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父親1930年生人,若在世,今年剛好90歲。

2004年,修理了一輩子地球的父親,活到74歲去世。那幾年,我們邯鄲轄區農村推行火化制度。

那幾年,有特不情願火葬的老人死了,不發喪,也不朝祖墳下葬,夜裡靜悄悄地偷埋在自家某塊責任田裡,墳頭都不留。

偷埋的人被縣鄉發現,就會被起屍重新火化。這場景讓父親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我心想,人死了,土葬火葬,最終還不是還原於泥土麼?當然作為兒子,情商再低,也不會造次把這話說出口。

能感覺出父親對火葬的無奈,可當2004年農曆7月21日早晨8時許,父親嚥下最後一口氣,屍首在家停靈三天,還是火葬了。弟兄幾個,火葬父親是我做的主。我想,讓父親儘快歸於泥土吧!這是每一個活著的生命的歸宿:泥土。可泥土也是我們每個人生命能量的源泉。

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父親是多麼的熱愛土地?儘管父親相信天圓地方,聽我們說地球是個圓球,自嘲農民是修理地球的,他總搖頭不相信。可父親對於土地的感情,沒見過有一個農民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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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8歲成為孤兒,在家族一位曾祖家長大成家立業,到進入高級社之前,父親真是白手起家,竟然省吃儉用買了15畝地。一夜之間,15畝地歸生產隊集體所有了。父親成了生產隊一名社員。

買了15畝地,這是父親經常引以自豪的,那意思,要不是生產隊集體經濟,父親也要向地主階層奮鬥終生了。

我能感覺到父親熱愛土地是從生產隊後期,有了自留地開始。父親每天利用到生產隊出工間隙的起早貪晚,伺候那一畝多自留地可謂盡心盡責。那時,沒有任何車輛,父親就靠肩背籮筐,把自留地高的地方挖土,一籮筐一籮筐,背到低窪處墊上。

從高處挖土,挖一鐵鍬,隔一柞遠,再挖一鐵鍬。父親說,這平整土地不能一鍬一鍬挨著挖土,那樣挖土,把這塊陽土全部挖走了,這片陰土種上苗長勢弱。

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父親說,這平整土地,要是一塊地高低不平差距小的要“花鐵鍬”挖土;要是高低差距大的,就要在高地方挖一道膝蓋深一鍬半寬的溝,把挖出的土墊到低窪處,然後再把挖的溝進行平整。

那多遠距離挖一道溝呢?父親說,這要估計這塊地高低不平的差距來計劃,太高的地方,挖溝距離近點,要不是太高挖溝距離就遠點。只有平整得像鏡面一樣的土地,才能長好莊稼,下雨,澆地水均勻。

父親秉承著對土地的虔誠,把一畝地自留地平整得真和鏡面一樣。農家肥撒施均勻。點化肥,別人家都是隔一壟開穴埋化肥。而父親要每一壟苗全部埋上化肥。

父親說,這隔著一壟埋化肥,這邊的麥苗根距離化肥遠,就像人吃飯,坐在桌子這邊,隔著桌子去那邊用勺子舀飯得勁麼?這莊稼苗也是生靈,和人一樣的。

憑著父親對土地的虔恭,那一畝多自留地,在我們村裡不管是小麥還是玉米,長得最好,也是這一畝多自留地,一年比鄰居家多收兩三百斤糧食,在那個困難年代,我們兄弟沒有捱過餓。

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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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實行生產責任制,生產隊的土地按照人口分到了農戶。站在自家做主耕種的地頭,父親臉上每天掛著笑容,他說:很快咱們都就吃上白饅頭了,不再讓你們吃玉米麵窩窩頭了。

我也長成了十幾歲的少年,跟父親並肩耕種土地。秋天收穫玉米,我拿著钁頭才砍了兩壟,父親看了後,說,這樣不行,你得把玉米根茬一钁頭刨掉,不刨掉根,犁地牛拉得沉重,粑地粑不散土壤。

