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湧星馳,明月生輝一一回眸千年粵北詩壇


雲湧星馳,明月生輝一一回眸千年粵北詩壇


  • 李 迅


嶺南在中國古代文明社會的版圖上,被視作“蠻夷”之地,這裡山重水複,密林深谷,瘴氣瀰漫,被巍巍五嶺山脈所阻隔,故而地曠人稀,比黃河流域開發晚了幾百年。粵北連陽一帶,起初歸楚湘管轄的時間較長,基本屬於荊楚文化範疇;南(雄)、韶(州)則為古代南北通道,與中原接觸較多;南雄、始興二縣,地臨贛南邊境,並受江西文化風情的影響。因此,相對於粵東、粵西、南路及廣西而言,這些地方的開發,自然要更早一些。

粵北經濟在嶺南捷足先登,打開了文化交流的瓶頸,人才湧現,星輝熠熠。在古代,漢語文化的表徵就是詩歌,而“嶺南詩祖”張九齡就誕生在粵北韶關,這位唐朝宰相用驚豔世界的名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成為了《全唐詩》之首,也證明了嶺南詩歌在華夏文學寶殿中的重要位置。

張九齡:江山為事,獨領風騷

可以說,粵北詩壇的輝煌驚豔於唐代。

明丘浚《張文獻公集·序》說:“蓋自三代以至唐,人才之生,盛於江北。”清李玉鳴《瀧涯集·序》也雲:“嶺南詩學最盛,自張曲江文獻之宋,揚風扢雅,歷宋、元、明,代不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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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有關史籍記載,在唐代之前,粵北就有著名的文士湧現。西漢湞陽(今英德)人何丹,鄉里舉茂才;東漢桂陽(今連州)人唐珍,自幼被稱為神童,官至司空;而與唐珍同時代的曲江人郭蒼,精詩文;東晉曲江人張魴,廣涉經傳;南朝梁連州人廖衝,博學能文,兼通經史;南朝陳曲江人侯安都,雖是著名戰將,卻滿腹經綸。

在張九齡前後,粵北還有一些以詩文著稱的名人。張九齡的伯父張宏雅,比張九齡早半個世紀,首得進士及第,開粵北科舉風氣之先。比張九齡晚一個半世紀的連州人劉瞻,也兩度入相,名震天下。可惜,上述這些人的詩作都已失傳,他們的創作風貌無從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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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帝國是一個詩的國度、詩的世界。5萬首唐詩,登上了我國古典詩歌繁榮的“珠穆朗瑪峰”。而唐詩百花盛開結出的累累碩果,芳菲千年,歷久彌香。這種繁花似錦、天才爭鋒的局面,有賴於經濟、政治、文化、藝術等多方面的潛然孕育和有力助推,更是數以千計唐代詩人創造性地總結與運用前代詩歌創作的經驗,以推陳出新的姿態催生的智慧結晶。

事實上,唐代以詩賦取士,而詩學為一切舉子的必修課。愛好詩文,競相唱和,上行下效,蔚為大觀。在唐代300餘年的歷史裡,沒有一個仕人不與詩歌結下不解之緣,而詩歌則是仕人才情的表徵。

縱觀嶺南的文化發展史,有賴於邊將、謫宦以及僧侶南行時的文化傳播。據考,張九齡、劉瞻的先人都不是嶺南土著,是因戰事或任職的需要,輾轉居留於粵北;韓愈、劉禹錫在中唐被貶至陽山、連州,謫居較長時間。惠能在曹溪弘揚佛法,成為佛界的“南禪”之祖。由此可見,他們對粵北及嶺南中古封建文化的發展,作出了有目共睹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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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五代是粵北詩學的鼎盛時期,其時的粵北開發雖處於肇始階段,可是人口眾多,經濟、文化的發展在嶺南佔有領先地位。據考,有作品傳世的13位唐、五代粵北籍詩人,大多崛起於科舉、混跡於仕途,並經受過底層生活的摸爬滾打。他們的作品,絕大部分收錄在彭定求等編輯的《全唐詩》。

張九齡(678—740年),是盛唐傑出的政治家和著名詩人。在古代,有人把張九齡的詩尊稱為發“張曲江體”;有人說張九齡“首創清澹之派”;有人說張九齡的律體詩“相與繼述,此體始盛”;還有人說,張九齡為“後出詞人之冠”;“超出一格,為李(白)杜(甫)開先”。這些評價,無不首肯了張九齡在詩壇的至尊地位及詩藝造詣。

