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學那年,伯伯被逼瘋了


“你還叫人活不?你個兒看看,房子裡還有啥好東西麼,額?”

“席日踏成啥了,好好的新席一哈糟蹋完了,咱的過火難過成啥了。額?”

考上大學那年,伯伯被逼瘋了


網圖

母親給伯伯端過飯去後,一會兒就聲音很大的訓斥起來。母親怎麼突然訓斥起來一個“瘋子”?我立刻心裡咯噔一下,伯伯瘋癲起來會不會打母親;母親還沒有停止,也聽不到伯伯任何動靜。反倒是我自己煎熬的難受,想去“看熱鬧”又害怕被發現,自己憋了好久,實在忍不住好奇;就脫了鞋(雖然小時候穿的是軟底的布鞋,走路根本不會有聲音)緊緊貼著牆,偷偷地一步一步蹭到伯伯房間門口。自己明顯感覺到臉、耳都特別燙,心裡突突的聲音越來越大,終於鼓起勇氣探出頭看了看。原來伯伯把媽媽前天給他穿的一聲衣服,全部撕的成了布條撒的滿地都是,剛換沒多久的新席子也撕的只剩一小片。伯伯自己就這樣光著身子躺在土炕上。

這是我對伯伯記憶比較深刻的幾件事之一。我的記憶中伯伯一直瘋瘋癲癲,不是自言自語的罵人就是撕衣服、撕席子。80年代農村家裡用的席子都是蘆葦編的那種,非常結實。有的人家一張席子可以用幾年,然而伯伯的席子一般幾個月就撕爛了,徒手撕爛!你要是見過或者知道那種席子,就會明白我說的徒手撕爛它的分量和勇氣。

事後,我問母親為什麼伯伯會成這樣,每次都只是撕東西?母親一聲嘆息,欲語淚先流。母親說伯伯當年是我們村的第一個大學生,考到北京一個大學。然而,沉浸在喜悅和期盼中的家人等了好幾個月沒見通知書下來。當時也沒覺得有啥問題,就接著等。當然,農村人除了等,也沒有第二個辦法!眼看好多學校都已經開學了,伯伯還沒有等到通知書。老師建議說要去查查看了,伯伯和父親兩個人就去了縣城。

兩人輾轉幾次終於找到能查詢的地方,好話說了一籮筐;人家終於肯查了,結果查完表情就變了。“你得是賀**?准考證給我看看”那人操著半生不熟的陝西話問道。伯伯聽後立刻交上去,只見那人直接拿著去了另外一個房間,過了好一會兒,聽到裡面有人說:

“叫他們自嘎找市裡,省裡查去,我們管不了了”。

“你聽到了,回去吧”

“為什麼,那額為啥沒有通知單?”

“不知道,到市裡問嘎”

“那額們尋誰?”

就這樣花了幾天功夫得到的回答就是自己去市裡或者省裡查。伯伯和爸爸兩個十幾歲沒出過縣城的小夥子一連串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後,他們已經感覺到有問題了,而且縣裡解決不了的問題。

從縣城回來後,兩個人家也沒回第一時間去了學校找伯伯的老師;一五一十地詳述了他倆的遭遇。老師聽後思考片刻,告訴他兩在自己房間等等,說完便出去了。過了一會兒老師和校長一起進來了。校長看著伯伯說:

“你的事徐老師告訴我了,這樣你先回去,我明天去縣裡幫你問問”。

第三天沒等伯伯去學校問,老師就來家裡了。告訴伯伯不要去查了,校長同意免費複習一年。伯伯和爸爸聽了這話蒙了好一會兒,直勾勾看著老師,不知道說什麼話。

老師說:“咱不去尋了。咱沒那個本事,校長偷偷問咧,你的名字已經上了那個大學了,到底是叫誰上了,從哪噠上的?縣裡也尋不著,校長問了幾個認得的,nia說可能省裡或者市裡有人直接把你的名字,給頂替跑了”。

