘴,從此再沒有人敢提及廢立太子之事了。

史書上確鑿記載的這段東宮密封考試的公案,賈南風無疑是最大的贏家。她得到了施展權謀權詐、應付突發事件的機會,並且得心應手,取得了勝利,越發使得白痴太子司馬衷對她既愛且怕又感恩戴德,乖乖地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從而在司馬衷順利地繼承皇位之後,她也理所當然地成為當朝皇后,獨攬了大權。同時,通過東宮密封考試,她也明晰了朝臣中的敵和友,對主張廢黜白痴太子司馬衷的忠直大臣記恨在心,待機報復。據史書記載,衛瓘在晉武帝給他看太子的試卷時“侷促不安,眾人於是知道了衛瓘曾經說過有關太子的話”,賈充便秘密派人告訴賈南風:“衛瓘這個老奴才,差點兒破了你的家!”賈南風后來就借司馬遐的刀殺了衛瓘。另一個主張廢黜司馬衷的大臣和嶠,在晉惠帝司馬衷永熙元年(公元290年)八月,以太子少保的身份隨從太子司馬愍入朝,已經做了皇后的賈南風又指使晉惠帝司馬衷當眾質問他:“你以前對先帝說我繼承不了家業,今天我穩穩地坐在這個位子上,你還有什麼話說?”和嶠說:“我從前侍奉先帝,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今天陛下坐在這裡,證明我以前的話不對,這正是國家社稷的幸運。”和嶠對答得巧妙得體,總算暫時避免了臨頭的災難。

晉武帝在平定吳國、統一天下以後,挑選原吳王孫皓的宮女五千人進宮,宮中的嬪妃姬妾幾乎有一萬人,整日沉湎於飲宴、女色,對政事的處理懈怠了。於是,皇后的父親楊駿和他的弟弟楊珧、楊濟開始掌權當政,他們互相勾結,培植親信,排除異己,權傾朝野,當時人稱他們為“三楊”。太子妃賈南風在闖過因刺殺太子的懷孕姬妾幾被廢黜和東宮密封考試兩次事件之後,越發陰狠奸詐,驕橫暴戾,政治野心和權力慾望日益膨脹。她不知道楊皇后和楊珧曾為她免被廢黜出過大力,更不懂得楊皇后對她的多次訓誡是在幫助、維護她,反而認為楊皇后在背後挑唆晉武帝廢黜她,因而對楊皇后一直懷著深深的仇恨。如今楊氏外戚權力日熾,賈南風擔心將來受制,便與她的妹妹賈午和晉武帝的寵妃趙粲相互交結,暗中活動,籠絡被楊氏疏遠和排擠的官員,逐漸組成了一個以賈氏戚族為核心的政治集團。

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十一月,晉武帝終因荒淫無度得了病,楊駿趁機將汝南王司馬亮排擠出朝廷,命他以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都督豫州諸軍事,出鎮許昌。晉武帝雖然仗恃皇孫司馬愍有聰明才智,不再廢黜白痴太子司馬衷,但也擔心司馬愍不是太子妃賈南風親生,將來肯定會有危險,必須設法防範,於是召集心腹大臣到病榻前商議萬全之策。大家眾說紛紜,不能一致,最後決定採用王佑的意見:遷太子的同母弟南陽王司馬柬為秦王,都督關中諸軍事;異母弟始平王司馬瑋為楚王,都督荊州諸軍事;異母弟濮陽王司馬允為淮南王,都督揚州暨江州諸軍事,分別鎮守要害地區,加強皇家的勢力。同時,立皇子司馬義為長沙王、司馬穎為成都王、司馬晏為吳王、司馬熾為豫章王、司馬演為代王;並立皇孫司馬愍為廣陵王,任命志向高潔、操守清廉的劉邑做他的教師,挑選出類拔萃的人做他的僚屬佐官,以加強對他的教育培養,增強他的實力地位。晉武帝寵信楊氏外戚,但又擔心會受到楊氏外戚的脅迫,於是又任命心腹大臣王佑為北軍中侯,掌管皇帝的衛兵,加強對皇宮的警戒宿衛。晉武帝希圖通過這一系列的人事安排,加強宗室親王的勢力,竭制楊氏、賈氏兩個外戚集團,以便自己死後太子司馬衷順利繼承皇位,並立皇孫司馬愍為太子,將來繼位,綿延司馬氏家族的千秋基業。但是,當時楊氏集團實際上已控制了朝政,賈氏集團也在暗中豐滿著羽翼,而宗室親王又各懷鬼胎,有的還一直覬覦著皇位,加之這三種勢力的頭面人物所關心的,並不是安邦治國,而是爭權奪利,企圖操縱晉王朝的最高權力,所以隨著晉武帝的病勢加重和死亡,他們之間互相爭鬥殘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鬧劇,便緊鑼密鼓的開場了。

太熙元年(公元290年)三月,晉武帝病勢沉重,臥床不起,楊皇后的父親、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獨自在宮內侍疾。他不讓大臣們守候在晉武帝的身邊,並擅自改換晉武帝身邊的親近官員,培植自己的親信死黨。當晉武帝清醒過來時,發現身邊都換了人,心中不免生氣,嚴肅地對楊駿說:“朕身邊的人,你怎麼能隨便更換呢?”於是命中書寫了詔書,讓汝南王司馬亮入朝與楊駿共同輔佐朝政,並選幾個年輕有名望的大臣協助。楊駿心裡明白自己名聲不好,擔心朝臣親近司馬亮而疏遠自己,失去實權,就把中書寫的詔書藏起來,不予頒發。中書監華欽向楊駿索要詔書,楊駿卻始終不給他,並指使女兒楊皇后趁晉武帝昏迷時,奏請任命楊駿輔政,晉武帝點點頭,就算答應了。於是,楊皇后召來中書監華欽、中書令何劭,宣佈晉武帝旨意,任命楊駿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事,命寫成文字詔書呈給晉武帝。晉武帝看後沒說話,楊皇后便命華欽、何劭頒示朝臣,並催促汝南王司馬亮速赴許昌鎮所。這樣,在晉武帝彌留之際,楊駿在女兒楊皇后的配合下,便獨攬了輔政和朝廷大權。

四月二十日,晉武帝在含章殿去世。當天,在楊駿主持下,太子司馬衷登極做了皇帝,頒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熙,是為晉惠帝。同日,尊皇后楊芷為皇太后,立太子妃賈南風為皇后。楊駿為了便於控制朝廷,防止發生事變,進入太極殿居住,並由一百名勇士警衛。楊駿因為皇后賈南風一向陰險狠毒又長於權術謀略,擔心她控制、操縱晉惠帝司馬衷,生出事端,於是任命自己的外甥段廣為散騎常侍,掌管機密要務,張劭為中護軍,統領皇帝的親兵。凡是皇帝的一切詔令文書,都由楊駿讓中書擬好後,送晉惠帝過目,再進呈皇太后,然後頒發實行。

西晉醜後弄權之禍——“八王之亂”

晉武帝

晉武帝病死時,汝南王司馬亮還沒有離開京師。他害怕楊駿,不敢去宮中參與晉武帝的喪事,只在大司馬府門外哭奠。隨後便移居城外,上表請求等過了晉武帝的喪禮,再出發前往許昌。於是,有一些勢利小人就誣告他要興兵討伐楊駿,楊駿大為恐懼,急忙告訴楊太后,讓晉惠帝親寫手詔,命令司空石鑑、中護軍張劭率兵征討司馬亮。司馬亮害怕,忙向廷尉何勖請教對策,何勖說:“現在朝野上下都從心裡向著大王,您不去討伐別人,難道還怕別人來討伐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您還猶豫什麼呢?”司馬亮卻不敢發兵,被嚇得連夜馬不停蹄地奔赴許昌。楊駿輕易地趕跑了政敵,更加專斷固執,無所顧及,授意晉惠帝頒發詔書,任命他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總領朝政,文武百官全都聽命於他。八月二十六日,晉惠帝又在楊太后、楊駿的主使下,立皇長子廣陵王司馬愍為皇太子,任命中書監何劭為太子太師、衛尉裴楷為太子少師、吏部尚書王戎為太子太傅、前太常張華為太子少傅、衛將軍楊濟為太子太保、尚書和嶠為太子少保,拜太子司馬愍的生母謝玖為淑媛。至此,楊駿不僅總攬了朝政,而且也實現了晉武帝的遺願,但是,他既無安邦治國的志向和才幹,更無駕馭群臣的威望和謀略,卻一味專權獨尊,剛愎自用,猜忌嚴刻,不聽勸諫。這樣,他就不僅引起皇后賈南風和宗室諸王的忌恨,也遭到了部分朝臣的反對,一場同仇敵愾的“倒楊運動”已經在緊鑼密鼓地秘密策劃、發動了。

這場“倒楊運動”的主謀人物,就是陰險奸詐、擅長權術謀略的皇后賈南風。她在白痴丈夫晉惠帝登極之初,就不肯以兒媳的身份侍奉楊太后,並要干預政事,結果被楊氏外戚遏制。於是,她又改變策略,表面上對朝政不聞不問,麻痺楊氏集團,暗中卻指使心腹宦官黃門黃猛,與因受到楊駿排擠、心懷不滿的殿中中郎將孟觀、李肇等人交結,引為親信,密謀除掉楊駿,廢黜太后。隨後,又派李肇秘密前往許昌、荊州與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聯絡,勸說他們發兵討伐楊駿。司馬亮是司馬懿的第四個兒子,晉惠帝的叔祖,在朝野有著較高的威望。他本來也是晉武帝臨終前指定的輔政大臣,是被楊駿搞掉並趕回許昌的,當然願意除掉楊駿,但他老謀深算,生怕出師不利,反招禍患,就以大話搪塞李肇說:“楊駿兇惡暴戾,遲早是會自取滅亡的,無須發兵征討。”司馬瑋是晉武帝的第五個兒子,晉惠帝的異母兄弟,勇猛強悍,素懷野心,覬覦皇位,早對楊駿把持朝政恨之入骨。今聞皇嫂賈皇后召他帶兵進京,聯合討楊,正是天賜良機,豈可坐失,於是滿口答應,立即奏請入朝。楊駿一向對司馬瑋心存畏忌,擔心他在外擁兵為亂,原想召他入京,解除兵權,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今見他主動請求入朝,也便順水推舟,馬上同意了。於是,司馬瑋到達京城之後,便按照賈皇后的事先安排,先去拜見楊駿,顯出一副恭謹聽命的樣子,楊駿見狀,也自深信不疑,為之設宴接風。穩住楊駿之後,賈皇后便以晉惠帝的名義,傳召五弟司馬瑋進宮,秘密商定了發動政變、除掉楊駿的具體行動計劃。

永平元年(公元291年)三月初八日入夜,賈皇后正與晉惠帝對弈,殿中中郎將孟觀、李肇按照事先制定的計劃,急匆匆前來向晉惠帝奏報:“太傅楊駿謀反,朝廷內外已經戒嚴。”晉惠帝呆頭呆腦地說:“太傅等朕甚好,不會謀反。”賈皇后厲聲說:“陛下!老賊楊駿擅權亂政,早欲代你自立,不是謀反是什麼!”晉惠帝嚇得一顫,囁嚅道:“謀反,是謀反,皇后看著辦吧。”賈皇后問孟觀:“楚王、東安公那裡怎樣?”孟觀說:“都準備好了,正屏息待命。”賈皇后冷笑一聲:“好!”立命撰寫詔書:“楊駿擅權亂政,意欲謀反,著解除一切官職,以侯爵家居。”派遣使者奉詔前往楊駿府中宣佈。又命東安公司馬繇率領殿中甲士四百人前去討伐楊駿、楚王司馬瑋守衛司馬門;任命淮南相劉頌為三公尚書,守衛殿中。賈皇后分派完畢,自忖萬無一失,見晉惠帝兀自站在窗前呆望天空,不禁一股莫名的喜悅湧向心頭,就笑吟吟地上前喚他繼續對弈,坐待消息。

