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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3日，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日子。
在這一天，煊赫多年的國產汽車品牌——華晨汽車集團，被申請破產重整。
作為“華晨寶馬”的母公司，這家聞名全國的大企如今掰手指一算，竟然有高達1328億的債務！
華晨寶馬破產消息，圖源網絡
據悉，華晨汽車實際負債率在71.4%左右，也就是說，即便清算掉所有資產，公司最後還會有約1000億的缺口！
華晨這次，怕是要死得透透的了。
實際上，車圈很多人對於華晨爆雷一事並不意外，甚至不少人都在等著這一天，因為華晨集團此前就已經“劣跡斑斑”。
10月23日，華晨集團賬面500多億，卻連私募債券“17華汽05”到期後的小小10億元都“不肯兌付”。
華晨賬面資金513億
不僅如此，華晨集團的信用評級也早在今年7月就被陸續降級。
堂堂AAA企業在有些證券公司甚至已經落為B級，更是被先後標的執行了19次、凍結款項上億元之多。
可說到底，華晨也是堂堂遼寧最大國企、納稅巨頭，背靠遼寧國資委，還曾是中國赴美上市第一股，這些搶眼的頭銜掛著，怎麼就淪落至此？
再說得絕情一些，就算華晨倒閉，難道還要拉著德系三大豪車巨頭之一的寶馬一起香消玉殞？
這個故事說起來有些長，不過簡言之：華晨今日之災，歸根到底其實真是寶馬“害”的！
01. 從金盃中華到華晨寶馬
到底是誰成全了誰？
，”
如今人人都說，華晨汽車能活著全靠寶馬“撐腰”，單看2019年，華晨寶馬盈利高達76.2億，而作為母公司的華晨汽車財報盈利卻只有66億。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華晨寶馬輸血，華晨汽車要虧損十多億！可見，華晨有今天全是寶馬的功勞。
其實不然。
雖然當年寶馬礙於政策規定，不得不以50：50的出資比例與國內汽車公司成立合資公司來進入中國市場，但當時為什麼會挑上華晨？
總不會是圖它虧得多，圖它沒技術吧？
事實上，落戶於遼寧瀋陽的華晨汽車，前身也是曾有過“共和國長子”之稱的大佬，銷量一度和紅旗齊名！
1958年，揹著撐起民族汽車品牌脊樑的巨大壓力，瀋陽金盃奉命建廠，初期便自行設計建造了兩噸重卡。八十年代，又與日本三菱等進行技術合作，不斷推出新產品投入市場。
到了1987年，金盃汽車公司重組了50多家汽車零部件企業，最後因缺少資金，決定嘗試股份制改造，這次，終於迎來了它的“真命天子”——仰融。
1988年，金盃首次公開募股，每股售價僅1元！
要是有人能穿越回去，怕是搶破腦袋、傾家蕩產也要買，但在那個大多數人都不知股票為何物的時代，幾乎沒人願意拿錢換“綠紙”。
堂堂國產車企原始股，居然在打新期間無人問津，一億股本在申購期結束後，竟然還有一半沒有賣出。
社長真是…想想就覺得自己錯過了幾個億的大生意！
但仰融沒有，這個連名字都有可能是“造假”的神秘中年男人，帶著他的香港華博財務公司舉債購買4600萬股，入場造車業。
1991年，他主導成立金盃客車，引海南華銀國際信託投資公司投資15%，隨後又將其股份買下，一度擁有其40%股權。
為了在紐交所上市，仰融又在百慕大註冊成立華晨中國，不止將自己持有的40%轉入華晨中國，還用27.1%的華晨中國股份，讓國資部分將其11%股權也轉入華晨中國。如此一來華晨中國便有著金盃客車51%的絕對股份，國資僅有49%，完美符合在美上市條件。
