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對於周星馳來說,他的成功,總是迂迴波折,姍姍來遲,沒有一次痛痛快快、徹徹底底的勝利。

每次在網絡上看到周星馳的照片,心底總會泛起一股悲傷的感覺。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論年紀,周星馳並不算老。和他同時代的藝人,剛娶妻生子的比比皆是。但周星馳卻給人一種超乎年齡的蒼老感,不加掩飾的滿頭灰白,乾枯下垂的皮膚,以及疲憊渙散的眼神,彷彿生命力在他身上加速流逝。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對於周星馳來說,他的成功,總是迂迴波折,姍姍來遲,沒有一次痛痛快快、徹徹底底的勝利。

少年時,他愛上了李小龍,進而愛上了電影,開始夢想當一個演員。他曾自嘲說:我這種一事無成的人,就是愛做夢、胡思亂想,除了當演員還能當什麼?

當演員,在當時看來的確是個“白日夢”。那時香港正流行周潤發這種高大威猛型的帥哥,周星馳有勉強一米七出頭。而且他從小內向,連母親都很懷疑:“你三天都不說一句話,真的要去做演員嗎?”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香港無線電視臺招考演員,他興沖沖地拖著中學同學梁朝偉一起報名。面試前一天,他還特地花錢買了雙昂貴的增高鞋。可考官只看了他一眼就讓他回家了。

結果梁朝偉考上了,周星馳名落孫山。可梁朝偉也不高吶!

後來他總算考上了TVB夜間部訓練班。畢業後,他並沒有如願順利地成為演員,而被分到兒童節目“430穿梭機”當主持人。播出時間是下午四點半的冷門時段,這一待就是五年。

周星馳說:“我還研究關於方法演技,把它放到兒童節目裡面,還在兒童節目裡做出很多劇本沒有的創意啊!做得這麼完美,我以為肯定要加人工(薪資),還有很多機會啊,很多人會注意我啊,最後是沒有,完、全、沒、有。”

那段時間,他千方百計地尋找演出機會,為了一個死屍角色,“浪費一升口水爭取”。

在港劇《射鵰英雄傳》中,他一出場就被梅超風一掌打在天靈蓋上死掉,昏暗夜色中,出場時間三秒鐘,戴著一頭假長髮,臉上塗一層灰,穿著深褐色破爛衣服,觀眾根本不會對他有印象,他卻認真地問導演:“可以讓我接一招再被打死嗎?這比較合理,哪有人不反抗?”

無數次鍥而不捨地掙扎和表現,又無數次被全盤地、粗暴地否定。

有一次,因為周星馳演得很認真,導演李修賢認為太過了,直接指著他的鼻子罵:“演戲又不是力氣活,你幹嘛像條狗一樣賣力?”

當年他拖去陪考的梁朝偉,一次就考上訓練班,兩年走紅,迅速成為TVB力捧的五虎將之一,少年得意,香車美人,名利雙收。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而周星馳每個月拿著兩千塊的薪水,從20歲到26歲,默默無聞的跑著沒有名字、沒有臺詞、甚至沒有臉的龍套。

不知道是不是就像他在《喜劇之王》裡演的那樣,一次次對著大海喊:努力!奮鬥!靠不斷地自我鼓勵,咬牙撐過那些質疑、嘲笑和辱罵。他倔強得像只打不死的小強,又活得卑微地像只蟑螂。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直到1988年,那位罵他是狗的導演給了周星馳最關鍵的一次機會,演出電影《霹靂先鋒》。這一次,在折磨了周星馳多年之後,幸運女神終於給了他一個好臉色。周星馳一舉獲得臺灣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至此,周星馳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做演員了!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他開始跟吳孟達合作,逐步形成他標誌性的無厘頭的風格。1990年一年內,他接拍11部片子,平均一個多月出品一部,《賭聖》、《賭俠》、《逃學威龍》每出香港票房都破港幣四千萬元,一再打破最高紀錄。那兩年香港電影市場的票房排名前10的電影中,有7部是周星馳的,全是3000萬以上的票房。要知道,那可是九十年代初的3000萬!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好不容易獲得表演機會的周星馳非常珍惜,也非常賣力,可並不快樂。因為觀眾並沒有把他看做一個真正的演員。