當時,楊駿正在武器庫南邊的家中,聽到皇宮內有變動,就召集各位官員僚屬商議。太傅主簿朱振勸他說:“現在宮中發生了事變,肯定是那些宦官給賈皇后出主意,對您不利。您應當馬上燒了雲龍門,逼迫他們交出起事者的人頭,並打開萬春門,帶領東宮和外營兵馬圍護著皇太子進宮,捉拿惡人。否則,是沒有辦法躲過這場災難的。”楊駿一向怯懦,值此生死關頭益發躊躇不決,猶自說道:“雲龍門是魏明帝建造的,用了很多勞力,花了很多錢物,為什麼要燒呢?”於是官員僚屬都走了。不久,司馬繇率領殿中兵士殺出來,放火燒楊駿的府弟,而弓弩手也站在樓閣上向楊府射箭,楊駿逃到馬廄裡躲藏,被人殺死在裡邊。與此同時,孟觀、李肇等人秉承賈皇后的意旨,拘殺了楊駿的弟弟楊珧、楊濟、外甥張邵、段廣,李斌、劉豫、武茂,以及散騎常侍楊邈、中書令蔣俊、車夷尉文鴦,並一律誅滅三族,殺了幾千人。楊珧和楊太后當年曾極力勸諫晉武帝不要廢黜太子妃賈南風,本有恩於她;楊珧還曾在太后楊芷被立為皇后時上表晉武帝:“自古以來,一門有兩個皇后,還沒有能夠保全其家族的。我請求陛下把我上的表收藏在宗廟裡,如果有一天我的話應驗了,使我免於災禍。”晉武帝答應了他的請求。所以,楊珧在臨刑的時候,請求東安公司馬繇說:“我以前給先帝的奏表就放在宗廟石匣裡,你可以問張華。”眾人認為晉武帝既已答應楊珧,且有前此鍾毓免禍的先例可循,主張為楊珧申訴昭雪,司馬繇還未答應,賈皇后的族黨便催促劊子手用刀把楊珧的頭顱劈成了兩半,腦漿四濺,慘絕人寰!

在誅殺了楊駿和他的親族同黨以後,賈皇后又假傳聖旨,派後軍將軍荀悝把楊太后送往永安宮居住,並讓太后的母親高都君龐氏去與女兒住在一起。隨後,賈皇后又指使有司以“皇太后早就在暗中進行邪惡的陰謀,用飛箭傳遞書信,招募將士,與邪惡之人狼狽為奸,企圖危害國家”為由,奉請晉惠帝把楊太后廢為平民,送往金墉城冷宮,並將龐氏處死。晉惠帝不同意,賈皇后就授意有司接連上奏,堅持請求,晉惠帝最後只得照辦。龐氏臨刑的時候,已經被廢為平民的楊太后抱住母親號哭叫喊,割斷頭髮,叩頭觸地,上表請求去給賈皇后當奴僕,以保全母親的性命,賈皇后也毫不理睬。楊太后被廢之初,身邊還有十幾名侍從,後來被賈皇后全部撤走,太后八天不得進飲食,飢餓而死,年僅三十四歲。賈皇后害怕楊太后的靈魂到陰間以後,會向晉武帝訴說冤情,就把楊太后的屍身翻轉過來埋葬,並在上面放置了很多鎮邪驅鬼的符咒和藥物。

在皇后賈南風的主持策劃下,賈氏外戚集團與宗室王公勢力聯手,猝不及防地發動流血政變,一夜之間即將楊氏外戚集團誅殺殆盡,一舉控制了朝政。於是,徵召汝南王司馬亮進京任太宰,與太保衛瓘同任錄尚書事,輔佐朝政;賈皇后的族兄、車騎司馬賈模,堂舅、右衛將軍郭彰,外甥、後軍將軍賈謐,以及楚王司馬瑋、東安王司馬繇,也一起參與國政。同時,又任命秦王司馬柬為大將軍,東平王司馬楙為撫遠大將軍,楚王司馬瑋為衛將軍、兼北軍中侯,下邳王司馬晃為尚書令,東安王司馬繇為尚書左僕射。這樣,賈氏外戚集團雖然參與了朝政,但是宗室諸王控制了朝廷要樞和禁衛軍,而太保衛瓘等又早與賈氏有隙,在力量對比上大大超過了賈氏集團,在賈皇后擅權專政的道路上無形中築起了強大的壁壘。於是,賈皇后又窺測方向,等待時機,把朝廷大權全部奪到自己手裡。

不久,強大的宗室諸王之間出現裂痕。東安王司馬繇政治野心急劇膨脹,認為賈皇后兇惡乖張,秘密策劃要廢掉她。賈皇后得知司馬繇與哥哥、東武公司馬澹一向不和,就暗中派人慫恿司馬澹誣陷司馬繇擅權。於是,司馬澹多次向太宰司馬亮說:“司馬繇擅自決定賞罰,想要獨攬朝政。”司馬亮本來也對司馬繇懷有戒心,於是奏請晉惠帝下詔免去了他的官職,隨後又以他有違逆言論論罪,將他廢黜遣往帶方縣。賈皇后採用各個擊破的戰術,一舉得手。

不久,太宰司馬亮、太保衛瓘因楚王司馬瑋傲慢固執,喜好殺人。決定解除他的兵權,讓臨海侯裴楷任北軍中侯。司馬瑋聞知大怒,裴楷不敢接受北軍中侯的官職。司馬亮又和衛瓘上奏請遣司馬瑋及各諸侯王還藩,一律離開京城。司馬瑋越發憤怒不滿,就主動去親近賄賂賈皇后。賈皇后見有機可乘,就留下司馬瑋做了太子太傅。司馬瑋的舍人岐盛依仗權勢,狐假虎威,行為跋扈,並且從前與楊駿交好,衛瓘惡其為人,準備拘捕他。岐盛便與司馬瑋的長史公孫弘密謀,假稱奉有司馬瑋命令,請積弩將軍李肇向賈皇后告發司馬亮、衛瓘,誣陷他倆暗中謀劃,將要廢黜皇帝。賈皇后一向怨恨衛瓘,更害怕司馬亮與衛瓘執掌朝政,她就不能專權放縱了。於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在賈皇后心中應運而生了,她立即向晉惠帝添油加醋地述說了司馬瑋告發司馬亮、衛瓘密謀廢立君王的事,指使他撰寫親筆詔書賜給司馬瑋,詔書說:“太宰、太保想做伊尹、霍光做過的事,你應當宣佈詔命,讓淮南王、長沙王、成都王駐守各宮門,免去司馬亮及衛瓘的官職。”當夜,賈皇后即派宦官黃門把詔書送給楚王司馬瑋。司馬瑋看過詔書,不禁大吃一驚,心想事關重大,莽撞不得,想要復奏,送詔的黃門止住他說:“事情恐怕洩露出去,再說這也不是密詔的本意。”司馬瑋恍然醒悟,並且內心也想借機報復私怨,於是統率自己的軍隊,又詐稱皇帝詔命,調集三軍並向他們宣告:“司馬亮與衛瓘暗中圖謀不軌,皇帝命我統領朝廷內外各軍,各位都要嚴加警備,聽候調遣!”並偽稱皇帝詔令說:“司馬亮及衛瓘的下屬官吏,一概不問,全部罷免遣散。如果有不服從皇帝詔令的,俱按軍法處置,格殺勿論!”出即命令公孫弘、李肇領兵包圍司馬亮的住宅,派侍中、清河王司馬遐前去逮捕衛瓘。可憐司馬亮、衛瓘一片愚忠,不聽屬下勸諫抵抗,結果司馬亮及其長子司馬矩,衛瓘及其子孫一共九人,俱被抓獲,就地處死。

此時,朝廷的兵權都掌握在司馬瑋手中,舍人岐盛於是勸說司馬瑋:“應當藉著現在的軍隊威勢,順便把賈模、賈謐、郭彰等人除掉,以扶正王室,安定天下。”司馬瑋卻猶豫不決起來,沒有采取行動。這時,天已亮了,太子少傅張華派賈皇后的心腹宦官黃門董猛去勸賈皇后說:“楚王司馬瑋已經殺了司馬亮和衛瓘,天子的威勢權力都歸屬他了,皇帝還能依靠什麼得到安穩呢?應當以專擅殺人將他治罪,嚴加懲處。”賈皇后本來就是用的連環計,正想趁機除掉司馬瑋,於是讓董猛立即回去告訴張華她深表讚賞,讓他趕快奏請晉惠帝採取行動。張華稟明晉惠帝,即派遣殿中將軍王宮高擎標有義獸騶虞的旗幟,前去指揮兵眾,大聲說:“楚王司馬瑋矯詔作亂,誅殺輔政大臣,危害國家社稷,其罪當誅!”眾人聽了,紛紛放下武器,一溜煙逃走了,司馬瑋身邊登時空無一人。他慌亂地不知所措,沒等還過神來,就被五花大綁著押到廷尉。不久,晉惠帝頒詔天下,將司馬瑋處死。臨刑前,司馬瑋掏出藏在懷裡的青紙詔書,流著淚給監刑尚書劉頌看,頓足捶胸,仰望蒼天呼喊:“我有幸託先帝之體而來到世上,卻要蒙受如此的冤屈啊!”司馬瑋的長史公孫弘、舍人岐盛也被殺,並夷滅三族。

賈皇后利用輔政大臣司馬亮、衛瓘與楚王司馬瑋的矛盾,巧施連環計,一舉誅殺了全部政敵,其用心之陰險,權術之精妙,令人生畏。她故意接受公孫弘、岐盛誣陷司馬亮、衛瓘的一面之詞,唆使晉惠帝下親筆詔書命司馬瑋誅殺他們,然後趁司馬瑋猶豫不決之際,又遽然翻臉誣陷司馬瑋作亂,當機立斷將他誅殺,致使幾個強大的政敵立時同歸於盡,清除了阻礙她獨攬朝政的心腹大患。從此,賈皇后把朝政大權全部奪到了自己手裡,爬上了西晉王朝的權力頂峰。她任命堂兄賈模為散騎常侍、兼領侍中,張華為侍中、中書監,裴〖HT5,7〗危〖KG-*3〗頁〖HT〗為侍中,輔佐國政。又任命裴楷為中書令、兼領侍中,與右僕射王戎一起掌管機密要事。由於賈模、張華、裴〖HT5,7〗危〖KG-*3〗頁〖HT〗三人同心合力輔佑國政,所以從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六月到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四月之間,雖然晉惠帝愚蠢昏庸、賈皇后荒淫亂政,但是朝野上下還安穩平靜,沒有發生大的變亂,這都是他們三人的功勞。

賈皇后殺了政敵、包攬朝政以後,政治上的野心和權力慾暫時得到了滿足,生活上卻欲壑大開,遠非白痴丈夫晉武帝一人所能滿足得了。經過誅殺楊氏外戚集團和司馬亮、司馬瑋等宗室諸王的流血事變以後,晉惠帝變得更加愚鈍痴呆,不通人情事理。據史書記載,有一次他到皇家園囿華林園裡遊玩,聽見池塘裡蛤蟆的叫聲,心想這些傢伙為什麼亂叫呢,於是就認認真真地問隨從的人:“那些呱哇亂叫的傢伙,究竟是為公事叫呢,還是為私事叫?”弄得隨從的人哭笑不得,只好回答說:“那些蛤蟆鼓足了氣叫喚,是在歡迎陛下,請陛下允許它們繼續住在這裡,可見是公私兼顧啦。”晉惠帝聽了非常滿意,高興地說:“對,是這樣的,就讓它們永遠住在這裡吧。”又有一次,天下遍鬧災荒,老百姓連草根樹皮都吃光了,餓死了不少人,晉惠帝聽到稟報後,心想自己天天有美食佳餚,酒足飯飽,那些百姓沒飯吃,幹嘛就等著餓死,於是就說:“他們沒有飯吃,為什麼不煮肉粥充飢呢?”如果這般呆頭呆腦的白痴丈夫,對皇后賈南風來說,固然可以使她說一不二,獨攬朝政,但是,除了權力之外,既不能給她生活上的樂趣,也不能給她生理上的滿足,更何況她本來就生性好淫放蕩呢!於是,她要找男人來滿足生理上的強烈慾望,過起了淫亂無度的放蕩生活。

