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气象局长(七)

【小说连载】气象局长(七)
【小说连载】气象局长(七)

弘伟又开始过起他那孤独的生活。晚上,陪伴他的只有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他眼睛不好,不能看书了。唯一能使他消磨这段难挨时光的就是那把小京胡了。夜阑人静之时,他不由的常常这样想:想不到读了十几年书,竟落到这步田地。难道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就该如此?唉!中国的知识分子呀!

不知道是搬进粉坊的第几个晚上,这天弘伟的心情稍感痛快,又操起小京胡拉了起来,悠扬、悦耳的京胡声似小溪的流水在静夜里潺潺地流淌着,朗朗的月光从窗外泻了进来,把屋子照得如同白昼。弘伟纵情地拉着,只有在这时候,他才忘记了一切,陶醉在贝多芬创造的美妙的音乐世界里。

房门轻轻地开了,闪进来一个人影。弘伟一惊,回过头来:“小玲!”几天没见小玲了,她变化得如此之大,脸色惨白,先前的红润不见了,两只乌黑有神的眼睛变得暗淡起来,眼泡红肿着。

她怎么夜里跑到这来,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弘伟怀着警惕的心情。

小玲手扶着门框,两眼直盯盯地瞅着弘伟,她见弘伟没有吱声,也没有什么举动,竟呜呜地哭起来。

弘伟惊呆了,手足无措,有生以来,还没有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这么哭过。

他上前走了几步,轻轻地问道:“小玲,你……怎么啦?”

小玲睁开泪水迷蒙的双眼,委屈而又抱怨地说:“弘老师……你太不懂一个姑娘的心了……”

“唉!小玲,你叫我怎么说哩……”

“弘老师,你胆子咋这么小哩?”

“小玲,你……别……我……”弘伟变得语无伦次了。他竭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打算向小玲做一番耐心的解释,谁知小玲猛地扑过来,一头扎在他的怀里。弘伟仿佛触电一样,身体震颤了一下。扑过来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猛兽,一个柔软而温热的躯体,在他的怀里抖动着,他感到周身热烘烘的,血液流得更快了,一颗心在猛烈地跳荡。

多好的姑娘呀,如果不是因为……我非娶她不可。他想说几句话,几句什么样的话哩?安慰她?答应她?拒绝她?弘伟的思维混乱了。不知说什么好,小玲躺在怀里,周身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气息,使他有些昏惚,不能自己了。男女之间的性爱终于战胜了他的怯懦和矜持,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玲那柔软的发丝、滚烫的脸庞……

粉坊外面的门“哐当”一声开了,几道雪亮的手电筒光射了进来,几个人吵吵嚷嚷地闯了进来。

弘伟一惊,轻轻地推开了小玲,小玲从痴醉中醒来,惊恐地站着。

闯进来的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是于权红,他恶狠狠地瞪着弘伟,“嘿嘿”地冷笑几声:“姓弘的,你是什么东西。小玲是我的未婚妻,你深更半夜勾引她,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行为吗?”

弘伟不怕于权红威胁,因为他没有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他担心的是小玲,这个女孩子能经受住这种事情吗?

小玲怒目圆睁,狠狠地啐了于权红一口:“呸!不要脸,谁是你的未婚妻?”

于权红没理小玲,上前一步,挥起拳头,就要打弘伟。弘伟正色道:“怎么,你想打人?”

“打你还是轻的,你这个‘反革命分子’,还要抓你哩。来人哪!把这个流氓捆起来。”于权红怒吼道。

跟着于权红进来的几个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不由分说,把弘伟捆了起来。尽管弘伟挣扎、反抗,小玲抗议,也无济于事。

“把这个流氓分子押到大队部去!”于权红吼道。

弘伟的屁股重重地挨了几脚。

弘伟被押到大队部,仍旧没有松绑,被按在板凳上坐着。两个民兵在门外轮番看守。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像一阵狂风暴雨。半小时前,弘伟还在自由自在地拉京胡,和小玲谈话,此刻却被五花大绑,成了犯人。

唉!厄运,一个接着一个。

说不定更坏的命运还在等待着自己。

悲戚,愤怒,使弘伟难以成眠。

天亮了,一宿未合眼的弘伟,浑身麻木,双眼困得睁不开。只听门“呯”的一声被踢开了,于权红高吼一声:“姓弘的,你是自作自受!”对身边两个民兵说:“来,把这个流氓分子押到公社革命委员会去!”

