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不傷心


清 明

文/付惠民

清明時節,春和景明。關中平原上麥苗青青,綠色如茵,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燦燦如金,狀如織錦。白色地膜覆蓋成條條帶狀,井然有序。桃園灼灼其華,一派欣然景象。可是往黃陵老家走,景色越來越暗淡。不時能看到山上大片大片的山桃花,煞白煞白的難掩衰草荒涼之感。

清明不傷心

回家的心情是複雜的,沒有過去迫切的感覺,只是從心底裡湧動出難受的感覺。母親在世的時候,我一般都會選擇在過年的時候回家,一大家人團聚,和和睦睦,盡情享受老人的嘮叨和可口的飯菜,心中很是快意。可是這美好的情景很快就不復出現,母親已經去世快兩年了。在工作的地方,夢裡經常能夢到母親,真真切切,醒來淚溼枕巾,神情恍惚。每到清明前後,給母親掃墓的心情非常迫切,思鄉的感情愈加濃烈,只有清明回家,心裡才會踏實,只有清明回家才能將思鄉的情緒理順。

清明不傷心


回到縣城,才知道父親到一個親戚家去了,當天晚上回不來,我只好在縣城等候。三哥,弟弟都在縣城做生意,忙的不可開交,一年不見,噓寒問暖。晚上有空去拜訪高中的同學,其間雖然一見如故,但難免有生疏之感。晚上在朋友家住了一宿,床簞冰冷,和衣而睡。第二天一早,去超市給父親買了些奶粉,蜂蜜,茶葉之類,又去菜市場買些蔬菜,水果,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三哥的玩具店裡。忙完以後,去黃帝陵看祭陵去了,因為當時實行交通管制,也回不了家。三哥託個熟人,找了一個工作牌,我就戴上這個牌子去大殿看祭陵。上高中時參加過一次祭陵,但遠不如現在的隆重氣派。黃帝陵景區風景秀麗,祭祀大殿氣勢雄偉,非常壯觀,興奮之餘拍了許多照片。看完祭陵已是中午一點多,就打車回家,在候莊中學接二哥和侄女一起回家。回到家裡父親還沒有回來,大門上鎖,二哥去鄰居家找我家的鑰匙開門。想想母親若在的話,我什麼時間回來她都在家,大門都是敞開的,院子永遠是乾乾淨淨的,有掃帚掃過的痕跡。窯洞上的炊煙裊裊,頓時有飢腸轆轆的感覺,而現在這種情景只停留在記憶中。

清明不傷心


打開冰冷的鎖子,推開柵欄門,院子裡空空蕩蕩,靜寂的院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鳥在樹枝的叫聲,沒有柴門聞犬吠的溫馨。母親去世以後,我們都讓父親養一隻狗,給他做伴,但他一輩子沒有養過狗,嫌麻煩,就一直都沒養。回家如果能聽到狗的叫聲,這農家小院也多少有些生氣。就這個不起眼的小院,母親在世的時候,春天蘋果花開,香氣蓊鬱,夏天韭菜綠格瑩瑩,割一茬,很快又上了一茬,黃瓜將支撐的瓜架壓的歪歪斜斜。

清明不傷心

西紅柿鮮豔欲滴,酸甜可口。院子前的月季,月月開花,天天花香。院子裡種很多蔬菜,一到秋季,胳膊粗的白蘿蔔,從泥土中上露出半截,我們從學校回來,母親很快從院子裡拾掇青菜,拔新鮮的蘿蔔,切成細絲,裝在罐頭瓶子裡,讓我們帶到學校去吃,農村的孩子,幾乎個個都有這樣的經歷。秋天的時候,滿院子黃燦燦的玉米棒子掛在木頭杆上,紅彤彤的蘋果掛在樹上,伸手可摘,這些無不透露出豐收喜慶的感覺。任何時候回家,小院裡都是生機勃勃,滿眼蔥綠。這個農家小院從父母一磚一瓦地蓋起來,到現在差不多有二十年的光陰。二十年不知不覺就從這裡溜走了,從來沒有感覺到時光在自家小院的匆匆流逝,二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留下多少快樂與歡笑。