開始,她看上了風流倜儻、體格健壯的太醫令程據。於是,她就假裝生病,不時召程據到她的寢宮,名為看病,實則藉機對他進行挑逗勾引,動之以情,誘之以利,示之以強。程據既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更想獲得皇后的寵信而飛黃騰達,所以經過一二次的試探接觸,二人便顛鸞倒鳳,如膠似漆。從此,賈皇后總是藉口身子不適,隨心所欲地召程據到她的寢宮恣情淫亂,甚至不分晝夜,不避耳目,朝廷內外無人不知她的醜行。晉惠帝雖然痴呆,但對房帷之事卻很有兩手,皇后是自己的女人,怎能隨便讓別的男人騎?所以也呆聲憨氣地說過賈皇后幾句,並主動要陪她過夜。賈皇后當然不聽,也不要他陪,冷笑道:“你做皇帝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還有數不盡的宮女,我做皇后的為什麼就只能守著你這一個呆丈夫,不能有更多的男人,願要誰就要誰?”晉惠帝不敢硬頂,只得囁嚅道:“這是古來留下的規矩。”“規矩?規矩是人定的?”賈皇后先是發火,隨即上去搖著呆丈夫的肩頭,微笑著說:“先帝平定吳國以後,宮內有妃嬪宮女近萬人,每天晚上乘著羊拉的車子,聽憑羊車走到誰的門前,就在誰那裡宴飲過夜。嬪妃或宮女們為了能夠與先帝同床共枕,就爭先把羊愛吃的竹葉插在門上、愛舔的鹽水灑在門前地上,來吸引先帝的羊車。這個規矩是先帝定的,不是自古留下的。我為什麼不能定個規矩,皇后也要有面首,要淫盡天下的美男子?”從此以後,晉惠帝再也不敢過問賈皇后與別的男人的事,只管自己吃喝享受、尋歡作樂去了。賈皇后與程據的淫亂也更肆無忌憚了。

時間一長,程據一人遠遠不能滿足賈皇后的強烈慾望了。儘管程據多方補養,隨帶春藥,並精研房中術,以術博取賈皇后的歡愉和滿足,但仍是“可憐無補費精神”,當他已經委頓癱軟之時,她卻正在興頭上,似如干柴烈火,不能放過。每當這時,她眼前便幻出晉武帝坐著羊車的情景,倏忽變成她自己坐著羊車,聽憑羊車走到哪裡,都有一個年輕健壯的美男子迎接她。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像晉武帝那樣做,不能在宮中廣儲近萬個美男子盡情受用,只能秘密地幹。於是,她暗中派人到宮外去查訪年輕健壯的美男子,就像皇帝選妃一樣,只不過皇帝在民間選美女是公開的、合法的,她在民間選美男子是秘密的、非法的。為了保密,一旦發現了合格的對象,就把他裝入預置的竹箱中抬入宮中,如同抬送貨物一般。美男子被抬入宮內以後,便有人服侍著用香湯沐浴,然後穿上華麗的衣服,吃罷豐盛的美餐,便呆在屋內休息,待到晚上,領進賈皇后的寢宮,給他吃下春藥,然後二人縱情極力淫亂。為了防止醜事洩露出去,賈皇后便在事畢後派人將這個美男子弄死,甚至自己在其力竭不備時親手持刀將他刺死。所以,凡選進宮中的美男子,除使賈皇后感到滿足並想以後再讓他進宮淫亂的以外,幾乎都被賈皇后玩弄後殘忍地殺死了,沒有活著出來的。據說,有一個美男子獲得了賈皇后的特別寵愛,不但沒有殺他,臨行時賈皇后還依依不捨,送他好多衣物,約以後會之期。這個美男子是在洛陽城南衙門裡當差的一個小吏,原是寒門小戶,衣著樸素,突然有一天他穿上了十分華麗的貴重衣服,哼著小曲,招搖過市,招引的大姑娘小媳婦們躲在門後從門縫裡偷看他,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轟動效應。人們懷疑他這衣服是偷來的,恰好賈皇后的一個遠房親戚家裡被竊,就以為是他偷了,於是告發了他。縣尉便把他拿來審訊,他一口咬定是別人送的。縣尉問他是誰送的,他記著賈皇后讓他保密的話,堅持不說。縣尉要動刑,他才招出了事情的經過:“前些時候,有一天我下班後在街上閒逛,碰到一個老婦人仔細地從上到下打量我。我問她要做什麼,她說家裡有個病人,求巫師占卜,巫師說是中了邪,必須請一個住在洛陽城南的未婚強壯少年去家中鎮壓邪氣,病人才能好,真誠懇切地請我去她家裡一躺。我見她急得什麼樣子,就答應下來,隨她走了一段,又上了一輛停在路邊上的馬車。她放下車帷,讓我躺在一個大竹箱裡,不許說話,就蓋上了箱蓋。馬車走得很快,我估摸著大約走了十幾里路,過了六七個門檻。然後停下車,老婦人打開箱蓋讓我出來,下了車。我抬頭一看,只見全是亭臺樓閣,雄偉壯觀,像是宮殿一樣。我驚呆了,忙問老婦人這是什麼地方,老婦人說這是天上的宮殿,是天堂。說著,把我引進屋裡,讓人去用香氣撲鼻的熱水為我洗澡,然後讓我換上華麗的衣服,帶我去吃豐盛鮮美的飯菜。天黑以後,有人帶我去見一位中年婦人,年紀約三十五六歲,個子矮小,皮膚粗黑,容貌醜陋,眉毛後面還有一塊疤痕青記。她自稱是九天仙女,拉著我的雙手,仔細端詳著我的臉,問我住在哪裡,叫什麼,我一一回答了。她就牽著我的手,進了她的寢室。她讓我和她並坐在床上,先是用手撫摸我,用嘴親吻我,挑逗勾引我,然後給我脫了衣服,又讓我給她脫了,併除掉首飾,叫我上床與她睡覺。天亮起床後,她讓我陪她吃早飯。一連幾天,她白天叫人給我送來美味佳餚和滋補品,晚上還讓我吃一種補藥,然後就與她同床歡樂。她非常喜歡我,臨別時與我難捨難分,還送我這件華麗衣服和其他衣物,囑咐我想她時就穿上這件衣服在街上走,就會有人接我去和她相會。隨後,就由原先那個老婦人,用接我進去的辦法,把我送了出來。我今天很想她,就穿上這件衣服在街市上閒逛,誰知還沒見到那個老婦人,就被你們把我當做小偷捉來了。我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點虛假,你們還能賴我是偷的嗎?”縣尉和賈皇后的遠親一干人,聽著他的供詞,猜測著他所說的路程、樓閣以及那中年婦人的年貌身體,都知道了這個自稱九天仙女的中年婦人就是皇后賈南風。大家不禁心中一顫,自知此事沾染不得,都忍住笑容默默地走開了。這個美男子此後命運如何,史無明文記載,不便懸端了。

皇后賈南風荒淫放蕩,竟然用如此手段來玩弄男性、滿足淫慾,真是太卑劣、太殘忍、毫無人性了。賈皇后的堂兄、侍中賈模見堂妹如此荒淫暴亂,非常憂慮。侍中裴礶是賈皇后的姨表兄弟,便與賈模、張華商議廢黜賈皇后,改立太子司馬愍的生母謝淑妃為皇后。賈模和張華擔心地說:“陛下自己沒有廢黜皇后的想法,我們擅自去做,如果陛下不同意,那該怎麼辦?再說宗室諸王正當強盛之時,都有各自的勢力和心腹親信,一旦事情不成,定會招來禍患。我們將會丟掉性命而國家危殆,對國家社稷不利。”裴礶說:“此事利害關係重大,確如你們所說。但是皇后在宮中昏亂暴虐,恣意放任,她的麻煩很快就會來臨的。”張華於是說:“你們二位都是皇后的親戚,你們的意見她或許能聽得進去,還是多向她陳述戒懼禍福,請她不要過分。如能這樣,天下還不至於出現禍亂,我們也就可以平安度日了。”最後決定照張華的意見辦,裴礶從早到晚地勸說姨母廣城君郭槐,讓她告誡賈皇后能夠親近善待太子司馬愍,表正內廷,母儀天下。賈模也多次當面向堂妹賈皇后講述禍福的道理,賈皇后不但聽不進去,反而認為賈模是在詆譭自己,從此越來越疏遠他。賈模的善意遭到惡報,憂鬱憤激,遂於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夏季遽然死去。此後,賈皇后益加驕奢淫逸,擅權暴戾,並開始了廢黜太子司馬愍的陰謀活動。

太子問題,一直是宮廷鬥爭漩渦的中心,對於那些滿腦子“母以子貴”思想的后妃們更是最為敏感、時刻不能忘懷的。賈皇后雖然獨攬朝政,權力蓋主,稱得上是個不坐龍廷的大權在握的皇帝,但她還是無法逃避一個十分嚴酷的現實——她沒能生下一個兒子,不能依靠親生兒子繼承皇位來保障她將來的前程地位和榮華富貴。這始終是她的一塊心病。她與太醫令程據等人私通,挑選年輕健壯的美男子來伴宿,固然是由於她生性好淫,僅憑一個白痴丈夫無法滿足她強烈的淫慾,同時也是希望能借強壯男子之種,以便用“真雜種”來冒充“假龍種”,好用“假嫡子”奪回被庶長子司馬愍佔據的太子之位。但是,她越是跟許多人淫亂,越是一夜也離不開男人,就越是懷不上孩子。越是自己生不下兒子,就越是妒忌、仇恨太子司馬愍,非要把他廢黜、置之死地不可!

賈皇后謀害太子的第一步,是要千方百計地把他教壞,失去人心。太子司馬愍小時候聰明伶俐,但由於祖父晉武帝對他的過分寵愛,缺少切實嚴格的教養,長大後卻不喜歡學習,只知道同身邊的人嬉笑玩耍。賈皇后自是心中竊喜,就派親信宦官、宮女去引誘他,使他變得奢侈揮霍,又驕橫暴虐。從此,太子司馬愍的名聲與日俱下,而驕橫傲慢卻日益突出,終日鬥雞耍狗,不務正業。他還在宮中沽酒賣肉,並親手掂量分量,斤兩竟不差分毫;又在西園出售蔬菜、藍草籽、雞、麵粉等物,藉此賺錢,以補揮霍。他不聽勸諫,甚至對進諫的人搞惡作劇,打擊報復。中舍人杜錫,由於擔心太子的地位不穩,經常勸諫他修習有關德行品性的功課,維護好的名聲,一片忠心,言辭懇切。太子非但不聽,反倒怨恨他,把針放在他的坐氈中,以致將他的屁股扎得鮮血直流。

