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幹尋遊記——界線

一大早被宣禮塔的祈禱聲與教堂的鐘聲一起喚醒,是種很玄妙的感覺。

提起南斯拉夫,或許最先想到的是“塞爾維亞”和“貝爾格萊德”,但是最有魅力的地方是薩拉熱窩,奇妙交織的文化,為無數作家和導演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養分。

安德里奇與庫斯圖裡卡都生長在薩拉熱窩,事實上他們與民族定義上的“塞爾維亞”沒有最初始的連結,卻都在薩拉熱窩見證了多種民族和信仰爆發的矛盾和糾葛。

巴爾幹的玄妙之處就在於——它是一個界線,但界線本身的定義卻極其模糊。

往前一步是北約,退後一步是俄國,會在這裡遇見歐洲和土耳其,而美國的影子始終若隱若現。民族、信仰、列強的勢力範圍,在這裡複雜交織,如同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藥桶。

我打算從老城步行到新城,大約近四公里的距離。

我的當地朋友對我說:“薩拉熱窩很安全,任何時段都是如此,你甚至可以在凌晨四點出門閒逛而不會發生任何的危險,但是,請小心你的揹包和‘年輕人’,他們會拉開你揹包的拉鍊從裡面拿走你的東西。”

“僅僅只是要小心‘年輕人’?”

“是的,年輕人。”說罷,他毫無銜接的補充了一句,似乎是出於隱晦的含義:“你知道,很多土耳其人來到這裡生活。”

土耳其人在這裡真是顯要的存在啊,這種存在並非來自於宣禮塔的類似,而是滿大街土耳其出產的旅遊商品,作為一個滿眼都是賺錢機遇的中國人,我表示非常遺憾,為什麼不是義烏呢?!

沿途經過老城的巴扎,裡面都是售賣手工藝品藝術品的店鋪,特別是做工精緻、價廉物美的首飾,令人移不開眼,然而在這些飾品之中隱隱能夠看得到土耳其的文化蘊含其中,比如說那些將金銀做成繩線狀,編織在一起的飾品,顯然是出自土耳其。

土耳其始終是巴爾幹半島上的一股力量,在貝爾格萊德,土耳其用共和國廣場邊上顯眼的大使館宣誓存在感,在薩拉熱窩,則是無處不再的小商品。

我和我的薩拉熱窩朋友談論起幾天前曾在貝爾格萊德目睹當地爆發的遊行:“看上去,貝爾格萊德已經完全倒向莫斯科了。。。”

我的朋友聳聳肩:“我們並不怕他們,我們有土耳其支持,在北約,土耳其的軍事實力排行第二。”

我:“……”土耳其嗎?!。。。

難道是因為無力自保,所以在有可能成為俄土或者俄西鬥爭的前線這件事上,認為理所當然嗎?或許真有可能是這樣的,這大概就是巴爾幹的命運,無法融合成一個更強更大的統一國家,那麼自然就得要接受站隊的命運。

巴爾幹尋遊記——界線


在新城主幹道的旁邊,路過尚未開始營業的鐵托咖啡館,來到了戰爭博物館。

好吧,戰爭博物館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因為裡面所有的內容都來自於90年代初的內戰時期。

一群薩拉熱窩某個大學的學生們,坐在博物館前面的臺階上,拿著筆記本聽他們的老師預先講解參觀博物館的要點,我在那裡遇到了很多學生團體,每個國家的年輕一代都會參加各式各樣的國家教育,只是我不確定他們的老師想要年輕人們繼承的歷史,究竟是什麼內容。

為了錯開烏泱泱的學生們,我預先走進了一個沒有人的展廳。

裡面是一些普通人捐贈的物件,和她們對於這個紀念品的回憶——無一例外都是女人。其中有一件是一套鑰匙:“我不知道我為什麼留著它,因為戰後返回時,我發現我的家已經不復存在了,但是我仍然固執的帶著它們,就好像它仍然在那裡。”

有一位攝影師拍了一組照片,對比了戰前和戰後,或者戰後與現在的薩拉熱窩街景,還有女人和孩子的遭遇,在戰爭中,這尤其令人心酸。

在薩拉熱窩,尤其搞不明白,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這裡。

因為這裡的世俗化程度非常高,可能還高於現在的土耳其。

政治總是會在現實世界中激起某些原本並不存在的矛盾,這矛盾往往來勢洶洶,並且不會給人模稜兩可的態度。

我的朋友是一位軟件工程師,除了每天到新城區接送妻子上下班,他可以在家裡工作:“這裡的工作機會太少了,人們現在最關心的是就業和經濟,而不是其他的什麼事情。不過,雖然我是一個網絡工程師,我可以在世界上任意的地方工作,但是我不打算離開這裡,離開老城區,因為我生長在這裡,我是屬於這裡的。”

這讓我想起了庫斯圖裡卡,還有很多曾經離開並最終回到家鄉的人,歸屬感可能真是很重要的東西。

比起塞爾維亞,在這裡人們的確更關心經濟和就業,並且不是隻流於表面。

從戰爭博物館出來,我溜達到了狙擊手小巷。

突然從喧鬧的大街走入一個僻靜的所在,殘破的建築物上佈滿了彈孔,一個老人走向了雜草荒蕪的小巷深處。

曾經,塞族狙擊手埋伏在巷子中的建築物裡,對任何一個出現在視線範圍內的穆族平民無差別射擊。

然而現在,那些建築物仍然能看得到當時房屋的戶型和格局,外牆上全是政治塗鴉,其中有一副巨大的大衛鮑伊塗鴉,好像是戰爭讓這裡變得朋克。

這竟然讓我想起了我朋友說的:“薩拉熱窩的夜生活非常棒。”

我不喜歡夜生活,所以在夜深人靜時,我情願獨自看著靜謐窗外或者斑斕的城市煙火。

作為一個十四億人口的泱泱大國的國民,對於這一場內戰又是另外一番解讀。

或許沒有信仰真的少了不少麻煩,所謂儒教,事實上更接近一種文化或者說是更世俗的處世哲學,缺乏宗教的特點,算不上一種信仰。五千年來,內戰所要的征服,幾乎都是為了領土的統一與人民的大一統。

如果說,語言是文化的最大體現,那麼生活在此的幾個民族之間的語言差別還不如上海話和雲南話的差別大,

所以說,看到這些除了信仰不同之外差別很小的人群互相殘殺,總歸是覺得不對勁的。就好似看待信仰天主教的山東人與信仰別的什麼教的廣西人打了起來這樣不可思議,都是中國人嘛,其他的都不太重要吧?那麼打什麼打?

然而,千萬別忽略信仰的威力,時至今日仍舊如此。

我坐著叮叮噹噹的城市電車返回了老城區,話說那個車真是破舊不堪,好像是冷戰時期的歐洲使用的產品。

車子駛回老城區時,在“普林西普橋”前面下了車。

一大群人在那個轉角——普林西普刺殺斐迪南大公的路邊拍照,原來竟然是這麼小的一個地方,話說他當年是如何擠到哪裡的?

“你的自由鬥士,他人的恐怖分子。”

那麼如今,他究竟是恐怖分子還是自由鬥士?原來,真的也可以有不同的解讀。

“我是一個南斯拉夫人,我相信所有南斯拉夫人的統一,不管是什麼形式,那就是獨立於奧地利。”

“你想怎麼實現它?”

“用恐怖的方法!”

“那意味著什麼?”

“總體來說就是摧毀以上所說的那些,除掉那些擋路的和作惡的,還有那些阻礙統一的!”

巴爾幹尋遊記——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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