他說,“我怎麼能跟譚詠麟、劉德華、周潤發那些靚仔明星比?他們是影迷心中的偶像,我只是一個醜陋的性格演員。我有一次去看我主演的電影,那些觀眾一面笑,一面罵我是衰人!”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剛賺到一點錢的周星馳自立門戶,想拍一些自己真正想拍的電影。於是,他投資拍攝了後來被奉為經典的《大話西遊》。

遺憾的是,1995年《大話西遊》上映,票房慘敗!“香港觀眾都覺得被騙了,他們沒想到,原來周星馳還可以談愛情,《西遊記》這個故事還可以用悲劇的方法解讀。”

據劉鎮偉說,那時候我看周星馳,他都不敢正視我的眼睛,我知道這個孩子已經沒有自信了。轉型失敗,周星馳首次創辦的彩星電影公司也宣告倒閉。

《大話西遊》拍得不好嗎?

2000年左右,這部電影以燎原之勢紅遍大陸,電影裡幾乎所有人物都被奉為經典,其中的情節和臺詞被人反覆剖析,令人拍案叫絕,後現代的演繹手法儼然成為一種文化現象。可這一切,當時的周星馳不會知道。

周星馳不甘心,又跟劉鎮偉拍了《回魂夜》,結果票房還是不如人意。兩部電影失利,周星馳不得不繼續跟王晶合作,迴歸屎尿屁,拍了《百變星君》。諷刺的是,《百變星君》票房好得一塌糊塗。這個事實動搖了周星馳的信念,之後他連續拍了幾部自己不喜歡但票房很高的電影。

靠打工賺了幾部戲的片酬之後,周星馳又成立了星輝公司。創業之路依然坎坷,只有《食神》的票房還算過得去。面對一茬茬模仿他的新人,周星馳更加苦悶,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於是就有了《喜劇之王》。

甲上娛樂總經理陳鴻元說,周星馳拍的《喜劇之王》,臺灣幾乎沒有人敢發行。後來《喜劇之王》成為當年香港票房冠軍,但票房不到3000萬,金像獎還是照樣看不起周星馳,連一個提名都沒給。

《喜劇之王》是周星馳一部自傳性的電影。這部電影中,男主角尹天仇既沒有拍喜劇,更沒有成為喜劇之王,但沒有人質疑這個片名。因為周星馳,已經成為華人喜劇片的無冕之王。

直到2002年,他自導自演的《少林足球》終於大獲成功,橫掃金像獎,獲得第21屆香港電影金像最佳導演獎、最佳男主角獎以及傑出青年導演獎等獎項。但那個萬眾矚目的晚上,周星馳是打車去拿獎的。

投資人林小明的太太上臺領最佳影片獎時,差點失聲痛哭,她說:“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傻了,但是事實證明我們做對了。”

而這次得獎距離上一次,已經整整十四年了。這一年,周星馳已經四十歲了。

周星馳想拍一部關於李小龍的功夫電影,早在1992年時就在想了。他對《功夫》的期望是:“我希望這部電影的每個鏡頭都是別人沒看過的。”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那個小男孩的功夫夢,一做就是三十年。《功夫》片後出現的字幕是這樣的:主演 周星馳;編劇 周星馳;監製 周星馳;導演 周星馳……拍完這部電影,他已是兩鬢斑白。

2016年大年初一,周星馳執導的科幻片《美人魚》上映,19天票房突破30億元,成為中國內地首部票房超過30億元的電影,並打破中國內地電影的票房紀錄、華語電影在亞洲的票房紀錄以及華語電影在全球的票房紀錄。

然而這部電影裡,已經根本沒有作為演員的周星馳了。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對於周星馳來說,“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有一點點成功。”

電影裡那些看似無厘頭的創意,並非即興創作,而是經過數百次的演練。“有時候得要想一百個創意,才找到一個好的創意。”他花很多時間在思考,“每天吃飯要想,走路要想,坐車要想,洗澡要想,連上廁所也要想。”想著想著,頭髮都想白了。

而今,周星馳比觀眾更明白自己江郎才盡,“很早就已經是這樣子的了,想東西越來越困難。”甚至坦誠感覺自己“時間不多了。”