賈皇后把太子司馬愍一步步引向驕橫荒唐的邪路上之後,又開始密謀取而代之的計劃。她聽說妹妹賈午在生了幾個兒子之後又懷了孕,就與賈午密謀,決定用外甥來冒充兒子。於是,她假裝懷了身孕,天天吵著要酸果子吃,並在人們面前裝作惡心嘔吐的樣子,又隨著時間的推移,用布帛把腹部塞得越來越鼓。等到賈午生下兒子,就暗地裡抱進來,她也便裝成臨盆產子,生了個白胖小子。並高高興興地給新生兒取名司馬慰祖,意在表示此兒才是對祖父晉武帝在天之靈的安慰,理當繼承司馬氏的千秋基業。隨後,便開始謀劃廢黜太子司馬愍,立這個假兒子真外甥為皇儲。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朝中大臣敏感地發現了苗頭。太子是朝廷的根本,向稱“國本”,豈能兒戲為之!侍中裴礶作出一副拼命的姿態,反其道而行之,索性上表請求增崇太子司馬愍生母謝淑媛的位號,增加東宮後衛卒吏,給兵二千名,使東宮的宿衛軍隊達到上萬人。隨後就發生了裴礶與賈模、張華密商廢黜賈皇后、改立謝玖為皇后,以及裴礶請姨母郭槐勸誡賈皇后親近厚待太子司馬愍的事。其實,賈皇后之所以暫時放棄廢黜太子的計劃,固然是礙於朝議,但更主要的是由於母親廣城君郭槐的反對。郭槐因為女兒賈南風沒有生兒子,所以一直把太子司馬愍當作親外孫,多方維護撫愛,並經常勸諫賈皇后慈愛他。賈謐一向與太子不和,多行無禮,郭槐更是每每予以嚴厲叱責。為了緩解賈氏與太子的矛盾,郭槐又打算把自己的外孫女即韓壽、賈午的女兒嫁給司馬愍做太子妃。太子司馬愍也深知自己的命運操在賈皇后之手,對賈皇后也曲意巴結,並願意同韓氏聯姻以穩固自己的地位。但是,賈皇后和妹妹賈午既已密謀要廢黜太子司馬愍,改立司馬慰祖為太子,當然也就不聽母親之命,斷然拒絕了。元康九年(公元299年)十二月,廣城君郭槐病重,賈皇后在母親床前侍疾十餘日,太子司馬愍也時常出入廣城君府,視醫問安,十分盡心盡禮。無奈郭槐一病不起,臨終時拉住賈皇后的手,囑咐她要盡心照顧太子司馬愍,言辭非常懇切中肯,並說:“趙粲、賈午這兩個女人,一定會把你家的事情攪亂。我死後,不要再聽任她們隨便進宮,請用心記住我的話。”但是,賈皇后根本不理母親的臨終告誡,廣城君郭槐一死,就又與趙粲、賈午一起圖謀陷害太子司馬愍,當月就用陰謀手段把他廢黜了。

廣城君郭槐死後,保護太子司馬愍的最後一座巨大屏障隨之傾倒了,賈皇后一夥也毫無忌憚了。一向與太子司馬愍有隙的散騎常侍賈謐,這個本是韓壽與賈午的兒子,原名韓謐,後因過繼給外祖父賈充與外祖母郭槐為孫,改名賈謐的奸邪小人,迫不及待地向賈皇后獻計建言:“太子儲備了很多私財用來交結小人,就是為了對付您。如果皇帝駕崩,他登上皇位,一定要按照您過去對待楊駿、太后的辦法,來對待您。到那時,他誅殺我們,把您廢黜並囚禁在金墉城冷宮,簡直易如反掌。還不如早作打算,重新立一個心慈而順從您的人為皇太子。這樣,您也就能夠安全了。”賈皇后聽了正中下懷,立即採納了賈謐的計策,誇大宣揚太子司馬愍的短處,並派人廣為傳播。這時,朝廷內外都知道賈皇后要謀害太子,中護軍趙俊請太子司馬愍趕快採取行動,廢黜賈皇后,太子不聽。左衛率劉卞向侍中張華詢問賈皇后的圖謀,張華回答說:“不知道。”劉卞說:“我本來是須昌的一個小官吏,蒙您提拔成全才有今天。我感念您的知遇之恩,才言無不盡,可您對我卻存有重重疑慮!”張華說:“如果賈皇后有廢黜太子的圖謀,您打算怎麼辦?”劉卞直言相告:“太子身邊聚集了很多有才能的俊傑之士,護衛太子的左衛率、右衛率、前衛率、後衛率統領著一萬精兵。您身居輔佐國君、主持國政的要職,如能得到您的命令,皇太子便入朝總領錄尚書事,把皇后廢黜在金墉城冷宮,只需兩個小宦官的力量而已。”張華推拖說:“現在是天子治理國家,太子是他的兒子,我又沒有接到主持國政的使命,匆匆與太子幹這種事,是無視君王、無視父親而向天下殿示自己不忠不孝的舉動。況且有權勢的外戚充滿朝廷,威望、權力大小不同,能有一定成功的把握嗎?”劉卞長嘆一聲,只得離去。當時,賈皇后已經派親信黨羽喬裝隱蔽身份,在朝廷外四處探聽察看,劉卞的話也被聽到了,於是賈皇后就把劉卞調任雍州刺史。劉卞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洩露,就服毒自殺了。

與此同時,賈皇后一夥謀害、廢黜太子的行動已經開始了。賈皇后偽稱晉惠帝身體不適,宣召太子入朝。太子進宮後,賈皇后躺起來不見他,卻把他安置在別室等待,派遣心腹婢女陳舞假稱奉晉惠帝的命令,賜棗酒三升,讓他全部喝了。太子平日酒量不大,推辭說:“三升過量,實喝不下。”陳舞冷笑道:“好個不孝呀!天子賜酒你都不喝,難道懷疑酒中有髒物嗎?”太子迫不得已,只好勉強喝完,於是酩酊大醉。這時,賈皇后把事先讓黃門侍郎潘岳寫的一篇草書祭神文稿,派小婢女承福拿著送與太子,並備好筆墨紙硯,詐稱晉惠帝命他照抄一遍,看看書法是否有了長進。太子正在沉醉之中,頭暈腦漲,醉眼矇矇,便照著那多半認不清的草書,依貓畫虎般地抄寫了一張,由小婢承福拿走了。賈皇后接過一看,字有一半筆畫不全,看不清,便親自描補成字,去呈交給晉惠帝,並說:“這是太子寫的親筆信,你好好看看吧!”晉惠帝摸不著頭腦,忙接過仔細辨認,賈皇后冷笑一聲,便指點著念道:“陛下應當自己了斷,不自己了斷,我就要進宮替您了斷。皇后也應當儘快自己了斷,如不自己了斷,我當親手來了斷。並與謝淑妃約定,到時皇宮內外一同舉事,請不要遲疑猶豫,致遭後患。”晉惠帝聽著,不住地囁嚅著:“怎麼會這這樣,怎麼會這樣。”賈皇后厲聲道:“怎麼不會!他馬上就要興兵作亂,應當立即頒詔把他殺掉!”於是脅迫晉惠帝寫了親筆青紙詔書,便與心腹宦官黃門令董猛夾擁著晉惠帝到了式乾殿。

這天是元康九年十二月三十日,晉惠帝、賈皇后在式乾殿坐定,急召公卿入宮,讓黃門令董猛向他們出示太子司馬愍的親筆信和晉惠帝的親筆青紙詔書,晉惠帝說:“司馬愍的信是這樣寫的,現在將他賜死。”王公大臣看了信和詔書,誰也不敢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張華出列說:“這是國家的大禍。自古以來,常常因為廢黜原立太子而招致天下大亂,況且我朝擁有天下的日子還不長,請陛下再詳察慎斷!”裴礶說:“應該先查驗傳遞書信的人,再對照核對太子的筆跡,不然,恐怕其中會有人弄虛作假。”賈皇后便拿出太子寫的十幾張書啟,眾人對照著看了半天,也沒有敢說不一樣的。於是,賈皇后又讓董猛假託長廣公主的話,告訴晉惠帝說:“這件事情應該趕快決斷,不服從詔令的人,應當按軍法治罪!”但是,大臣們商議到太陽偏西,仍決定不下來。賈皇后見張華等人態度堅決,擔心事情發生變化,就提議將太子司馬愍貶為平民。晉惠帝下詔同意,派尚書和鬱等人拿著符節前往東宮,廢黜太子司馬愍為平民。然後,又派東武公司馬澹帶領戒備森嚴的軍隊,押送太子和他的三個兒子到金墉城幽禁起來;並將太子的母親謝淑妃,太子的長子司馬彪的母親蔣俊,一併處死。

永康元年(公元300年)正月,賈皇后又指使一個宦官自首,謊說自己參加了太子司馬愍謀反。晉惠帝就下詔將這個宦官的自首書向公卿大臣公佈,並派遣東武公司司馬澹率領一千名軍士,把廢太子司馬愍押往許昌宮幽禁,命令持書御史劉振持節看守。

太子司馬愍被廢以後,朝野上下,群情激憤。右衛督司馬雅和常從督許超,原先都在太子東宮任過職,對賈皇后廢黜太子非常不滿,便與殿中中郎士猗等人密謀廢黜賈皇后,恢復太子司馬愍的地位。但自覺勢力不夠,朝中有威望勢力的老臣張華、裴礶又一向慎重,只圖安穩地保住自己的地位,很難通力合作,不便與他們共商此事;思前想後,惟有右衛將軍、趙王司馬倫掌握兵權,性情貪婪冒失,一向好大喜功,便決定藉助司馬倫的力量,完成大事。於是,他們便請來趙王司馬倫的心腹親信孫秀,言詞懇切地說:“皇后兇暴嫉妒,為非作歹,與賈謐等人勾結誣陷並廢黜太子。現在國家沒有正宗繼承人,社稷面臨危險,大臣們準備發起匡扶社稷的義舉。您名分上是在皇后的中宮任職,與賈謐、郭彰等皇后的心腹親密要好,都說太子被廢您事先就知道。這樣,一旦發動義舉,禍患一定會牽連到您,為什麼不為自己留條後路,參加廢黜皇后的義舉呢?”孫秀表示同意,並答應勸說趙王司馬倫共同完成大事。

趙王司馬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子,晉惠帝的叔祖,素懷野心。當初,他以徵西大將軍領兵鎮守關中六年,大肆搜刮財富,擾亂關右地區,激起各族人民的反抗。元康六年(公元296年)朝廷改命梁王司馬肜為徵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軍事,召司馬倫進京任車騎將軍。當時有人對張華說:“趙王貪婪愚時,信用奸邪小人孫秀,所在為亂。當囑梁王殺掉孫秀,以謝關右父老。”張華便通知梁王司馬肜,司馬肜也應允了。但孫秀的朋友辛冉卻勸諫司馬肜說:“氏、羌族人起來造反,並不是孫秀的罪過。況且孫秀是趙王的心腹膀臂,豈能聽信人言而開罪趙王?”於是司馬肜放過了孫秀。趙王司馬倫回到洛陽以後,聽從孫秀的計謀,與賈謐、郭彰之流深交結納,阿諛奉迎,送禮行賄,深受賈皇后的寵眷信任。司馬倫趁機索求錄尚書事的職務,還請求擔任尚書令,只是由於張華、裴礶的堅決反對,未能得逞。太子司馬愍被廢后,賈皇后便任命司馬倫為右衛將軍,執掌禁軍兵權。

趙王司馬倫既掌禁衛兵權,政治野心更加膨脹,時刻都在盤算奪取最高權力,獨掌朝政大權。今聽孫秀說司馬雅等人謀劃廢黜賈皇后,請他帶頭髮難,自是正中下懷,一拍即合,於是立派孫秀去告訴通事令史張林、省事張衡等人,讓他們到時在宮中接應。但是,正當一切準備就緒,行將發動之際,詭計多端的孫秀又想出了更為陰險毒辣的一著,向司馬倫獻計說:“太子聰明過人,又剛愎兇猛,如果讓他回到東宮,肯定不會受制於人。主公您一向與賈皇后親善,路人皆知您是賈氏同黨,今天即使為太子復位立下大功,只怕太子將來也會記著從前的仇怨,不會大加封賞,如果太子被張華一夥慫恿,說不定還會以怨報德,豈不是要自找災禍?如今之計,不如暫且緩行此事,等皇后加害太子之後,再打著為太子復仇的旗號興兵廢黜皇后。這樣,既可奪得大權,又可避免災禍,方為一舉而兩得。”司馬倫聽後,不禁拍手叫絕。於是,孫秀便派人放出風聲,說有人要廢除賈皇后,恢復司馬愍的太子之位。賈皇后派往各處探聽消息的密探聽到這些流言馬上進宮報告,賈皇后一夥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司馬倫、孫秀便趁機勸說賈謐等人儘快除掉太子,以絕眾望。賈皇后一夥果然中了圈套。永康元年(公元300元)三月二十二日,賈皇后讓情夫太醫令程據配製了毒藥,假稱晉惠帝的詔令,派宦官黃門孫慮到許昌宮毒殺廢太子司馬愍。自從被廢之後,司馬愍就擔心會被毒死,吃飯前總要親自把食物先煮一下。孫慮於是讓看守司馬愍的持書御史劉振,把廢太子搬遷到一間小屋裡,斷絕他的食物,然後孫慮拿藥逼太子服食,太子硬是不吃,孫慮就操起搗藥的木棍,把司馬愍活活打死了。