數十年來,張九齡在初、盛唐詩風轉變中的助推作用,為一些研究者普遍認可。其實,張九齡有一代賢相的制高點,加上他那勢成風範的道德與文章,人們承認他為“盛唐文人所敬仰的時哲和文宗”,也認可他是“嶺南最傑出的詩人”,“開創了盛唐的詩風”,進而確立了張九齡“在文壇上的領袖地位”。

張九齡的詩作雖僅存210多首,四言、雜音、五言古體、樂府及五、七言律、絕與排律,各體大備,尤其五古、五律的成就更為出眾。他提出了賦詩“志善”、賦詩“光烈”、賦詩“揚美”的理論綱領。特別是在晚年,他被貶之後,寫了《登荊州城樓》、《荊州作》、《雜詩五首》及《照鏡見白髮》等一批具有切膚之痛的作品,並有堪與陳子昂共相媲美的12首《感遇》詩,把張九齡稱為“有真才實學、身體力行的文壇領袖”、“唐詩革新運動的有理論、有實踐的開拓者與奠基人”,並非過譽之詞。

在詩論方面,張九齡也有獨到高見。他的《陪王司馬宴王少府東閣序》一文,可以說是嶺南文人最早的一篇有關詩論的文章。張九齡指出:“夫道行與廢,命也,非謀之不臧;命通與塞,時也,豈力之為弊?古之君子推分,養其和,仲尼得之以絃歌,傅說因之以版築。”

張九齡主張:“以風月為懷,江山為事”,“歌《滄浪》以放言,詠《蟋蟀》而傷儉,蓋古人之作者,豈異於斯?盍賦詩以揚其美。”把這篇序結合張氏《晚登王六閣》、《晚憩王少府東閣》等詩來看,這些“雅正衝澹”的詩歌,正是其詩論的實踐。

在《益州長史叔置酒宴別序》一文中,張九齡指出詩人賦詩時所遇的情境:“聲欲成文,發中堂之弦管;志在擊節,感四座之衣冠。必名義而為言,雖聚散而何有。酒酣相顧,驪歌及作。白日西下,缺壯士之翻車;青山難登,忠臣之叱馭。凡我明懿,賦詩餞行。”

在張九齡的家族中,張隨(族侄)、張仲方(族孫)、張偁(從侄曾孫)等人,繼承其家學淵源,也有一些詩作傳世。雖然數量不多,也能反映唐帝國由盛而衰的某些側面,讓人看到世風變化對詩歌創作的影響。

中唐時期的曲江人劉軻,是一位頗有成就的歷史學家。一生著述甚豐,人稱其“文章與韓(愈)、柳(宗元)齊名”。只是他的著作幾乎全數亡佚,無法窺其全豹。今存遺文14篇,《牛羊日曆》一卷。詩僅存《玉聲如樂》一首,可見劉軻對詩歌創作也有較高造詣。

晚唐前期桂陽(今連州)人劉蛻,著述、詩作頗多。傳下來的《文泉子集》一卷,能堅持韓、柳領導的古文運動的宗旨,反對文壇上“纂組俳儷”的不良風氣。其中《文冢銘》一篇,最為世人傳誦。所作《覽〈陳拾遺集〉》詩一首,也能繼韓、柳之後,對陳子昂予以高度評價。

在晚唐的粵北詩人中,要數翁源人邵謁的成就較高。《唐才子傳》:“苦吟,工古調”。其詩學孟郊,今存32首,其作大多針砭時弊,題材多樣,思想深邃,風格沉雄,是大唐帝國行將沒落的真實寫照。明黃佐《邵謁傳》說:“謁以晚唐一介士,獲其永名,與諸名家並行,其詩當不下人矣。”

翻開每位晚唐代詩人的集子,常可發現,不少詩人在考取科舉之前,大多過著貧困苦寒的日子。“傷貧”自然成為慣見的題材。邵謁出身貧寒,卻勵志向學。史傳稱他“性剛躁,詩多刺時事”。邵謁詩集中最有價值的是他那些同情民間的疾苦,表露封建社會底層人物不滿情緒的詩篇。如《歲豐》詩:“皇天降豐年,本憂貧士食。貧士無良疇,安能得稼穡?工傭輸富家,日落長太息。為供豪者糧,役盡匹伕力。天地莫施恩,施恩強者得。”此詩別出機抒,從歲豐著筆,寫出沒有土地的僱農怨憤的心情,用意更為深刻。邵謁還關心勞動婦女的命運,如《寒女吟》,描述一位貧家女子,終年辛苦勞作,養蠶織素,仍過著困窮生活,年紀大了也無人聘娶:“家貧人不聘,一身無所歸。養蠶徒苦心,繭熟他人衣。”詩中還揭露軍富家女子卻不用勞動,身穿綾羅綢緞,盡享人間富貴。最後,詩人借女子之口向最高統治者責問:“他人如何歡,我意又何苦?所以問皇天,皇天竟無語。”這些詩歌與同時代詩人聶夷中、於濆、杜荀鶴的作品頗有相類之處。