“校長知道你娃不錯、是個好苗子,同意讓你再複習一年,學費不要。你包難過,我相信你複習一年考個好大學沒馬達”老師繼續說到。

話沒說完,奶奶哇的一聲號啕大哭。。。。。。

考上大學那年,伯伯被逼瘋了


知道了最終原因。伯伯的大學夢就這樣破滅了。他幾天沒怎麼出屋,期間老師,校長,鄰居都過來勸說去復讀,不要嘔氣,不要去查了。伯伯只是聽著,不說去,也不說不去。爸爸知道伯伯咽不下這口氣,就拉著伯伯去了市裡查個究竟,討個說法。結果可想而知 ,有禮是不怕,但不是能走遍天下的。連相關的窗口人都找不到,別說查了,討說法更是天方夜譚。門衛室裡的大爺嘆息的說他在這裡十幾年了,這種事不是一個兩個;沒見過誰能告成功的。別浪費錢了,回家去吧。

兩人就這樣回來了,在爸爸的勸說下,伯伯還是去復讀了。但是,這事一直也沒能放下,無法像之前那樣全身心投入學習,學校好幾次考試都考的很差。後來學校也不願意讓他繼續參加高考佔用名額。伯伯自己也覺得沒希望了,也就不去了。 然而回到家裡,農活基本不會;每次去地裡不會幹活,都被鄰居們開玩笑“大學生”下基層。次數多了伯伯心裡越來越壓抑,終於有次爆發了,把一個鄰居打的住了好幾天醫院,家裡找人說情、賠錢終於了事。錢都是借的親戚朋友,免不了又被親戚朋友一頓數落。那天晚上伯伯突然大喊大叫,又哭又笑。把自己所有的書全部手撕牙咬的撕成碎片,跑出家門。幾天後找到他的時候已經不成人樣了,滿臉滿身都是泥。從此往後再也不出門,一不高興就撕東西,又撕又罵。這樣的頻率越來越高,屋裡的東西能撕的都撕了,一輩子就呆再屋裡撕動西,自言自語的罵人。雖然我不知道在罵誰,但我想他自己心裡一定有個他憎惡的對象。一個讓他一輩子無法釋懷的對象。

我所知道的身邊真實案例不下5起,其中瘋或啥有2個之多。誠然這個樣本不足以說明什麼,所以在寫這篇文章的同時,特意去網上搜了搜“80年代被頂替”結果還真不少。被頂替的人基本都是農村孩子,頂替的人基本都是有權有勢的主。那些被頂替了的農村娃的命運無不從這一刻徹底改變了;心氣高的或瘋或傻,認命服輸的當一輩子農民,尤其是農村的女孩子更是難得有復讀的機會!基本斷絕了求學之路!

寫這篇文章沒有想抱怨什麼,只是感慨文明是在一些人付出沉重的代價後反省得來的。同時我們面對這個不是個案的問題時,我們可以思考的更多:

1,我們不否認或瘋或傻有個人自身心裡素質的原因。但是給與他們創傷的是那時代的制度缺陷:考生的信息太容易被竊取,身份被盜用的成本太低也就是說即使你發現自己身份被盜用你也沒有有效的申訴通道。

2,社會經濟形式不夠,大多數人只有通過讀書這個通道來改變人生軌跡。一單通過了就像鯉魚跳龍門似的身價百倍。一單被拒之門外一輩子就是社會底層。在這個強大的誘惑力與第一點的雙重作用出現伯伯這類事情就變得極其平常。

3,我們說說觀念,資源是有限的,尤其在那個年代更甚。教育資源尤其偏向城鎮,農村的教育資源和生活資源都匱乏。很多人不上學或者上不起學,這讓我們的維權意識非常淡薄,甚至沒有。大多數人都連去追查的勇氣都沒有,一旦知道就告訴自己這是命。像伯伯和爸爸去折騰幾次去查的實數少數。

4,我要說的選擇性歧視,誠如上面所說的資源匱乏是不可避免的,那就預示著必定有一部分人會被放棄擁有資源。問題來了,怎麼選擇?你選擇分配給誰,必定會傷害另外一部分人。被放棄的人不僅要問憑什麼我被放棄?是什麼思維基礎、意識、潛意識支持你做的選擇?

考上大學那年,伯伯被逼瘋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