太子司馬愍遇害後,司馬倫、孫秀立即開始了預謀的行動。司馬雅、許超等人見太子已死,原來的目的不能達到,感到整個事態的發展早已超出了他們原先設想的軌道,但事已至此,後悔無及,也只得聽命於趙王司馬倫的號令了。孫秀又與右衛瓘飛督閭和聯繫,閭和欣然同意,於是決定四月初三日三更一點舉事,以鼓聲為號。到時,趙王司馬倫假稱晉惠帝詔令,命令皇宮禁衛軍三部司馬:“賈皇后與賈謐等人殺害朕的太子,現在派車騎將軍進宮廢黜皇后,你們都要服從調令,事定之後賜爵關中侯;凡是不服從的人,一律軍法處治並株殺三族!”人們早已恨透了賈皇后和賈謐一黨,便都順從了司馬倫。於是,又假稱晉惠帝的詔令,騙開宮門,把兵卒隱伏在通路的南側。隨派翊軍校尉、齊王司馬冏帶領一百名兵士,推開小門進去,早有華林園令駱休在內接應,把晉惠帝接到東堂,用詔令宣召賈謐來到殿前,將要誅殺,賈謐見狀,急跑到西鐘下面,大聲呼叫:“皇后救我!”司馬冏飛步衝上,手起刀落,賈謐未及哼出一聲,便已身首異處。隨後,司馬冏帶領兵士來到賈皇后居處,賈皇后吃驚地問:“你為什麼來到這裡?”司馬冏厲聲說:“有詔令拘捕你!”賈皇后猶自強作鎮靜,也厲聲說:“詔書應該從我這裡發出,哪來的什麼詔書!”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門口,遠遠地向晉惠帝呼喊:“我是您的妻子,卻派人來廢黜,也就等於廢黜自己啊!”司馬冏的母親與賈皇后原來不和,所以司馬倫特地派他前來,他豈容賈皇后狂呼亂叫,便喝道:“詔令已下,還不謝恩就縛!”賈皇后又問:“起意謀劃的人是誰?”司馬冏因梁王司馬肜也事先知道這個計劃,就說:“梁王和趙王。”賈皇后狠狠跺了一腳,冷笑著說:“嘿嘿!系狗應該系狗的脖頸,卻系在了狗的尾巴上,怎麼能不是這樣的結果呢!”於是,作惡多端的賈皇后被廢黜為平民,囚禁在建始殿內。

與此同時,司馬倫又派人將晉武帝當年的寵妃趙粲、賈皇后的妹妹賈午逮捕,押往織染室拷問罪行;並傳下詔令,逮捕賈氏親信黨羽,宣召中書監、侍中、黃門侍郎等八個部門的高級官員連夜入宮。隨後,司馬倫又派張林等人將過去結下嫌怨的張華、裴礶、解系、解結等押到宮殿前,張華對張林說:“怎麼,你想要謀害忠臣嗎?”張林笑笑說:“不敢!陛下在詔書中質問你,請聽好:‘你身為宰相,太子被誣陷廢黜,卻不能為氣節而死,這是為什麼?’”張華直理氣壯,應聲對答:“式乾殿前的爭議,我勸諫陛下的過程言語,全部都記錄留存下來,你可以複查核驗。”張林又問:“勸諫而不被採納,你為什麼不主動辭職?”張華默然,無言以對。於是,司馬倫下令把他們全部殺死,誅滅三族,並將張華、裴礶等人的親戚和黨羽罷官免職。一時間,整個洛陽城內哭聲震天,血流遍地,慘狀不忍卒睹。直到司馬倫、孫秀一夥認為政敵已經趕盡殺絕時,才以晉惠帝的名義赦免天下罪犯,大肆封賞他的親信黨羽。

四月初四日,司馬倫派遣尚書和鬱持節把貶為平民的廢皇后賈南風,從建始殿押送到洛陽西北隅的金墉城,打入冷宮。初九日,司馬倫又假稱晉惠帝詔令,派遣尚書劉弘攜帶金屑酒前往金墉城,賜給廢皇后賈南風,逼她吞金自盡,結束了罪惡的一生。這個生性嫉妒好淫、陰險狡詐、驕橫暴戾、擅權亂政的醜女人,自從靠父母拉關係、走後門進入皇宮以後,殘害無辜,殺戮政敵,使用種種陰謀手段,奪得了朝廷大權,儼然成了不坐龍廷的女皇帝,但她何曾想到,別人也會用同樣的陰謀手段對付她,最後照樣落了個被殺的可悲下場。真是天理昭彰,作惡者自食其果,多行不義必自斃!

作惡多端的醜皇后賈南風雖然死了,但她弄權專政的罪惡影響並未結束,由她開了頭的西晉王朝宮廷內部的互相殘殺,仍在持續不斷地進行下去,並且新一輪的殘殺馬上就在宗室諸王之間開始了。

趙王司馬倫既是廢黜、殺死賈皇后的主謀和組織者,政變之後,朝政大權自然落在了他的手中。於是,他假稱晉惠帝詔令,自封為持節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相國、侍中,完全依照他父親司馬懿、兄長司馬昭輔佐曹魏的先例行事;並將皇太子所居的東宮改作相國府,設置府兵多達一萬人,讓他的長子散騎常侍司馬復擔任冗從僕射。此番作為,無疑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再現。不過,司馬倫一向頑劣粗鄙,志大才疏,長於野心而短於智謀,他的一切作為都要仰仗心腹親信孫秀。司馬倫封孫秀為中書令、侍中、輔國將軍、相國司馬,文武百官都聽命於孫透調遣,權力威勢鎮懾朝廷。司馬倫掌握朝政大權之後,又得隴望蜀,與孫秀陰謀篡奪皇位。他們誅殺張華、裴礶等有權威名望的大臣,就是實施篡奪皇位計劃的第一步棋。但是,在司馬倫通向皇位的道路上,還有兩個更大的障礙,即淮南王司馬允和齊王司馬冏的存在。

淮南王司馬允是晉惠帝的異母弟,在皇太子司馬愍被廢時,朝臣中曾有不少人主張將他立為皇太弟,即晉惠帝的皇位繼承人。司馬倫掌政後,他不僅擔任驃騎將軍、開置府屬、開府儀同三司,統領中護軍,掌管屯守皇宮的禁軍,而且性格沉著堅毅,禁衛官兵都敬畏服從他。他察覺司馬倫和孫秀有篡權的意圖,就暗中蓄養敢死之士,準備征討他們。司馬倫、孫秀非常怕他。齊王司馬冏是已故司馬攸之子,晉惠帝的堂弟。他在司馬倫發動廢黜賈皇后的政變中,率先領兵進入內宮,誅殺賈謐,拘繫賈皇后,功勞巨大。但僅升任遊擊將軍,對司馬倫、孫秀也心懷怨恨。所以,司馬倫、孫秀對他倆的存在深為忌憚,必欲除之而後快。

司馬倫、孫秀經過一番謀劃,決定首先解除淮南王司馬允的兵權。當年八月,司馬倫以晉惠帝的名義下詔,轉調中護軍司馬允為太尉。太尉在名義上是最高等級的武職大臣,但不直接統領軍隊,因此實際兵權很小;中護軍直接統領禁衛官兵,實際兵權遠遠超過太尉。對於司馬倫玩弄的這一套表面上優遇推崇、實際上剝奪兵權的陰謀把戲,司馬允自然心如明鏡,不願就範,於是藉口有病,拒不接受新的任命。孫秀便派御史劉機逼迫司馬允就範,拘捕他的部下,並彈劾他抗拒詔令,大逆不道。司馬允也了得,向劉機索看詔書,結果發現是孫秀的筆跡,不禁勃然大怒,便拘捕劉機準備殺掉,不慎被他逃走,就殺了劉機的二個令使。司馬允於是召集部下,神色嚴峻地說:“趙王司馬倫想毀了我的家,我豈能坐以待斃,任他誅殺!”於是,率領親兵和帳下官兵七百人衝出去,沿街大聲呼喊:“趙王司馬倫謀反,我將征討他!跟隨我討逆的人,請袒露左臂!”跟隨前來的人越來越多,快到皇宮時,尚書左丞王輿緊閉宮門,司馬允無法進去,於是領兵包圍了司馬倫的相府。司馬允的兵士個個強悍,武器精良,司馬倫屢戰屢敗,死了一千多人。太子左率陳徽帶領東宮的兵士,在東宮裡擊鼓叫喊,響應司馬允。隨後,司馬允在承華門前擺開兵陣,弓弩齊發,射向司馬倫。箭如雨下。主書司馬眭用身體掩護司馬倫,脊背中箭而死。司馬倫的部下急往樹後躲避,結果每顆樹上都被射了幾百支箭。中書令陳淮想接應司馬允,就對晉惠帝說:“應該派人舉起白虎幡出去,以結束爭鬥。”晉惠帝便讓司馬督護伏胤帶領四百騎士,手持白虎幡從宮中出去。但司馬倫的兒子、侍中、汝陰王司馬虔正在門下省,便暗中與伏胤發誓說:“榮華富貴,將與你共同享用。此誓天地可鑑!”伏胤與他耳語幾句,便懷揣空白詔令出去,假稱晉惠帝有詔令幫助淮南王。司馬允信以為真,便下令打開兵陣,把伏胤放了進去,自己也下了戰車,拜接詔書;伏胤趁司馬允跪地之時,猛然拔出佩劍,刺穿他的胸膛,立時倒地而死。結果功敗垂成,實堪嘆惜,司馬允在九泉之下,恐怕也連呼冤哉了。事後,司馬倫又殺了司馬允的兒子秦王司馬鬱、漢王司馬迪,受牽連慘遭滅族被殺的多達數千人。當月,僥倖逃脫懲罰的司馬倫、孫秀,擔心齊王司馬冏憤而發難,再生事端,便假借晉惠帝的詔令,讓齊王司馬冏出任平東將軍,鎮守許昌,把他趕出了京城洛陽。

兩個勢力最大的宗室親王一死一走,京城裡再也沒有能夠阻礙司馬倫篡奪皇位的勢力了。於是,司馬倫、孫秀一夥便緊鑼密鑼開始了奪取皇位的行動。齊王司馬冏一離開洛陽,孫秀就在朝廷中提議為相國司馬倫加賜九錫。所謂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則,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七曰弓矢,八曰鉞,九曰鬯,原是帝王賜給有大德殊功的諸侯、大臣的九件物品,用以表示格外優崇;但從王莽篡漢開始,魏、晉、六朝期間,加賜九錫已成為君主禪讓、權臣篡位的前奏。孫秀提出此議,用意也正在此。所以,孫秀話音一落,吏部尚書劉頌便馬上反駁:“過去東漢賜曹魏九錫,曹魏賜晉九錫,都是當時的特殊運用,出於禪讓的需要,並不是歷朝通例,豈能隨便效法?漢代的周勃、霍光,功勳何等卓著,都沒聽說過給他們加賜九錫的事。”劉頌的這一番話,顯然是指責司馬倫和孫秀們要脅迫晉惠帝禪位,取而代之。司馬倫的死黨張林聽後勃然大怒,說劉頌是張華的黨羽,要當場把他殺死,只是由於孫秀怕造成不良影響而急忙止住,張林才沒來得及動手。這樣一來,當然誰也不敢再去反對。於是,孫秀便以晉惠帝的名義,下詔加賜司馬倫九錫。隨後又把相國府兵由一萬人增加為二萬人,名義上與皇宮禁軍的人數相等,實際上相國府兵已超過三萬人,遠遠超過宿衛禁軍的人數。

