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是“偽君子”嗎?解讀朱熹迫害唐仲友、嚴蕊傳聞

嚴蕊是南宋時期的妓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擅長寫詩詞。網上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朱熹公報私仇彈劾唐仲友,他曾經迫害過嚴蕊。嚴蕊堅貞不屈,打死不招供。

朱熹迫害嚴蕊的說法來源於周密《齊東野語》,大致經過如下:

唐仲友恃才傲物,看不起朱熹的所作所為。有一次陳亮託唐仲友辦事沒能辦成,陳亮記恨上了唐仲友。朱熹有一天問陳亮最近唐仲友說了我什麼嗎?陳亮回答:“他說你根本不識字,憑什麼做監司?”於是朱熹生氣彈劾了唐仲友。

朱熹彈劾唐仲友的罪名之一,就是他和妓女嚴蕊行為不檢點。嚴蕊在獄中受盡酷刑,沒有說唐仲友一句壞話,還說:“嚴蕊雖然是妓女,但是至死不肯誣陷唐仲友!”後來還曾寫下了一首《卜算子》:"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朱熹是“偽君子”嗎?解讀朱熹迫害唐仲友、嚴蕊傳聞

朱熹為什麼要彈劾唐仲友呢?唐仲友是何許人也?朱熹真的迫害過嚴蕊嗎?嚴蕊真的是打死不招供嗎?

朱熹彈劾唐仲友經過

唐仲友是浙江人,生於1136年,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進士,任建康府通判時上萬言書,論時政,宋孝宗採納了他的建議。他博古通今,黃宗羲認為唐仲友學問在薛季宣、陳傅良之下,比葉適學問更純粹一些。朱熹比他大6歲,算是唐仲友的兄長輩。唐仲友的學說講究功利,主張務實。

淳熙八年(1181年)朱熹任提舉浙東常平茶鹽公事,提舉常平司屬於宋朝路級行政機構“監司”之一,有權力監督、彈劾地方官員。新官上任三把火,朱熹陸續彈劾了一批不法官員如寧海縣知縣、衢州知州。浙江鬧饑荒,朱熹曾親自到災區,並上奏宋孝宗要求增加30萬石糧食,並撥款170萬賑濟饑民。朱熹又在地方上推行他創立的社倉,救助那些饑民。朱熹上任不長時間就幹了不少實事、好事。

淳熙九年(1182年)朱熹巡視台州路上,遇到了外出逃荒的饑民四十多人,看見饑民扶老攜幼很悽慘,朱熹上前詢問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台州鬧旱災,官員不僅沒有救災,還照樣催要饑民們納稅,饑民不得已只得全家逃到外地求生。台州知州就是唐仲友,朱熹大怒,連上6道奏章彈劾唐仲友。

朱熹彈劾唐仲友的罪名包括:1 挪用、貪汙公款,唐仲友曾把一千四百八十二貫公款送給親戚,他還曾以官方名義釀酒,賣酒所得十萬貫沒有歸公,而是歸唐仲友所有。 2 利用審理案件的機會敲詐勒索訴訟雙方,收取賄賂。3 審理案件徇私枉法,導致一百多多人死亡。4不顧台州遭災,向當地百姓徵收苛捐雜稅。 5 公報私仇,逼死曾經彈劾過他的前江東提刑官鄭槐 6生活不檢點。與妓女嚴蕊關係曖昧

朱熹是“偽君子”嗎?解讀朱熹迫害唐仲友、嚴蕊傳聞

朱熹在彈劾奏章中列舉了唐仲友的不法行為,有人證也有具體的數額,而唐仲友之前也遭到過前江東提刑官鄭槐的彈劾,看來這些罪名不都是空穴來風,憑空捏造出來的。

朱熹彈劾奏章中的嚴蕊並沒有《齊東野語》所說的那麼俠義,她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供了他和唐仲友的所作所為。嚴蕊供述,臨海縣徐新賣酒生意不好,送給嚴蕊一百貫錢,讓嚴蕊向唐仲友說情,請求不用賠錢。徐新還送給嚴蕊7個銀酒杯。嚴蕊還曾收取楊準一百貫,幫他說情,免於處罰。

嚴蕊收取他人賄賂,為人說情干擾司法公正。並沒什麼值得同情的地方,而朱熹是秉公辦事,為民伸冤。另外朱熹在奏章中清楚寫明白《卜算子》的作者是唐仲友的親戚高宣友,而不是嚴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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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五月十六日宴會,仲友親戚高宣教撰曲一首名卜算子

