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原創文| 從悰

寫作能有多難?

不過是寫幾個精心鋪排的句子,虜獲了老師的芳心,讓她聲情並茂地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朗讀,然後看同學們一雙雙眼睛裡彷彿若有光。

每每此時,我都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寫作,不過像抹灰、鑄鐵一樣,是個熟能生巧的技術活。

直到有一天,我被一本書的副標題吸引——“來自切爾諾貝利的聲音”,翻開書的那一刻起,我才真正開始瞭解寫作。

01

比起身邊許多人,我似乎對“切爾諾貝利”表現出了更強大的好奇心。在核電站爆炸的5天后,我來到了這個世上。

聽說,那一年,前蘇聯新出生的畸形兒比往年都多;聽說,輻射物質會以驚人的速度擴散;聽說,直到今天,進入切爾諾貝利的人還會當場倒斃;聽說,那裡的老鼠碩大如豬。

所有的消息都來自毫無根據的道聽途說,和影視作品的誇張演繹。

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我始終不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對那些親身經歷的人來說,又意味著什麼?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關於死亡還是愛情》,作者S.A.阿列克謝耶維奇,是一位白俄羅斯記者。2015年,她憑藉這本書中獨特的“複述寫作法”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翻了一兩篇,頓覺阿列克謝耶維奇堪稱諾獎“水後”,整本書與其說是作者的創作,不如說是採訪的記錄。

硬著頭皮又看了幾篇,素來以金句、詞藻評判文章好壞的我,漸漸地,從懷疑作者,轉向了懷疑自己。

一篇篇語言平實的記錄,都是來自倖存者的真實口述。跟電影不同,沒有蘑菇雲,沒有皮開肉綻,有的只是人們對親人、對家鄉的戀戀不捨,有的只是人們在“非常”的日子裡,努力地維繫著正常的生活,更確切地說,是自尊。

作者在書中,記錄了另一個新聞作者對於切爾諾貝利事件的看法:

“我們不應該創作,而是記錄,記錄事實。你聽說過有關切爾諾貝利的科幻小說嗎——根本沒有這樣的書!但是現實裡,人們寫得更為科幻。”

這不正是當今新媒體寫作的寫照嗎?記錄事實不再討喜,流量為王的信念之下,寫作者開始“創造現實”,用蒙太奇般的剪切手法,引導讀者相信那些比真實更加魔幻的“現實”。

會創作的人有很多,會記錄的人太少。

有讀者表示,整本書看完,除了難過,再無所得。在這個功利化的時代裡,讀者希望付出的每一分鐘,都有所得到。作者們深諳讀者內心,忙不迭地替讀者做價值判斷;試圖通過各種乾貨和解決方案,來指導讀者的行為;甚至煽動讀者情緒,撒佈扭曲的真相。

當讀者對這種伸手即來的“知識”欲罷不能之時,他們被堂而皇之地稱作“粉絲”。

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如此看來,阿列克謝耶維奇大概並不能爭取到多少“粉絲”。正如書名所示,作者通篇都在向讀者表達“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是該哀悼死亡,還是讚頌愛情?是該表達憤怒,還是隱忍悲傷?是該銘記過去,還是努力面前?

作者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願把自己的答案拿出來混淆視聽。

答案是私人的,而真實是公眾的,這才是一個寫作者該有的良心。


02

自從讀了周國平的《妞妞》,我就時常這麼感慨著,甚至因此放棄了寫作。

周國平的女兒妞妞一出生就被診斷患有眼底細胞癌。周國平從一個父親的角度,記錄了女兒一年半短促而美好的生命,並自己對親情、對人生的思考。

《妞妞》自2012年出版至今,飽受爭議。不少人指責周國平,沒有及時給妞妞手術,才使得癌細胞擴散,如今卻用言辭粉飾當時犯下的錯誤。

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初讀這本書時,剛當了媽,女兒也叫妞妞。看幾頁書,再看幾眼孩子,慶幸我的妞妞不是那個妞妞,但如果是,我也一定儘早給她手術,哪怕只是一兩年的拖延。


如今,我的妞妞漸漸長大,我開始帶她滿世界去走走看看,就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妞妞。如果她也能夠長大,在一個黑暗籠罩的世界裡,繼續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做父母的,會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我動搖了。


作者只是提前看見了這一切,毫無粉飾地表達了這一切,讓更多人看到他脫下了哲學家的外袍,如何用血肉之軀去承受、去思考苦難。

除了叫花子,沒有人願意揭開自己的傷疤,供人觀瞻,作家亦是。然而,作者認為,

“上天降災於我,彷彿是為了在我眼前把親情從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剝離出來,讓我看清楚它的無比珍貴,並通過我向人們傳達。”

身為作家的使命感,讓他決定自揭傷疤,以撫慰旁人;身為父親的責任感,讓他決定寫下這本書,讓女兒活在自己的文字裡。

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馬東說,“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

同一時候,我也因為外界褒貶不一的聲音,決定放棄寫作。認真活過,愛過,想過的人,尚且被人痛批“虛偽”,更何況我這麼一個只會遣詞造句的“手藝人”呢。


書寫不難,表達太難。

03

讓我重拾寫作熱情的是一本經典的反烏托邦小說《1984》

作者喬治奧威爾虛構了一個極權主義社會,作為全民領袖的“老大哥”無時無刻不監視著人們的一舉一動。

在那裡,“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人們所以為的“真相”也是被刻意修改過的。

主人公溫斯頓在“真理部”工作,負責改寫歷史。他痛恨自己的工作,

“每季度書面上都生產了天文數字般的鞋子,但大洋國裡卻有近一半人是光著腳的。”

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恰如當下新媒體的環境,對善過度地追捧讚美,對惡過分的道德審判,都是有失真誠的表現。


80年代以前,這還是本禁書,其實書裡的社會,並不以哪個國家為原型,“大洋國”的原型,就是整個世界。

我們每個人都是“老大哥”,躲在屏幕背後,監視著作者思想的輸出,稍不如意,就跳出來,加以審判。

於是,越來越多的作者開始放棄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轉而寫讀者愛看的文字。

寫作有多難?

我終於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自己想寫”和“讀者愛看”之間究竟有沒有一個巧妙的平衡?於是,我開始學習新媒體寫作,一方面找找平衡,一方面學學規矩。

正如書中所言,“如果你能在小事上循規蹈矩,就能在大事上打破規矩。”

用大眾喜聞樂見的表達方式,用故事加雞湯的套路,究竟能不能把傳遞真誠的希望,寄託在廣大讀者身上?

那些教會我寫作的書,無關寫作


奧威爾告訴我們:“假使有希望,它就在群眾身上。”

讀者也許會忘記一個故事,但一定不會忘記故事帶給他們的感動。

讀者也許會忘記文章所用的技巧,但一定不會忘記文字透過屏幕,一個個砸進心底的震撼。

讀者甚至可能忘了作者的名字,但是他們不會忘記,有那麼一篇文章,讓他們在那幾天,甚至更長的時間裡,又相信愛情了,又相信努力了,覺得雖然世界不那麼美好,但是人間又值得了。

在世俗的洪流中,對於每一個執筆為杖,艱難逆行的寫作者來說,這大概是最好的褒獎了。


作者簡介:從悰,用文字點亮一盞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