我們一直說欠星爺一張電影票,終究是還不了了。因為他最需要肯定的時候已經過去。他所經歷的,就是苦苦堅持,卻被嘲笑和否定的人生與夢想。

遲到的讚美和榮譽到底於事無補。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如果說“遲到”是周星馳事業的關鍵詞的話,那麼,“錯過”恐怕就是他感情世界的關鍵詞。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後悔莫及。”一語成箴。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周星馳最知名的女友有三個:羅慧娟、朱茵和莫文蔚。

據說,周媽媽最喜歡的就是莫文蔚。莫文蔚家境良好,大方開朗。前些年向太掀起聲勢浩大的倒周風潮時,記著採訪各路藝人,幾乎沒有人正面支持周星馳。只有莫文蔚直接地說:“和周星馳拍電影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如果要我說他,只有好話。”

一個分手的前女友如此作答,坦坦蕩蕩,光風霽月,令人感佩。

朱茵在《大話西遊》裡紫霞仙子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縱然二人早已一別兩寬,大家還是心心念念放不下紫霞仙子能和至尊寶。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羅慧娟據說是周星馳的初戀,1989年二人因戲生情,相識於微。她很懂周星馳。她說,周星馳是一個極其痛苦的人,永遠都只會為了工作。他想不到一樣東西好過以前,或者比以前好,他真的很痛苦。所以你和他相處一定要很有耐心,因為你跟他講他好像聽不到,其實他都在想事情,只是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事情。

從周星馳電影裡的蛛絲馬跡來看,他念念不忘、追悔莫及的女子應該是羅慧娟。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少林足球》裡經歷了聲勢浩大的海選,最終脫穎而出的第一位“星女郎”李卉,在這部電影中只有數秒鐘的鏡頭———踩到香蕉皮摔倒,引得旁人大笑。這似曾相似的情節就發生在羅慧娟身上。當年青澀的周星馳在採訪中提到這一幕,“像只蟑螂一樣四腳朝天,哈哈哈哈哈!”

羅慧娟清秀可人,沒有太大的企圖心,從小到大的願望都是嫁人生子。她對周星馳痴心一片,據說她曾向周星馳求婚,被拒絕了。羅慧娟很委屈:“為什麼我對你痴心一片,你當我神經病!"

後來周星馳在多部電影裡反覆出現過“神經病”這句臺詞。我想,這一定是周星馳說過最後悔的話之一。

2010年,羅慧娟查出罹患癌症。

2011年3月,《西遊·降魔篇》開機。在這部電影裡,周星馳重現了二人的故事。

舒淇扭著腰、嘟著嘴說:“我就是想找個如意郎君,和他一起成個家,生一堆小寶貝。那個人就是你!”

文章睜大眼睛:“你神經病啊!”

後來,柴靜採訪周星馳,聊起《西遊·降魔篇》裡“愛你一萬年”的經典臺詞。

舒淇奄奄一息地掙扎說:“你還不承認你愛我?”

文章抱著舒淇痛哭:“我愛你。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了你。”

“愛多久?”

“一——千——年,一——萬——年——”

“一萬年太久了,就現在吧……”

柴靜問:“為什麼要用多年前的這幾句話?”周星馳答:“就可能我對這幾句話有情結。”

“我可不可以就理解說,就是一個不由分說的想法。就是,我就想在這個時候說出我人生中想說出的這幾句話?”

周星馳眼神裡透出驚訝:“你有這個感覺嗎?”然後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啊……謝謝……”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2012年6月,羅慧娟去世。

2013年2月10日,《西遊·降魔篇》上映。那一天也是羅慧娟的生日。

世間哪有這麼多巧合?

最遺憾不過是,有緣無分,情深緣淺。

有一次採訪中,眾人起鬨,問周星馳什麼時候結婚。周星馳推搪不過,卻表示,“沒有機會了吧。”

大家都很吃驚,怎麼會?年過半百在五光十色的娛樂圈實在不算什麼吧?周星馳落寞地說:“我覺得是運氣不好。”

是啊,運氣不好。

唐僧有機會在劇中說出這句話,而現實中的周星馳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周星馳:悲傷的喜劇之王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飄泊白雲外。

在世間,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但愛心,找不到比你好。

與《大話西遊》相比,

這首歌當中又添加了一句:

“從前,直到現在,愛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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