司馬倫、孫秀在總體上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又裝神弄鬼,搬出被晉武帝司馬炎追尊為“太祖宣皇皇帝”的司馬懿來,玩了一個宣帝顯靈、讓司馬倫稱帝的把戲。永寧元年(公元301年)正月,司馬倫、孫秀指使牙門趙奉假裝太祖宣皇帝顯靈附身的模樣,到處散佈“宣帝有神語”:“司馬倫應當早日進入西宮,即皇帝位。”當時的西宮,即皇帝居住的正宮,晉惠帝正住在那裡;進入西宮,即皇帝位,就是司馬懿要司馬倫取代晉惠帝司馬衷做皇帝。同時,孫透還派人四出散佈流言,說太祖宣皇帝在洛陽城北的邙山上多次顯靈,表示要佐助趙王司馬倫早登帝位,並馬上在邙山上建造了一座“宣帝別廟”,恭奉宣帝遺容,於祖廟祭祀之外,備加供奉禱祝。吵吵嚷嚷,紛紛揚揚,司馬懿“神語”到處傳播,製造了一個“司馬倫即皇帝位是宣帝神授”的假象。然後,司馬倫就派散騎常侍、義陽王司馬威進宮,逼迫晉惠帝交出璽印和綬帶,寫好禪讓帝位的詔書;接著,又派尚書令滿奮持節進宮取出璽印、綬帶,奉交給司馬倫,表示惠帝已經把帝位禪讓給司馬倫。這樣,在司馬倫正式登極之前,皇帝御璽早已放在相國府案頭了。但是,司馬倫、孫秀還不放心,生怕登極之日發生變故,又派左衛將軍王輿、前軍將軍司馬雅帶領全副武裝的軍隊,進入各個宮殿,通告三部司馬,趾高氣揚地向他們顯示權力和威勢,誰敢違抗,格殺勿論!又派心腹干將張林等人統領著相國府的三萬多名官兵,在洛陽城裡的大街小巷往返巡邏,並分兵把守皇宮的各個宮門。皇宮內外,洛陽城裡,處處戒備森嚴,簡直是進入了一級戰備!

終於到了司馬倫夢寐以求的那一刻!正月初九日天剛矇矇亮,司馬倫再也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地走出相國府的大門,登上金碧輝煌的皇帝專車,在五千名甲兵的前護後衛下,由皇宮的正南門——端門浩浩蕩蕩、威風凜凜地進入宮內,直奔舉行登極大典的太極殿,步行登上皇帝寶座,在一片長短不一、音量不同的“萬歲”聲中,接過御璽,登極即位,頒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始,總算圓了朝思暮想的皇帝夢。

至於那個倒黴背時、愚鈍痴呆的晉惠帝,當日便被司馬倫趕出了皇宮,派兵從華林園西門出去送到金墉城幽禁,由張衡帶著兵卒嚴密看守。第二天,新皇帝司馬倫又頒下詔書,假惺惺地尊晉惠帝為“太上皇”,把金墉城改名為“永昌宮”。同日,又把皇太孫、司馬顒的兒子司馬臧廢黜為濮陽王,七天後又下詔把他處死。

司馬倫登上皇帝寶座之後,立長子司馬冏為太子,封兒子司馬馥為京兆王、司馬虔為廣平王、司馬翊為霸城王,都侍奉宮廷,執掌兵權。任命孫秀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將軍、儀同三司,逼奪御璽有功的義陽王司馬威為中書令,心腹干將張林為衛將軍。其餘同謀黨羽也都任命為列卿或各種名目的將軍,甚至奴僕士卒也都封官加爵。其時,凡是大官都插戴貂尾、蟬羽等飾物,但司馬倫濫封官爵,一時根本無法找到那麼多貂尾,其中不少人只得用狗尾來替代,於是每當朝會時,插戴貂尾和狗尾的人充斥席位,交相輝映,真假莫辨。對於司馬倫這種任意濫封官爵的作為,當時人們極為不滿,就編民謠諷刺說:“貂不足,狗尾續。”

司馬倫和他的幾個兒子都頑劣無能,沒有見識,只知荒淫享樂,一切政事聽憑孫秀專擅把持。孫秀也來得乾脆,一切自作主張,不僅隨意增刪改動司馬倫的詔令,而且自己寫青紙詔書;甚至朝令夕改,全無規矩,文武百官像流水一樣換來換去,一切以孫秀的親疏好惡為轉移 。孫秀本是奸邪小人,狡黠貪婪,周圍都是一幫卑鄙投機的人,只知競相追名逐利,並且互相厭惡嫉妒。司馬倫的得力干將張林,一向與孫秀不和,儘管他為司馬倫篡位立了大功,卻因孫秀把持朝政,只給了他個衛將軍的官職,並且沒有開建府署的資格。

張林自然心懷怨恨,就暗地裡給太子司馬冏寫了一封密信,說:“孫秀專權不合眾心,而功臣都是小人,擾亂了朝廷,應當把他們全部殺掉。”司馬復將信給了司馬倫,司馬倫又把信交給孫秀看,孫秀就反誣張林詆譭功臣,擾亂朝政,勸說司馬倫把張林拘殺了,並且誅滅三族。但是,正當司馬倫、孫秀一夥作威作福、為所欲為之際,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起兵討伐的檄文已傳入洛陽,各地告急的警報也雪片般地飛來。

西晉醜後弄權之禍——“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地圖

原來,司馬倫篡位後,孫秀認為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都各自擁有強大的軍隊,獨居一方,對朝廷十分危險,於是就把自己的親信黨羽派去充當三個親王的僚屬,監視他們的行動,同時又加封司馬冏為鎮東大將軍,司馬穎為徵北大將軍,皆開府儀同三司,以示優寵安撫。但是,這三個宗室親王早已瞪大了眼盯著皇位,豈容他司馬倫捷足先登?今又派親信來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就更加深了他們對司馬倫、孫秀的仇視。當年三月,齊王司馬冏首先興兵發難,派遣使者通告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常山王司馬曄以及新野公司馬歆,並向全國各地官署傳佈繳文,說:“叛逆之臣孫秀,迷惑趙王,篡權謀逆,應當共同討伐。有不聽從命令的,誅滅三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等宗室王公及地方官吏紛紛響應,分頭向洛陽進軍。

司馬倫、孫秀得知司馬冏等三親王興兵,非常恐懼,就又耍陰謀詭計,偽造司馬冏給朝廷的奏表,說:“不知什麼強盜包圍了我,我懦弱無能,無法自保,乞求朝廷派遣禁軍前來救援,使我能夠回到朝廷領罪。”然後,一邊把這份偽造的奏報在朝廷內外傳揚展示,混淆視聽,一面分派兵馬,分路前去抵擋。司馬倫、孫秀則日夜祈禱,用詛咒制勝的法術祈求鬼神降福保佑;並讓男巫選擇確定作戰的日期,又派人穿上羽衣往嵩山,喬裝打扮,自稱是仙人王喬,寫信說司馬倫的帝位定會長久,企圖以此迷惑眾人。更有甚者,孫秀等人又編造謠言,宣稱已經擊破司馬冏的兵營,活捉了司馬冏,傳召文武百官都進宮祝賀。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勞,派出去的軍隊都已潰敗殆盡,僥倖逃回洛陽的將領們也個個驚魂落魄,擺在司馬倫、孫秀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自從司馬冏等人起兵以後,文武百官和禁軍將士中有很多人都想誅殺司馬倫和孫秀,孫秀嚇得不敢離開中書省一步。四月初,成都王司馬穎的部隊已經渡過黃河,進至離洛陽僅幾十裡的地方,洛陽城裡於是亂作一團,原先黨附司馬倫、孫秀的文官武將們,也開始躍躍欲試,準備反戈一擊。初七日,左衛將軍王輿、尚書廣陵公司馬復帶領七百多名兵士,從南掖門進入皇宮,三部司馬在裡邊作內應,到中書省向孫秀、許超、士猗等人發起攻擊,把他們全部殺死。於是,王輿在雲龍門駐守,召來朝廷八個部門的高級官吏,進入太極殿,讓司馬倫下詔書說:“我被孫秀等人所害,所以激怒三親王。現在已誅殺孫秀,應該迎接太上皇恢復帝位,我要歸田養老。”然後,由傳詔官拿著騶虞幡,命令將士解除武裝;宦官把司馬倫從華林園東門帶出,與太子司馬惠一起送回到他們在汝陽裡的府第,又派幾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前往金墉城,迎接晉惠帝回宮。晉惠帝從端門進宮,登上太極殿,在那裡等候的大臣都跪下請罪。晉惠帝便下詔令,將司馬倫、司馬復等人送往金墉城,幽禁起來。初九日,改年號為永寧,頒詔大赦。十三日,派遣尚書袁敞持節到金墉城,賜給司馬倫一杯金屑酒,逼他喝下自盡,並將他的兒子司馬隨、司馬馥、司馬虔、司馬翊全部處死;凡是司馬倫任用的文武官員,全部貶斥罷免,臺、省、府、衛各部門留任的官員所剩無幾。當日,成都王司馬穎到達洛陽,十五日河間王司馬顒也到了,於是司馬穎又派部將領兵去幫助齊王司馬冏討伐司馬倫的死黨張泓等人,並將他們斬殺。自從永康二年三月司馬冏首先興兵發難以來,在六十多天裡,僅在戰場上被打死的兵卒就近十萬人,至於因戰爭而死的無辜的百姓就不計其數了。

司馬倫從篡位稱帝到被迫退位,總共坐了一百多天的皇帝。但是,司馬倫的垮臺,並沒有帶來政局的穩定,社會的安寧,相反,由他開始的宗室諸王爭奪中央最高權力的相互混戰殘殺,益發不可收拾,愈演愈烈了。

永寧元年(公元301年)六月初二日,齊王司馬冏帶領幾十萬全副武裝的軍隊進入洛陽,威鎮京城。經過一番幕後謀劃之後,晉惠帝於二十日頒佈詔令,任命齊王司馬冏為大司馬,加賜九錫,所有典制策書,完全按照當年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和司馬炎“輔魏”的故事辦理;成都王司馬穎任大將軍、都督中外諸中事、錄尚書事,賜給御用黃金鉞,並加賜九錫,特許穿鞋、佩劍入朝,不必趨行;河間王司馬

顒任侍中、太尉,加賜弓矢、鉞、圭瓚三錫。並任命常山王司馬曄為撫遠大將軍,統領左軍;封廣陵公司馬惠為廣陵王,兼任尚書,加授侍中;封新野公司馬歆為新野王,都督荊州諸軍事,加授鎮南大將軍。齊王、成都王、河間王三個王府,各置官屬四十人,不過武職森列、文官備員而已。所以,凡是頭腦清醒的人,都認識到司馬倫雖死,但兵禍並沒有停止。