在晚唐五代時期,連州接連出現了一批著名詩人,包括黃匪躬、吳靄、張鴻、陳拙、石文德、黃損、李廷珙、鄧洵美、胡君防、孟賓於、孟嘏等,其中以南漢的黃損及南唐的孟賓於創作成就最高。

據《唐子才傳》載,黃損早年曾與著名詩人鄭谷、齊已(僧)等人“共定用韻,為葫蘆、轆轤、進退等格”,為湖海騷人所宗,今存詩4首,兼有詠史、詠懷和紀事各種題材,有一定的思想性和藝術性。

孟賓於青少年時期力學不倦,成名甚早;但屢試不第,後因仕途坎坷,飽經憂患;孟賓於的《公子行》:“錦衣紅奪彩霞明,侵曉春遊向野庭。不識農夫辛苦力,驕驄踏爛麥青青。” 此詩寫王孫公子春日野遊時糟蹋莊稼的惡行,這在禍患頻仍、人民生活困苦的五代,有其深刻意義。他至今存下來的詩有10首,大多反映了較為豐富的社會內容,藝術風格也呈多樣化。陳堯佐序其詩集說:“如百丈懸流,灑落蒼以己度人翠間,清雄奔放”。在那個政權更替、世俗敗壞和詩風庸俗的時代,能有此脫俗之作是十分難得的。

晚唐詩人如聶中、貫休、黃損也有同題之作,內容多是描述貴家子弟的生活狀況,諷刺他們的驕奢與愚眛。黃損也寫過一首《公子行》,揭露唐五代時貴族公子的驕縱淫佚,諷刺頗為深刻:“春草綠綿綿,驕驂驟暖煙。微風飄樂韻,半日醉花邊。打鵲拋金盞,招人舉玉鞭。田翁與蠶婦,平地看神仙。”末兩句以普通勞動者與之對照,“神仙”二字甚為辛辣,鞭辟入裡。

據考,唐、五代粵北詩人有13位,詩280首,雖人數及詩作均未及全國的百分之一,但初唐、盛唐和中晚唐、五代等時期,粵北都有知名度較高的詩人面世,尤其張九齡、邵謁、孟賓於等 3人,卻以優質、唯美的詩篇躋身於唐詩寶典,令世人側目。

餘靖:詩文骨格,發於胸臆

宋代初期的詩歌承繼晚唐、五代的餘韻遺風,崇尚典麗、玩弄詞章之作。後經幾十年的繁複演進,在一片奢華絢麗的景象中,出現了宮庭貴族的“西昆詩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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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宋中葉,在“劉(筠)、楊(億)風采,聳動天下”的逆流沖刷之下,歐陽修等人高舉反時文、反“西昆”和“變化復古”的大旗,倡導了詩文革新運動,掀起了宋代文學的繁榮鼎盛高潮,使詩歌重新走上健康發展的道路,日益豐富多彩,貼近時下。

靖康之變(1127年)和南宋末年,面對刀光劍影和民族危亡之際,陸游、文天祥等大家,自覺地以詩歌作為手中武器,積極投入抗敵救國的洪流之中,創作了大量的愛國主義詩篇,使宋詩撞擊成響遏行雲的洪鐘大呂。

宋初的粵北詩人,有連州人周渭、邵奕、吳世範、歐陽經等,均是五代入宋的遺民。他們親身經歷過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飽受顛沛流離的苦楚,因而深受道家思想的薰陶,從現傳的多首詩作中,讓後人看到了北宋初年社會動亂的吶喊和狼煙。

餘靖(1000-1064年),曲江人,北宋中葉傑出的政治家、外交家,也是著名的學者與詩人。他起初以學者身份晉升為朝官,文名早著。范仲淹推行“慶曆新政”時,他是核心人物之一,又是歐陽修開展詩文革新運動的同盟者和支持者。餘靖極為重視詩歌的社會功能,主張“有美必宣,無憤不寫”。即使是唱和或題詠、宴遊之作,也都是有所為而為,極少吟風弄月或茶餘飯後的“閒散”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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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靖的詩頗重骨格,在理論上亦強調詩歌的社會功能,要“褒善刺過,與政相通”,做到“有美必宜,無憤不寫”。詩歌亦用以宣洩個人的感情,“導和暢,洩憤怒”;在藝術手法上,主張直抒胸臆:“取臂引類,發於胸臆,不從經史之所牽,不為文字之所局,如良工飾材,手習規矩,但見方圓成器,不睹斧斤之跡。”反對“摩曼之作”,這些觀點是與歐陽修所提出的詩文革新運動“變體復古”的理論同頻共振。《宋詩鈔》稱餘靖“為文不為曼辭”、“詩亦堅煉有法”;《粵東詩海》贊餘靖的詩“骨格清蒼,吾粵宋詩無出其右”。