這套看似尋常的操作，實際上卻讓仰融的股權從40%變相“升級成了51%”！
因為理論上來說，27.1%的股份在華晨中國內部根本無法起到決定性作用，真正能發聲的，是仰融自己在華晨中國72.9%的絕對控制權！再通過華晨中國，操縱那51%的金盃客車股份。
這局，仰融完勝！
但可能是為了追求“中國上市第一股”，仰融又拉起了一支新“隊伍”，其中甚至包括中國人民銀行（沒錯，就是被大眾戲稱央媽的央行）組成了民間基金會——
中國金融教育發展基金會，當時擔任基金會會長的還是央行副行長尚明，仰融自己則擔任副會長。在仰融將自己的華晨中國股份全部注入基金會後，金盃的真正股東成了基金會。
雖然經過一系列稀釋後，這份股權只剩55.85%，但足以完全控制國內企業，也是從那時起，金盃開始成為一代人的記憶。
九十年代，東北大街小巷跑的都是金盃麵包車
1997年，仰融又籌備創建了華晨中華品牌，為此甚至直接砸出一個億搞研發，設計師請意大利的，發動機廠直接收購瀋陽三菱發動機廠，甚至公開向全國叫板：
“到了2006年，中國汽車品牌中唯一敢和外國企業叫板的就是華晨中華！”
這份魄力，誰敢爭鋒？
連當時的雷諾總裁杜邁看到華晨工廠都贊稱：“世界的革命從巴黎開始，中國汽車的革命從仰融身上開始。”
可惜的是2000年第一批中華車下線時，華晨中華還沒拿到車輛銷售資質，只能交由內部員工使用。
這其實是件挺憋屈的事，但仰融豈是委屈自己的人？他早就謀劃好了。
1999年，華晨與當時國內生產皮卡車大佬田野汽車聯手成立中興汽車，作為回報，田野汽車為仰融牽線搭橋，聯繫上了華晨生命中至關重要的另一半——寶馬！
正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寶馬與華晨當時便是這樣契合的一對。
彼時，寶馬的困境是如何大舉進軍中國市場。
由於國家政策保護，進口寶馬汽車的售價我不說大家也曉得，運費、海關稅費加在一起，貴出兩三倍都是常事，這嚴重拔高了寶馬購車門檻。
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合資建廠，讓進口品牌成為“國產車”。
同樣是德系豪華品牌奧迪就選擇了一汽、法國雪鐵龍則牽手東風，眼看著新車下線即將佔領市場，寶馬的心急可想而知，這才接洽了田野汽車。
田野皮卡，圖源網絡
要知道立根保定的田野汽車，前身可是建國時期的軍械修理所，中國第一臺皮卡車就孵化於此，寶馬看重的也是這一點，但當時的保定還有一匹黑馬——長城汽車。
彼時，魏建軍帶著長城迪爾皮卡大殺四方，田野幾乎無力迎戰只能牽手華晨輸血，而對於寶馬這塊讓人無比眼饞的大蛋糕也只能拱手相讓。
此時，寶馬才看見更適合自己的“良人”——華晨汽車。
中國赴美上市第一股，背靠東北中工業基地、財大氣粗，全套德系生產線保障品質，華晨中華、華晨金盃都已經在國內打出很大名氣。
簡直是天選之子！
實不相瞞，在那個政策嚴格規定外資建廠股比不得高於50%的年代，多少國外汽車品牌都覺得自己吃了天大的虧，但華晨和寶馬卻是勢均力敵，雙方這才一拍即合。
不止如此，仰融還看上了通用和雷諾！
也不知是何種操作，金盃與通用、湖北孝感的三江雷諾均成功聯誼，華晨雷諾也成了新的支柱。當然，這一些列合作“只是表象”，更深處藏著的還是那熟悉的五個字——市場換技術。
國家政策為此服務，民族企業也在為此努力，這是任何一個初期經濟體都要經歷的過程，日韓如是，我們也如是。
就像是兩個小孩抄作業，一個悶頭抄、一個思考著答案抄，終有一天，兩人交出來的答卷會是天上地下。