成都王司馬穎接受屬下諮議參軍、左長史盧志的建議,上表稱讚司馬冏的功勞和美德,應當委以重任,並稱母親程太妃有病,請求辭去一切封賞,迴歸封地。隨後,便不等詔令也不親自去向司馬冏辭別,急忙趕回封地鄴城。回到鄴城後,又按照盧志的意見,上表推薦討伐司馬倫的功臣,請求封他們為公侯,並請朝廷准許運送自己所轄地區的邸閣米十五萬斛去賑濟因戰亂而疲憊困頓的陽翟災民;並打造八千多副棺木,用自己的俸祿縫製衣服,裝斂祭祀戰死的兵士,撫卹他們的家屬,還讓溫縣地區掩埋趙王司馬倫的死亡兵士一萬四千多人。於是,相貌漂亮而神智糊塗的司馬穎,在盧志的輔佐、運籌下,贏得了人心和美名,士人和百姓都讚譽、歸附他。

齊王司馬冏獨攬大權,如願以償。於是,驕縱奢侈起來,大規模地建造府第,拆毀公私房數百處,格局規模與皇帝的西宮相當,在朝廷內外失去聲望。並且,整日沉湎在宴飲嬉樂之中,不上朝,而在自己的府第裡坐受文武百官的叩拜,用符節向各官署發號施令。戶曹掾孫惠勸他“考慮功成身退之道,推舉尊崇親近的人,把重任交給長沙王和成都王,謙遜有禮地返回封地”。司馬冏不聽,孫惠便稱病辭職而去。主簿王豹也給司馬冏寫信說:“現在河間王在關右培植自己的根系,成都王固守在當年曹魏屬地而不肯離開,新野王在江漢地區得到大片封地,這三個親王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都掌握著軍隊,把持著要害地方,而您靠難以再賞賜的大功,憑藉震懾君王的威勢,總攬朝政大權,沿著翻車的道路往前走,想長期在位,不是很難嗎?”勸他按照周朝時周公、召公分治的方法,讓成都王司馬穎以北州伯統治鄴都地區,自己以南州伯統治宛都地區,各自管理黃河南、北地區的王侯,共同輔佐天子。司馬冏就拿王豹的信給長沙王司馬寵看,司馬寵認為王豹是挑撥離間骨肉關係,司馬冏於是決定用鞭子把王豹抽死。王豹臨死前說:“禍亂馬上就要來臨了,請把我的頭懸掛在大司馬府門前,我要親眼看著將士攻打齊王!”

事情果然不出王豹所料。河間王司馬顒回到關中鎮所長安之後,他的長史李含被徵召在京城洛陽任翊衛校尉。李含與司馬冏的參軍皇甫商、右司馬趙驤素有嫌怨,心裡很不自在安穩,便單人獨騎逃回長安。李含本是奸詐小人一流,他在洛陽看到長沙王司馬寵勢力薄弱,就想用反間計使司馬冏殺掉司馬寵,然後讓司馬顒借討伐司馬冏的罪行為名,廢黜晉惠帝,擁立成都王司馬穎為皇帝,由河間王司馬顒任宰相,以便自己執掌大權,於是就假稱接受了晉惠帝的秘密詔令,讓司馬顒討伐齊王司馬冏,並獻計說:“現在給長沙王發出檄文,讓他征討齊王,齊王一定會誅殺長沙王,我們就把此事當作齊王的罪行,發兵征討,一定能夠把齊王擒獲。除掉齊王,擁立成都王,就是立了大大的功勳,您也可以做太平宰相了。”司馬冏早就懷有爬向權力頂峰的野心,自然滿口答應,於是立即上表陳說司馬冏的罪狀,並且說:“我要帶領十萬軍隊,同成都王司馬穎、新野王司馬歆、范陽王司馬虓在洛陽會師,請長沙王司馬寵廢黜司馬冏,讓司馬穎輔佐朝政。”隨後便點將發兵,讓李含任都督,帶領張方等人領兵急赴洛陽,並派使者前往鄴城邀請成都王司馬穎出兵。

永寧二年(公元302年)十二月下旬,司馬的奏表送到洛陽,司馬冏非常懼怕,派龍驤將軍董艾領兵襲擊長沙王司馬寵。司馬寵急忙帶領身邊的一百多人進入皇宮,關閉所有宮門。然後,扶持著晉惠帝,帶領宮中兵士攻打大司馬府。董艾在皇宮西側擺開兵陣,縱火焚燒千秋神武門。司馬冏派人舉著騶虞幡大聲呼喊“長沙王司馬寵假稱詔令!”司馬寵則大聲宣告:“皇帝在此,大司馬擁兵謀反!”整個夜晚,洛陽城內展開激戰,箭飛如雨,火光映天。晉惠帝來到東上門,亂箭射到他的身邊,群臣中箭死的屍橫遍地。一連打了三天,司馬冏的兵眾慘敗,大司馬長史趙淵殺了中領軍何勖,逮住司馬冏,率眾投降。司馬冏被押到殿前,晉惠帝面露憂傷,想救他活下來。司馬寵急忙喝令左右隨從把司馬冏拉出去,在閶闔門外殺死,拿著他的腦袋到各軍傳首展示。事變後,司馬冏的同黨被誅滅三族,死了二千多人。司馬冏的兒子司馬超、司馬冰、司馬英也全被拘捕,囚禁在金墉城;並將司馬冏的弟弟北海王司馬虓廢黜。

齊王司馬冏被殺後,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太安。長沙王司馬寵在朝廷執政,但事無鉅細,都到鄴都去請示大將軍成都王司馬穎。此後司馬穎居功自傲,朝政荒廢懈馳,比司馬冏時期還嚴重。他尤其不能忍受司馬寵在朝廷掣肘,使自己不能為所欲為,於是想除掉司馬寵。與此同時,司馬寵徵調河間王司馬的長史李含到洛陽任河南尹,司馬就派李含與侍中馮蓀、中書令卞粹謀殺司馬寵。司馬寵的新任參軍皇甫商知道了這一陰謀,急忙告訴司馬寵,於是在李含等三人動手前就拘捕並殺了他們。司馬得在李含等被殺,當即起兵征討長沙王司馬寵。成都王司馬穎知道後,不聽左長史盧志、參軍趙驤等人的一再勸諫,決定聯合攻打司馬寵。太安二年(公元303年)八月,司馬、司馬穎共同上奏表說:“司馬寵與右僕射羊玄之、左將軍皇甫商專擅朝政,殺害忠良,請誅殺羊玄之、皇甫商,遣送司馬寵回他的封地。”隨後,司馬任命張方為都督,統帶七萬精銳部隊東出函谷關,直下洛陽;司馬穎也帶兵在朝歌駐紮,任命陸機為前鋒都督,統領中郎將王粹等軍隊二十多萬人,向南逼近洛陽。晉惠帝頒佈詔令:“司馬膽敢興兵作亂,進犯京師,我當親統六軍以誅殺叛逆之徒。司馬寵著任太慰、都督中外軍事,備兵拒敵。”於是,晉惠帝乘著御車,隨同司馬寵在洛陽附近征戰抗敵。十一月,在洛陽建春門大敗陸機的軍隊;旋又攻打張方的部隊,兵卒遠遠地望見晉惠帝的御車,都敗退逃走,張方慘敗,死了五千多人。司馬穎聽信宦官孟玖讒言,誤以他“心壞二心,勾結長沙王”,派牽秀將陸機拘捕殺死,並將陸機的弟弟清河內史陸雲、平東祭酒陸耽逮捕,投入牢獄。司馬穎帶領軍隊進逼洛陽,與張方聯合作戰。張方放掉了千里截水壩中的水,致使洛陽城裡舂米的水碓都失去了作用,朝廷只好徵發王公大臣家中的奴婢用手舂米,以供應軍糧,公室私家都窮困窘迫,一石米價值萬錢。城中糧食日益困窘,戰事又異常緊張,由於司馬寵對晉惠帝侍奉恭謹,士卒們看在眼裡,都忠心效命,同仇敵愾,沒有背離的想法。因此,司馬寵多次與司馬穎交戰,都取得了勝利,前後殺死或俘虜了六七萬人。張方認為洛陽城不能攻下,想要撤兵返回長安。但是,就在這節骨眼上,洛陽城內發生了變故。

太安三年(公元304年)正月二十五日,東海王司馬越認為京城洛陽久被圍困,總有一天要失守,為了個人前程並能在將來執掌朝廷大權,便暗中說服殿中將領,趁夜裡司馬寵休息之時,將他拘捕,送往另外的官署關押。次日一早,司馬越脅迫晉惠帝下詔令罷免了司馬寵的官職,並囚禁在金墉城,赦免罪犯,改年號為永安,然後打開洛陽城門,準備迎接司馬穎入城。但是城門打開後,殿中官兵見城外的軍隊並不強大,都感到後悔,忙把城門關閉,謀劃從金墉城劫出司馬寵,繼續抗拒司馬穎。司馬越得知殿中官兵變卦,惶惶不安,想要搶先殺掉司馬寵,斷絕殿中官兵的希望。黃門侍郎潘滔進言說:“切不可親自動手,另有使大家靜下來的辦法。”如此這般一番私語,司馬越愁雲頓消,拊掌笑道:“好計謀!”於是,秘密派人出城告訴張方,約定依計而行。二十八日,張方帶領一百名精銳甲兵,趁著黎明前的黑暗來到洛陽城西門下,城門悄然打開,張方神不知鬼不覺地直奔金墉城,在沒有任何人攔阻的情況下帶來司馬寵,從原路順順當當地返回出城。到了軍營,張方便命燃起一堆烈火,把司馬寵燒烤一番之後,便揮刀劈殺了。其狀之慘,連張方軍中的兵士也為司馬寵流下了眼淚。

司馬越與張方合謀殺死長沙王司馬寵之後,隨即大開洛陽城門,迎接司馬穎等入城。晉惠帝下詔任命司馬穎為丞相,司馬越加尚書令。司馬穎派心腹奮武將軍石超等駐守洛陽的十二個城門,皇宮禁軍也全部換成自己的軍隊,並把朝廷中有宿怨的官員全部殺死,然後回到自己的根據地鄴城鎮守。永安元年(公元304年)三月,晉惠帝依照河間王司馬的奏請,下詔立司馬穎為皇太弟,兼任都督中外諸軍事,仍留丞相職。皇太弟司馬穎的車馬及服飾用品都遷移到鄴城,一切禮儀制度都與魏武帝曹操當時一樣。

皇太弟司馬穎僭越奢侈,日甚一日,寵用小人,擅權骫法,群臣大失所望。於是,司空司馬越與右衛將軍陳權,以及長沙王司馬寵過去的部將上官巳等人,密謀征討司馬穎。七月初一日,陳權率兵攻入雲龍門,用詔令召集三公、群臣與三部將領,宣佈京城戒嚴,舉兵征討司馬穎。司馬越自任大都督,徵調前侍中嵇紹侍從晉武帝,隨即帶著晉武帝向北征伐,併發布檄文召集各地軍隊。行至安陽時,各地奉召的軍隊紛紛趕來,人數已有十幾萬之多。司馬穎派遣奮武將軍石超統帶五萬人,迎前抗拒。二十四日,石超在蕩陰將晉惠帝的軍隊打敗,晉惠帝也面頰受傷,中了三箭,除嵇紹外,身邊的官員和侍衛全部潰逃如鳥獸散。嵇紹身穿朝服,急忙躍下馬,登上御車,用身體護衛晉惠帝。石超的兵士趕到,把嵇紹拉到車轅上,揮刀就砍。晉惠帝忙大聲喝止,說:“他是忠臣,不要殺!”兵士大聲回答說:“奉皇太弟的命令,只是不得傷害陛下罷了,其他都格殺勿論!”於是,揮刀劈死了嵇紹,鮮血濺到晉惠帝的衣服上。晉惠帝驚嚇得從車上掉到草叢裡,丟失了六顆御璽。石超護衛著晉惠帝回到自己的軍營,晉惠帝餓得肚子咕嚕嚕亂叫,石超送上水和桃子讓他充飢。第二天,司馬穎的諮議參軍、左長史盧志迎接晉惠帝進入鄴城,又宣佈大赦、改年號為建武。隨從要為晉惠帝洗衣服,晉惠帝黯然地說:“上面沾有忠臣嵇紹的血,不要洗了!”說罷,呆痴的眼裡,已是充滿兩汪濁淚了。

皇太弟司馬穎控制了晉惠帝,野心更加膨脹。他一向與安北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王浸不和,想除掉他,於是就派右司馬和演出任幽州刺史,乘機秘密殺掉王浚。和演到達幽州以後,便與烏桓單于審登密謀,約定與王浚一起到薊城南部的清泉遊玩時,伺機殺掉王浚。到時,正逢天降暴雨,兵器被水打溼,未能如願。審登認為這一天象變化,是上天佑助王浚,於是就把和演的陰謀告訴了他。二人就約東海王司馬越的弟弟、幷州刺史東贏公司馬騰一起圍攻和演,並殺了他。皇太弟司馬穎得知和演被殺,就假稱惠帝的詔令,派遣北中朗將王斌、奮武將軍石超等領兵討伐王浚,並向匈奴借兵會同自己的部將王粹攔擊幷州刺史東贏公司馬騰,結果都被打得大敗。王浚和他的女婿、鮮卑人首領段務勿塵領兵直驅司馬穎的老巢鄴城。鄴城內一片混亂,文官武將四處奔逃,士卒潰散,司馬穎慌忙帶領帳下的幾十名騎兵與盧志一起護衛著晉惠帝登上犢車,倉皇向南逃往洛陽。佔據洛陽的河間王司馬部將張方,派他的兒子張黑帶領三千騎兵到黃河岸邊迎接,用自己的車乘把晉惠帝拉回了洛陽。王浚等進入鄴城後,狂暴搶掠,死了很多人。過後王浚回到薊城,因鮮卑人搶劫了大量良家婦女,曾下令:“有膽敢挾藏婦女者,斬!”結果,僅被沉入易水的婦女,就有八千人!”