餘靖在《送陳京廷評》詩中,描寫礦工生活:“扇橐大野烘,鑿礦重崖斷。閩吳荊廣人,奔走通昏旦。千夫即山鑄,畢給未酬半。三監居江湄,僦輦日充羨。”在李白《秋浦歌》之後,像這樣寫採礦和煉礦的詩歌尚不多見。此外,餘靖在詩中吟詠“五方純色儼衣冠”的羅浮五色雀;讚美“氣稟南方秀,生當火旺時”的“果中奇”——荔枝以及“素豔南方獨出群”的茉莉花,也是精彩之筆。南方的山光水色、花前月下、迷人風貌不時出現在他的筆端上,又讓人看到餘靖在憤世嫉俗的另一面。

與餘靖同年登進士第的,有曲江人王式、黃仲通,翁源人梅鼎臣,始興人許光、許致。比餘靖稍早的有連州人唐靜,相傳十歲能文,為晏殊、范仲淹所重,可惜未留下詩文。與餘靖相去不遠的粵北詩人,還有曲江人譚掞,始興人譚粹,樂昌人李渤、李巖兄弟,南雄人張漸,英德人鄭敦義,長寧(今新豐)人古成之。他們的存詩,大部分是記遊、題詠等“陳詞豔句”。當然,這些詩歌都有寓情於景,且不乏寄情道別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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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宋中葉起,由於中原人源源不斷湧入,粵北戰事頻仍,加上中外交流的影響,廣東的經濟、文化重心漸次南移。這時,粵北湧現的知名詩人甚少,也鮮有佳作問世。北宋後期,連州人嚴武、英德人石汝礪、馮安上、馮晦等,他們的詩歌在地方誌中偶有選載,仍處“孤芳自賞”之狀。此際,除了嚴武一首從正面揭露官場腐敗之風詩作外,其餘都是寄情山水的留題詩;南宋前期的連州人廖顒、樂昌人宋時彥,南宋後期的英德人鄭玢、鄭康佐父子,在地方誌中也收錄了一些記遊之作,無非是“蜻蜓點水般的小玩意”。

在整個宋代,粵北的眾多詩人,除餘靖之外,其他人無法進入全省、全國名家的行列,當代知名學者陳永正所著的《嶺南詩歌研究》,也沒有提及宋代粵北詩人的名字,這無疑是一件文壇憾事。

廖燕:“文真妙文”,憤激之氣

我國自元代以後,通俗文學戲曲、小說蓬勃發展,傳統詩文脫離大眾,逐漸走向衰落。明、清時期,轉以八股文取士,且等級森嚴。許多知識分子既沒有必要精研詩學,更不願由此惹來禍端。有些人偶爾為之,也不過逢場作戲。詩人們一般都遠離敏感的政治問題,步入了萎靡不振、曲意逢迎的窘困之境。

然而,就在我國古典詩歌呈現一落千丈之際,廣東詩壇曾一度異軍突起,如春雷震響南粵大地。在明代,不但有孫蕡(南海)為首的“南園五子”和歐大任(順德)、梁有譽(順德)為首的“南園後五子”;在明末清初,更出現了屈大均(番禺)、陳恭尹(順德)、梁佩蘭(南海)三位蜚聲全國的詩人,號稱“嶺南三大家”。從此,嶺南詩派初露鋒芒,成為我國詩歌百花園中的一叢奇葩。與此恰恰相反,粵北詩壇早已相形見絀,日見衰落。這種變化,除了後繼乏人外,也與政治、經濟及文化教育的發展狀況息息相關。

明代粵北詩壇異常沉寂,猶如一潭死水,沒有半點觸底反彈的跡象。據考,今有詩傳世的,僅明初南雄人陳德文、陳進,明中葉翁源人黃器先、陳璘,南雄人譚大初、連州人李邦義、乳源人劉毅、鄧如昌,明末連州人莫與齊、仁化人劉獻臣、凌雲等。他們的詩作大都收錄於明清時期的縣誌裡,多是“不關痛癢”的紀遊詩,飄散著的是沒有季節之分的“風花雪月”,以及沒有切膚之痛的“無病呻吟”。