唐文仲也曾上書自我辯解,但是由於他的文集已經散失,無從得知內容。而當朝宰相王淮正是唐文仲的親戚,王淮百般維護唐文仲。也有一些人藉機攻擊朱熹,本來朱熹的奏章有理有據,彈劾下級官員也是他的職責所在,現在彈劾唐文仲反而引發了一場官場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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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淮後來將事情彙報給了宋孝宗,王淮說朱熹、唐仲友是因為學術不同,朱熹是程頤學派,唐仲友是蘇學,整件事就是書生拌嘴。王淮為了維護唐仲友,故意淡化唐仲友的違法事實。而宋孝宗也信以為真,沒有理會朱熹的彈劾。不過唐仲友最終還是丟掉了官職,朱熹也自行辭職。

朱熹眼裡容不得沙子,試圖以堂吉訶德戰風車的勇氣,來改變整個南宋貪汙糜爛的官場風氣。從某些貪腐官員角度來看,這是動了他們的奶酪,如果追究了唐仲友責任,那麼他們就是下一個。

從皇帝的角度來說,官員貪汙有些生活作風問題,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沒有威脅到皇帝的統治就行了。南宋像唐仲友這樣的官員太多了,根本打不完的。所以皇帝沒有說朱熹做的不對,但是也沒有嚴厲處罰唐仲友,畢竟在道義上朱熹佔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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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同時代人對彈劾唐仲友的看法

關於朱熹彈劾唐仲友的是非,與朱熹同時代的陸九淵、楊萬里都支持朱熹,贊同他彈劾唐文仲。陸九淵說:

朱元晦在浙東,大節殊偉,劾唐與正 一 事,尤快 眾人之心,百姓甚惜其去,雖士大夫議論中間不 免紛紜,今其是非已 漸 明 白

陸九淵說朱熹在浙江彈劾唐仲友,大快人心。百姓都不願意朱熹離開浙江。雖然有人議論紛紛,現在已經證明了朱熹做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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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萬里在彈劾唐仲友事件過了六年,上書宋孝宗支持朱熹。

熹以監司而劾郡守,郡守廢而不用,監司亦廢而不用,以郡守為是乎,獨當伸監司以養其直也,不當廢監司也,以監司為是乎,則當廢郡守矣,今也熹與仲友兩廢而兩不用,臣不知此為賞耶?為罰耶?使仲友而無罪,仲友何不請詣廷尉以辨之?使熹而舉按之不實,朝廷何不聲熹之罪以罰之?何直為此憒憒也?

楊萬里指出朱熹彈劾下屬屬於履行職責,假如唐仲友沒有犯錯,朱熹也不應當受到懲罰。如果認為朱熹彈劾的對,那麼應該罷免唐仲友,現在卻是兩個人都免職。假如唐仲友沒有犯罪,為什麼不敢上廷尉為自己辯護呢?楊萬里話裡話外認為朱熹彈劾的對,不應該辭職。楊萬里也並非朱熹道學中人,他的看法比較客觀,符合歷史真實。

朱熹是“偽君子”嗎?解讀朱熹迫害唐仲友、嚴蕊傳聞

稍晚一些的吳泳也認為朱熹彈劾的正確:

夫熹大儒所言又是使事仲友庶官所為,又有實跡,而當時區處乃而

吳泳說朱熹彈劾唐仲友證據確鑿,但處理結果卻不公正,為朱熹抱屈鳴不平。

因此朱熹彈劾唐仲友絕非是公報私仇,也不是因為唐仲友與自己學術不同,故意打壓唐仲友。彈劾官員是他職責所在,也有相關證據證明他所言非虛。

《齊東野語》記載的朱熹迫害唐仲友首先是來源於傳聞,與真實歷史並不符合。再者周密生活於南宋末年,距離朱熹的時代已經一百多年了,難免會以訛傳訛。周密本人也反感朱熹道學,因此《齊東野語》記載朱熹迫害嚴蕊並非事實,嚴蕊俠女形象純屬藝術加工編造出來的,並不可信。

最後以南宋太學士大夫評論此事的一首詩作為結尾:

周公大聖獨遭謗,元晦真賢亦被譏,堪嘆古今兩陳賈,如何都把聖賢非?

參考資料:

《齊東野語》《晦庵集》《朱熹年譜》《象山集》《誠齋集》《四朝聞見錄》《宋元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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