清明不傷心


母親在的時候,小院是溫馨的,小院是熱鬧的,每年過年的時候,大小十幾口人,歡聲鼎沸,其樂融融。而這兩年,這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回來的人總是不全,回家都不一定能照個面。曾經多少年回家沒有愁緒,都是雀躍和快樂的,也沒有感覺到自家小院有什麼特別之處,而這一兩年時間,就想著小院過去的溫馨時光,感念著母親的千般好處。我工作離家較遠,每次回家的時候,母親都站在自家門口,望眼欲穿,等待兒子的歸來。回家的孩子,看到母親雙鬢的白髮,吃著母親親手做的熱乎乎的飯菜,聽著母親絮絮叨叨的話語,是多麼幸福又愜意的事情。而今後,這一切永遠成為遊子心中的回憶。沒有了老母親,回家的步履是沉重的,回家的鍋灶是冰涼的,依稀的夢裡,兒子身上的衣服是單薄的。而從老家回到單位,習慣性給母親打電話報一路順利的話,永遠不知給誰說了。故鄉是因為母親而存在的,是因為父母而充滿濃濃的情味的,假若父母都不在了,故鄉也就遠去了。一樣的故鄉,不一樣的感受。現在回來,飯要自己做,鍋要自己洗,想說的話沒有人傾訴。那時雖然也曾為貧瘠的生活焦慮過,也為各自的出路彷徨過,但最終的結果是我們都從這個偏僻的農村走出去,從這個小村莊走向更廣闊的天空。


放下行李,就去母親的墳上掃墓,從家裡到自家的地裡步行十幾分鍾就到了,我卻走的很慢很慢。故鄉的小路彎彎曲曲,坑坑凹凹,溝溝壑壑很是荒涼,草還沒綠起來,地裡的泥土很乾,泛著一層黃色,沒有一點溼潤。而油菜地也不多見,稀稀疏疏的油菜花剛開放,田地裡,幾個人在辛勤勞作著,頭始終都不往上抬,也沒看到我回來。我的故鄉還很貧窮,很落後,多數人住的還是窯洞,窯面是土的,院子的牆是土牆,村子裡的道路還沒有硬化,喝的水還是水窖中不衛生的雨水,可父老鄉親們沒有怨天尤人,勤勞地耕耘在這塊並不富裕的土地上,從心裡感慨農民很辛苦很無奈。

清明不傷心


走到自家的地裡,看到曾經春日鮮花,秋日碩果累累的蘋果園已經沒有一顆樹了,只有乾涸的泥土,沒有一顆樹了,已經沒有人有時間去打理這些果樹,樹多數已經老化,腐爛很嚴重,只好僱人挖了,種莊稼。在母親墳前,插上香火,燒紙,燒紙錢,奠酒,三次跪拜,用最傳統的方式表達心中的懷念。掃墓結束,已經是淚流滿面,對母親的懷念,對故鄉的熱愛,全都在那一瞬間釋放出來。二哥家的小女兒,從小在農村長大,一直是奶奶照看著長大,和爺爺奶奶的感情很深,現在上三年級了,非常懂事,已經泣不成聲。本來不帶小孩子到這裡的,她一個人沒地方去,只好讓她來,讓她幼小的心靈過早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無奈。在自家地裡轉了一圈,靜坐了很久,看著那偌大的土堆發呆,因為路途遙遠,一年就回一次老家,經常在夢中夢見母親,醒來悵然所失,只有選擇清明節回家,給母親墳頭插上柳枝纏紙的花樹,用鍁給培培土,用傳統的方式祭奠,才感覺心裡踏實。藍天黃土,靜默一冢,草木一春,逝者如斯。

返程的路上,坐在乾淨的大巴車上,一言不發,默默無語。回一次家,就感覺像生了一場病似的。老人漸漸老去,故鄉越來越遠。故鄉的人和事都與我陌生了。每個人按照自己的習慣在各自的天底下生活,習慣了這裡的一切,我回故鄉反倒不適應了。每次回家也是匆匆忙忙,在家裡住一兩宿就走,感覺自己好像是客人了。兄弟們都忙忙碌碌做著自己的事情,為生計奔波著,而父親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而不願意和兒女們一起生活。故鄉還一如既往的貧窮,勤勞善良不能給這些樸實的人帶來豐碩的收穫,而生活還要繼續。故鄉的許多事情都讓我心情沉重了許多,我自己明白,無論自己走多遠,永遠像天上的風箏被故鄉用一根細細的線牽著,故鄉已經深深地浸入了我的每一個細胞,故鄉的山山水水,溝溝岔岔,都留下了苦澀的記憶和不盡的歡暢,留下了清明時節草長鶯飛,燕子呢喃,杏樹,桃樹芳菲的季節,在村裡一顆大樹掛著的鞦韆上輕輕搖擺,享受和風細雨不須歸的快樂。

寫於200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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