在“萬馬齊瘖”的氛圍裡,政聲昭著的明臣譚大初,有如一匹揚蹄嘶鳴的黑馬,不但敢於同嚴嵩的邪惡勢力作拼死之爭,還寫下一首《吊邱忠臣》,通過憑弔宋末本鄉守節盡忠的烈士,抒發愛國之情和民族大義,歌頌為國捐軀的獻身精神。李邦義生活在嚴嵩專政的黑暗時代,他的七絕《謝朝貴》,大膽申明自己的政治覺醒,公開表白不事權貴的決裂態度。這種“猩猩惜猩猩”的“同病相憐”,如同長夜中的沉雷,震人發聵。

廖燕(1644-1705年)是清初大思想家、著名學者、文學批評家和詩人。他出生那年,清兵入關,可是兵荒馬亂的切身體驗,令他積聚起強烈的民族恩怨。順治七年(1650年)他七歲時,清軍攻下韶州。順治九年正月,清軍攻克瓊州,廣東全境才初獲平定。但為時不久,南明永曆政權又再入廣東,粵北南(雄)、韶(州)、連(州)等地的抗清義軍乘勢出擊。直至順治十八年,廣東的南明勢力才被完全肅清。廖燕由於好學銳進,十八九歲便補為秀才。然而他不趨炎附勢,也不墜青雲之志,以致畢生不為官場所重用。他謁力主張讀“無字之書”,見識卓著,敢於離經叛道。廖燕著有《二十七松堂集》,編入詩歌549首。其文辭犀利,意蘊豐厚,論詩主“性情”之說,反對“襲人”、“牽強湊拍”及“無端之歌哭”其形象鮮明,直抒胸臆,獨行特立。

廖燕詩文兼備,也是清初傑出的文藝理論家,他主張文學創作應自抒性靈,表達個人的憤懣之情:“從來著書人,類皆自抒憤懣,方將是其所非,非其所是以為快。”山水“為天地憤氣之所結撰而成”;而寫詩,也應發洩這種義憤之氣:“故知憤氣者,又天地之才也。非才無以成其才。”由此可見,廖燕的詩作也充滿這種路見不平的憤激之氣。

廖燕強調寫詩要有真性情,這與“嶺南三大家”的觀點是一致的。他說:“性情真而文自至”,在《題籟嗚集》中更指出:“詩尤為性情之物,故古詩三百篇,多出於不識字人之口,然又非識字人所能措一詞。”他將詩三百篇作為不識字人的創作,實是一大翻案文章,令世人驚出一身冷汗。

廖燕《二十七松堂集》有《與陳元孝(恭尹)書》,陳恭尹的《獨漉堂集》亦有對廖燕的評論。陳稱廖為“人真妙人,文真妙文,雖欲不推為古文中第一手不可”。但因廖燕終身布衣,在世時傳名未遠。去世之後,他的著作不僅流傳於國內,其文集還一再刊於日本,風行一時,被譽為“明代文壇的大殿”,“幾乎介甫(王安石)”,獲得甚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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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代,粵北詩人除廖燕之外,歐堪善有《瀧涯集》;趙希璜有《四百三十二峰草堂詩抄》;楊模有《文澤堂詩集》;張惟勤有古今體詩五百餘首,詩歌數量堪稱洋洋大觀。由於歐堪善與胡定曾同時在刑科、兵科擔任給事中,政聲尚可,只是存詩較少觸及現實矛盾,似有點避實變虛、避重就輕之意;林明倫的代表作雖僅有《吊五人墓》一首,但所寫是明末蘇州市民反抗魏忠賢閹黨的重大主題,表現了反抗暴政的堅定立場,有深刻的社會意義;楊模的詩,語言明快,構思新巧,有些反映了封建社會下層官吏離鄉別井、混跡仕途的艱難困境,表達了清廉自重、勤政愛民的氣節,具有一定的思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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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粵北古代詩歌的演進,或升騰,或沉潛,或激越,或萎靡,構成了一條曲折迂廻的千里河流,讓古老的蒼天錄下了紛紛揚揚的泡沫和聲如驚濤的咆哮。其軌跡是:以唐、五代為驚濤拍岸的張揚和鼎盛,北宋次之,南宋及元、明清轉入了死水微瀾般的沉寂,清代又略有起色,蕩起了“靜水流深”的漪漣。這一切,猶如全國詩歌長廊投下的縮影,變幻出奇異的光束和深淺無序的色彩。可幸的是,在南國文學的天空中,唐代的張九齡、宋代的餘靖、清代的廖燕,出現了三顆耀目的星星,他們以“自帶的光芒和流量”躋身於中國詩壇,開闢出雲湧星馳、明月生輝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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