晉惠帝回到洛陽後,張方倚仗兵權,獨攬朝政,皇太弟司馬穎不得參與政事。張方自八月進入洛陽以後,剽搶劫掠,幾如空城,部下將士喧鬧吵嚷,於是商議劫持晉惠帝,把都城遷往長安。十一月初一日,張方帶兵進入皇宮,用自己的車乘去接晉惠帝,西走長安。晉惠帝慌忙躲避到後園,藏在竹林裡,結果仍被士兵搜出,硬拉著逼他上了張方的車。張方在馬上行禮說:“現在禁軍勢力單薄,請陛下到我的軍營去住,我會拼死保護陛下安全,防備意外事變發生。”當時,朝中大臣都四處逃避躲藏,只有中書監盧志在晉惠帝身邊侍奉,說:“今天的事情,請陛下一切聽右將軍張方安排。”晉惠帝來到張方軍營,又讓張方用車去把宮女、寶物運來。於是,兵士們趁機到後宮爭奪姦淫宮女,搶掠瓜分財物,甚至割下絲穗、帷帳當作馬鞍墊,宮中魏晉以來蓄積的珍寶被一掃而空。三天後,張方點齊隊伍,帶著晉惠帝和皇太弟司馬穎、豫章王司馬熾等,離開洛陽,向長安進發。晉惠帝到長安後,以司馬的徵西將軍府作為皇宮。從此,晉惠帝又處於河間王司馬的控制之下。十二月二十四日,廢黜皇太弟司馬穎,讓他以成都王身份返回府第,改立豫章王司馬熾為皇太弟。並詔令司空東海王司馬越任太傅,與太宰河間王司馬共同輔佐皇室,王戎參與管理朝政。同時任命司馬越的弟弟高密王司馬略任鎮南將軍,鎮守洛陽;東中郎將司馬橫任寧北將軍、都督冀州諸軍事,鎮守鄴城。並宣佈大赦,改年號為永興。司馬以晉惠帝名義頒佈這個詔令,是因為看到宗室王公分裂,各地禍患不斷,希望獲得一個稍為穩定的局面。東海王司馬越當然知道長安是司馬的勢力範圍,朝政控制在他手裡,自己最多也只能分一點剩羹,因此上表不接受太傅職務。

東海王司馬越在蕩陰慘敗後,逃回自己的東海封地。前奮威將軍孫惠勸他團結藩王,共同輔助皇室,司馬越便讓他擔任王府記室參軍,謀劃東山再起。王浚離開鄴城後,司馬越便派他的弟弟司馬模到鄴城鎮守。張方挾持晉惠帝遷往長安,給他提供了一個舉兵征討的藉口。永興二年(公元305年)七月,司馬越向河南崤山(函谷關之東端)以東地區各鎮、州、郡發佈檄文,宣告:“張方強行劫持車駕遷往長安,今集結正義之師,直取長安,奉迎天子返回都城洛陽。”東平王司馬楙因當年司馬越敗逃時拒絕接納他,接到檄文後惶恐不安,長史王修說:“東海王是宗室中聲望最高的,如今興兵舉義,您應當把徐州交給他,才可避免災禍,並可獲得克己謙讓的好名聲。”於是,司馬楙自任兗州刺史,讓司馬越以司空兼任徐州都督。這時,司馬越的弟弟高密王司馬略、東贏公司馬騰、平昌公司馬模等都各佔據一方重鎮,勢力強大,范陽王司馬虓和幽州刺史王浚等人,就共同推舉司馬越作盟主,一起發兵討伐司馬楙和張方。

永興三年正月,河間王司馬楙派出的軍隊節節敗退,內心恐懼,想要與東海王司馬越和解,但又擔心張方不聽從,總是猶豫不決。王府參軍畢垣因受過張方侮辱,便乘機勸諫司馬說:“張方在壩上駐兵很久了,卻徘徊不前,不與東海王的軍隊交戰,應當防備他萌生異心。據說張方的親信郅輔,瞭解張方的全部謀劃。”司馬越起兵之初被派來長安勸說司馬和解的繆播、繆胤,也對司馬說:“張方當初反對和解,顯得心懷叵測。應當趕快把他殺了向天下謝罪。這樣,崤山以東地區不用興兵就可以平定了。”於是,司馬派人召郅輔來長安詢問。畢垣便去迎上郅輔,對他說:“張方想謀反,眾人都說你知道,大王如果問起,你怎麼回答呢?”郅輔大吃一驚,慌亂地說:“我確實沒有聽說過張方要謀反,這可怎麼辦?”畢垣說:“如果大王問你,恐怕只能說有這回事。不然的話,事情說不清,你就難免災禍了。”郅輔連聲稱謝,急忙趨府謁見,司馬開口便問他:“張方謀反,你知道嗎?”郅輔忙答:“知道的。”司馬說:“派你去殺掉他,行嗎?”郅輔忙答:“行!”於是,司馬隨便給張方寫了封信,讓郅輔送去,伺機行事。郅輔與張方親密無間,盡人皆知,所以他晚上佩刀進去,守門衛兵也不起疑。二人一見,拱手拍肩,互致寒暄,張方接信在手,湊到燈前就啟封拆看,郅輔猛地抽出佩刀,只見血光一閃,張方的腦袋已是滾落在地。事後,司馬讓郅輔任安定太守,把張方的腦袋送給司馬越,請求和解。但是為時已晚,司馬越不僅拒不答應,而且派遣王濟的部將祁弘及宋胄、司馬纂帶領鮮卑人向西直取長安,迎接晉惠帝車駕,並任命周馥為司隸校尉,持節都督諸軍,在澠池駐紮。五月,祁弘等人過關斬將,司馬單槍匹馬逃入太白山。祁弘等人進入長安城,所部鮮卑人大肆搶劫擄掠,殺了二萬多人,文武大臣官員紛紛逃竄入山,靠揀拾櫟樹子充飢。五月十四日,祁弘等人護衛著晉惠帝乘坐牛車東返,於六月初一日回到洛陽,十六日宣佈大赦,改年號為光熙。

光熙元年(公元306年)八月,重新進行權力再分配:東海王司馬越任太傅,錄尚書事;范陽王司馬虓任司空,鎮守鄴城;平昌公司馬模任鎮東大將軍,鎮守許昌,晉封為南陽王;王浚任驃騎大將軍,都督東夷、河北諸軍事,兼任幽州刺史。東贏公司馬騰也晉封為東燕王。太傅司馬越輔佐朝政,獨攬了中央大權。隨後,司馬越以晉惠帝的名義頒佈詔令,命南中郎將劉陶拘捕司馬穎。司馬穎北渡黃河,逃奔朝歌,收羅舊部將士,被頓丘太守馮嵩捉住,押送鄴城,范陽王司馬虓不忍心殺他,只是幽禁起來。十月司馬虓去世,王府長史劉輿因鄴城人過去一直歸附司馬穎,擔心發生事變,就隱瞞、封鎖司馬虓去世的消息,派人假扮朝廷使者宣傳偽詔,在夜裡將司馬穎賜死,並殺了他的兩個兒子。不久,司馬越又與弟弟司馬模合謀,徵召河間王司馬為司空,在他應召路經新安時,南陽王司馬模派部將梁臣將他攔住,在車上掐死,並殺了他的三個兒子。這樣,晉惠帝年間勢力最強、興風作浪的八大宗室王,就只剩下東海王司馬越一人了。

十一月十七日晚上,晉惠帝吃麥餅中毒,次日在顯陽殿駕崩(據說是司馬越所為)。羊皇后擔心自己是太弟司馬熾的嫂子,當不上皇太后,想要擁立司馬遐的兒子清河王司馬覃為皇帝,與侍中華混商議。華混勸諫說:“太弟在東宮已經很久了,名分聲望在官民百姓中一直是確定的,今天怎麼能改變呢!”於是,華混立即用不封口的文書宣召太傅司馬越、太弟司馬熾入宮。羊皇后已經宣召司馬覃到尚書閣,但他懷疑發生變故,又託病回去了。二十一日,太弟司馬熾即皇帝位,是為晉懷帝。當日,宣佈大赦。尊奉羊皇后為惠皇后,遷居弘訓宮;追尊生母王才人為皇太后;冊立妃梁氏為皇后。太傅司馬越仍然輔佐朝政。晉懷帝自幼比較好學,繼位後開始在東堂聽政。每到朝會群臣會集時,就與大臣商討各種政務,探討經典內容,比較關心朝廷事務,多年以來宗室諸王之間的戰亂開始平息。但是,北方有匈奴劉淵、羯人石勒等少數民族上層分子發動的反晉起兵,南方則有李特、張昌等人領導的流民起義,西晉王朝的力量業已消耗殆盡。所以晉懷帝只做了六年皇帝,便被匈奴擄走;繼之而立的晉愍帝司馬業也只做了四年皇帝,在匈奴的圍攻下被迫投降,西晉政權終於滅亡了。

歷史上一向把“賈后擅政”與“八王之亂”稱為西晉王朝亂亡的兩大原因,而“賈后擅政”又被視為“八王之亂”的起禍之端。所謂八王者,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寵、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東海王司馬越是也。司馬亮、司馬瑋幫助賈后殺楊駿,後又被賈后所殺,導致賈后擅權亂政而亂在中央;司馬倫殺賈后而悍然篡位,導致諸王連番興兵征討而天下大亂——戰場從洛陽、長安等地迅速擴展到黃河流域的廣大地區,北至幽燕,南至江淮,都不同程度地捲入戰爭之中,給整個國家的社會經濟和人民生命財產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毀滅性破壞,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迅速地激化起來,不僅導致了西晉王朝的迅速滅亡,而且開啟了南北朝分割對立和各個政權互相攻佔、頻繁更迭的時期。從此,中國歷史經歷了長達二百多年的痛苦磨難,直至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589年)才結束了分裂狀態,重新恢復了國家的統一。醜皇后賈南風作為導致這場歷史大悲劇最早的罪魁禍首之一,理所當然地要遭到後人唾棄。

皇后賈南風靠弄權起家,最後也滅亡在弄權上。這是一切弄權者無法逃脫的歷史悲劇,女人如此,男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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