按照父親教導,刨玉米可就費勁了。父親說,費勁也不行,當農民還怕費勁呀!勁兒這東西吃頓飯喝點水就長上來了。我手上磨的燎泡破了,感覺生疼。

父親見我左手抓著右手,皺著眉頭,嘴裡唏噓著疼痛,便笑道:看你這點骨氣,好漢拔掉頭都還張著嘴要再吃倆饅頭嘞!父親放下钁頭,從地上抓了一把土,拉出我燎泡破了的右手,用土摩擦。果然一會兒,手就沒那麼疼痛了,父親說,土是寶貝……

玉米杆刨完,捆成個,從地裡扛出來堆到門前,用鍘刀鍘碎,粉成面,是餵豬的飼料。

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因為播種小麥,需要牛耕地。耕地之前要淨地,用竹耙子把掉在地表上的玉米葉子等摟成一堆一堆的。摟好,我看鄰居地點著了淨地後的雜物,我就手拿玉米包皮去鄰居地裡引火。

剛點著一堆,在地那頭平地的父親瞪著眼扯著嗓子喊:別點火,把地就燒壞了,別點火。父親邊喊邊跑來,舉起鐵鍬迅速把火拍滅。父親說,這地表土上有油,可不能亂點火,火一直在這著,就把地燒死了。

看著一臉疑惑的我,父親說,這長好莊稼的都是活土,是有生命的,可不能把土燒死了……

地裡的玉米葉雜草清理完,要洇地造墒。機井水流到地裡的壟溝後,跑水了,我就地挖土擋壟溝。父親奪過鐵鍬把說,擋壟溝別就近挖土,看那裡稍高點,就轉身從高地方挖土擋壟溝,這樣地越種越平整。

父親說的是真細,少年的我隨著年齡增長體會到了父親的細心:伺候好土地,土地才會感恩回報咱農民。

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3

在後來的年月裡,家裡要蓋新房用土,父親把用土都跟平整土地結合起來。

例如村東那塊跑坡地勢,全隊誰家的莊稼苗都是高處長勢差,窪處長勢好。父親硬是利用蓋房用土,把高地方的土,還像以前自留地平整一樣,在播種小麥前,一道溝一道溝,把挖出的土用排子車拉回去。就這樣,本來一頭高一頭低窪差一尺多的地塊平整了,莊稼苗自由也長得勻稱了……

再後來,父親年事已高,十幾畝地分給了我們兄弟幾個。又隨著機械化發展,每年耕地播種小麥,把肥料灑在地裡,拿著麥種在地頭等著播種機,鐵鍬也不拿了。割麥子鐮刀也不拿了,只開著車拿著袋子接走麥粒。每年慌慌張張收秋種麥後,急著到外打工掙現錢去。

咋父親這麼深愛的土地,對於我們來說地就像雞肋一樣?晚年的父親,秋收種麥農忙時,倒揹著手來地頭看看,搖搖頭嘆息一聲:這才吃了二十來年白饅頭,看你們都就不想吃了,土地哪能這麼糟蹋?總有一天,你們還會餓肚子的。

父親摯愛土地,我咋就沒那種虔誠了?土地不再是農民的圖騰了麼?

最近這幾年,五月新收穫的小麥在地頭就賣了,秋天的玉米棒子也是在地頭直接賣掉。我再也沒有平整過土地。澆地時,高了就水小,低窪處自然水大。地頭因為播種機不到位一小片沒苗,也不再去補種。

我們都是收了今年的,不會考慮明年的,因為我們修理地球,即使繼承像父親那樣精細,收穫的那點糧食,買個千兒八百的,怎麼能平息下來儘快攫取財富的慾望?

是的,父親生前說的餓肚子,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但眼前不餓著就行,我們都相信了這地球又不是靠我們一個人來修理的……

至於誰來修理?那就不是我們小民思考的了麼?您說呢?和回村歇歇同感的請點下右上“關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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