“起来!”

“站起来!”

两个民兵吆喝着。

弘伟抬起酸痛的屁股,发胀的两腿,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

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大人,有孩子,但更多的是妇女,他们怀着不同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被捆绑的外乡人。

“反革命分子还耍流氓,不要脸,呸!”

“好好的一个黄花闺女叫这个四只眼糟蹋了。”

“听说三十多岁了,还没有老婆。”

弘伟涨红着脸,并不是因为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蒙受了天大的耻辱和冤枉。他感到胸膛发闷,热血直往脑门涌,愤怒到了极点。他想喊,想叫,想申辩,可是,这种事情,短短的几句话怎么会说清楚哩,况且,越辩越会弄假成真,使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地步。

不明真相的人们呀,你们可曾知道一个气象干部蒙受的不白之冤呀!

弘伟低着头,匆匆穿过围观的人群。大队部门前,停着一台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

两个民兵把弘伟架上了拖拉机。拖拉机开动了,在乡村低洼不平的沙路上奔跑着,车后荡起一股黄尘。

一九七二年秋。

沉雷滚,乌云翻,烈性的大漠,又一次激动起来了。

“霹啪”,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轰隆隆……”拉磨雷叫个不停,夜幕中,天地连成一片,大雨滂沱。

弘伟被押送到红海子公社革命委员会,也叫公社治安指挥部,负责本地区的治安保卫工作。权力大得很,可以抓人、押人、审人,甚至可以判人。在当时公检法专政机关尚未恢复的阶段,治安指挥部几乎囊括了三家的权力。

弘伟被推进一间屋子里。这是一间不太宽敞,摆设也极普通的屋子。屋子中间放了一张三个抽屉的旧办公桌,上面摆了几本书和墨水瓶、水杯之类的东西。桌子旁边摆了两把椅子。

弘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谁知不大一会儿工夫,于权红领着两个戴红袖标的民兵,一进门就噼里啪啦把弘伟打了一顿。

弘伟非常恼火,“怎么,你们还要打人?”

“打人,打你有啥不行的。对你这号反革命分子就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这三个“小造反英雄”,把弘伟打够了,于权红也觉得出了一口气,气狠狠地说:“咱们走”。

一夜的折腾使弘伟精疲力竭,精神恍惚,浑身疼痛,一动也动不了。

现在已经九点多钟了,弘伟没吃早饭,昨晚也没吃,饿得不行了,昏倒在砖地上。

他不知道命运还将如何摆布他。

晕晕乎乎听到门“哐当”一声响了,弘伟一惊,走进来一个魁梧的汉子,两道浓黑的剑眉,显得英俊潇洒,年龄不过二十八、九岁光景。

进来的人先一怔,然后用鹰一样的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弘伟,眉头皱了皱,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轻轻地推开门,对门外喊道:“来人!”

门响了,走进一个戴红袖标的人,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给这个人松绑!”

小伙子走上前来,三下五除二解开了弘伟身上的绳子。弘伟感到麻木的上肢顿时轻松起来,凝固的血液好像流畅起来了。他想,大概这个人知道我这副样子是跑不掉的,因此才松绑。

进来的这个人叫高建忠,是红海子公社武装部部长,现在兼任着治安指挥部的总指挥。他是本地人,在部队服役五年,复员前为连长。大前年回公社,先是在公社武装部当干事,后来被提为部长。一般情况下,高建忠是不审人的。对抓来的人进行处理时,他才参与,并有权决定。遇到特殊的情况,他才审人。

今天早晨,他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了车家渠大队打来的电话,说昨晚捉住一个奸污女人的坏分子,已经派人押来。指挥部负责的两个头头没在家,这个被抓来的人只好自己亲自审了。

高建忠走进屋,先是一愣,紧靠椅子躺在砖地的中年人,斯斯文文,脸被打得黑青蓝淡的,看相貎,不像什么流氓分子。高建忠土生土长,从部队回来后,经常下乡,本公社的人几乎全认得,可是眼前站着的这个戴眼镜的人,在自己的记忆中,却没有印象。啊!想起来了,就是木伦镇气象站那个“反革命分子”,下乡改造的人。高建忠虽说是治安指挥部里的负责人,可他不主张随意抓人、押人、审人。

高建忠瞅瞅表,见时间不算太早了,得赶紧审完抓来的这个人,还有许多事等着自己处理哩。

审问开始了。

未完待续……

气象东胜

风雨相守 冷暖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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