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於中年分界線上

今天對我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35歲整,真正步入中年人的行列。站在分界線的這頭,回望線那頭的青少年歲月,我感覺到那邊灰暗天空下吹過來的冷風,這風冷得刺骨,直讓人打哆嗦。曾經在嚴寒中溫暖人心,賴以取暖的零星篝火冒著最後的火星子,讓人還能憶起那些溫暖。我曾抱著這些火星子,用一片赤誠之心,希望能再引燃兩堆篝火,卻怎麼也不能成功,我望著曾經執著的自己和一片灰暗的未來,感覺有些悲哀,唯一讓我有些欣慰的是我還剩下問心無愧。

獨立於中年分界線上

一杯啤酒,兩楪小菜,和著我這生命中的悲哀、冰冷和憤恨一起下肚,混成穿腸的毒藥,疼得人眼淚直流。記憶凝進眼淚,落進心裡,凍成冰,一顆顆晶瑩剔透。我就想,等到那零星火星子都飛散以後,我就把這些記憶就此封存了,不想見的人便不見了,那些冷漠自私的人也不再聯繫了,我只會保留那些篝火曾經溫暖的感覺,或者乾脆都忘了。我外婆得了老年痴呆,想想都挺恐怖的,我現在卻覺得無所謂啦,但是又想既然那樣,還不如死了呢,何必這麼多此一舉呢!想到“死”這個字眼,又特別有感觸。突然有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覺,憋得人只想把胸膛撕開,好把這憋屈給釋放了。我又想起為什麼我生命的底色如此灰暗,讓人窒息的孤獨感為何如影隨形,這也是染了這生命的死寂。我最開始接觸“死”,是小時候村裡死了人,浩浩蕩蕩包著白頭巾的送葬隊伍,變成了記憶中的夢魘。之後是一個叔叔因為黑社會的仇殺死了,聽身邊人繪聲繪色地描述他的送葬隊伍如何浩浩蕩蕩,兄弟們如何義氣,死相如何慘烈等等,讓我無法控制地一次次去意淫那個死的場景。再後來是讀初中的時候,去廟裡玩,看著一個石匠心臟病發作嚥氣,當時感覺沒什麼,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卻感覺悶悶的。再後來我讀研前在老公老家,一個在外漂泊一生的孤寡老人回村了,經過一番折騰,終於葉落歸根,入土故鄉。那天晚上,那老人在老公家前面的地裡呻吟了一晚上,那聲音時遠時近,感覺得出他在地裡艱難地移動。這呻吟一直到五更十分,隨著這呻吟的消失,我也終於睡著了,等天亮醒來,一群人圍在一個小蓄水池旁邊,聽說老人已經淹死在裡面,真的讓人感覺到生命的卑微。最後是我舅公,那天我正好回家,表叔家打電話來說舅公摔了,要死了,讓趕緊過去,我帶著婆急忙趕過去,見舅公坐在涼椅上不停地流口水,還在招呼我們坐,看起來並不像要死的樣子,這種輕度中風按說送醫院是能治的,然而五對錶叔表嬸們卻有說有笑地圍在舅公身邊做孝衣孝服,我看舅公,眼裡流出了悲苦的眼淚。我們做親戚的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回家等待,七天以後,表叔又打電話來,說舅公去世了。舅公一生能說會道,善良勤勞,從未做過什麼違背良心的事,我不明白最後為何落得如此下場,真的是人命不如狗。人活一生,累一生,又有什麼意思呢?國慶奶奶重病入院,我到醫院照顧。旁邊病床是一位82歲的老人,病得很重,已經大小便失禁,兩個晚上都在呻吟,那聲音如同在地裡折騰一晚的孤寡老人,我想這老人可能也時日無多了。雖有兒女在身邊勉強應付事,還是覺得人這一生,生死何輕,身邊有人沒人,終歸是自己的事,還是各人的路各人走,寄望誰,仰仗誰都是沒有意義的。

以前我總覺得我們是神圈養的寵物,如果可愛它會眷顧我們的。後來,看那些冷血、無德又自私的人反而比那些善良的人生活得更好,我又無數次地懷疑這個想法。我發現在這個世界,只要你勤奮,自私,夠冷血,就能過得好。我又覺得這宇宙是不是就是一個生物,我們人類就如同這個生物體內的線粒體,一個線粒體的生長和凋亡對這個生命來說是無足輕重的。最近科學界又捕捉到了宇宙的蛛網,讓我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想。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這些生命就變得更加地卑微和無足輕重。

我總想能與人抱團取暖,不論是家庭,朋友還是任何有緣的人。而最後我認識到,無論怎樣,我們都將獨自走在這凜冽的寒風中。中年以後,我可能要更多地來直面這人生中的冰冷和孤獨,而今夜,我只想獨自消化這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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