普桑國產為中國培養了第一批汽車人才
來源@汽車之家
不過，這些以後，都與仰融無關，因為仰融的華晨時代已經結束。
2002年，仰融執意要將華晨羅浮項目落地到寧波而非遼寧大連，因此被罷免一應職務，還查出了經濟犯罪被遼寧檢察院批准逮捕，並逃往海外。
儘管仰融不斷與遼寧省打官司，但國有資產事實板上釘釘，他在華晨的功勞再大，也不過只是一個“經理人”。
那高達246億市值的華晨帝國，擁有158家相關公司、還有5家上市企業，
一度被媒體評之為“華晨迷宮”，從此與締造者仰融再無瓜葛。而華晨汽車，也開啟了祁玉民時代。
02. 華晨盛極轉衰，誰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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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12月，風雪交加，時任大連副市長的祁玉民奉命調任華晨集團董事長，上任那天，瀋陽城大霧瀰漫，正如他即將掌舵的華晨一般，前路迷離。
香港媒體甚至提問都帶有攻擊性：“華晨領導一年換一次，你準備幹多久？”
這個來自陝西的漢子笑笑，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答案——
14年。
別人坐不了的位置，他坐了，而且坐得風起雲湧。
祁玉民到任的第五天，就給華晨系轎車來了場大降價， 遭受衝擊的其他車企紛紛抨擊他是攪局者。他卻自稱是“迴歸原本的價值”，甚至直言此前的華晨是“閉門造車、閉門定價”，如今他要讓一切迴歸正軌。
“仰融文化”殘留過甚，幾任董事長都不敢動的那座建在華晨大樓前、據說花了幾百萬的大山，被他一夜間炸燬，遍植綠樹。
得知華晨賬上的錢只夠給員工開工資，祁玉民5天拜遍了各家銀行碼頭、貸了七個億，方解燃眉之急。
至此，這擋道的大山沒了，人心中的成見，也沒了。
此時，成功攘外安內的祁玉民喊出了“創新要打假”的口號，為的就是革除假創新，想要學到真技術！
是以當初中華駿捷一上市，就創造了排隊購買的現象級景觀，定價8~12萬的售價，幫助華晨五個月拿下4萬臺訂單。
當時拿到許多國產品牌第一的駿捷
2006年短短九個月，華晨集團總銷量超過15萬，銷量提升74%！
然而，在華晨堅持自主品牌的路上還有一個最大的坑——自主技術的實現。
縱觀國產車的技術進步，大體就分兩種：
- “借鑑”起家，逐步發展自主技術；
- 合作起步，進而發展自主技術。
而當初建立華晨寶馬時，華晨投資5億美元，換來寶馬全方位的技術注資外加一隊技術人員抵達瀋陽，此間寶馬答應幫助華晨進行技術突破。
看來，華晨走第二條路顯然會很舒服，它也的確在造寶馬這條路上做到了極致。
華晨寶馬與寶馬（中國）車型對比
華晨寶馬鐵西廠是僅次於寶馬德國總部的第二大廠。
生產線、品控也都是以寶馬的要求為準，是以品質不需要太過擔心，加上免了關稅、排量稅等費用，32萬買一臺40萬的進口寶馬不是夢！
於是出現了這樣一群人，他們購買華晨寶馬的同時，選擇摳標。
輕輕鬆鬆省下幾萬塊，何樂而不為？
而面對這些，華晨做了什麼？
仗著背靠大樹好乘涼，這些年來儘管其他合資品牌內部總是為了話語權爭執不斷，但華晨寶馬內部卻一直十分和諧。
甚至對於能夠引進寶馬技術，華晨汽車覺得十分光榮。
祁玉民甚至直言：“寶馬先進的發動機技術投入到華晨，使華晨汽車成為迄今為止唯一以市場換技術的汽車企業，實現了中國汽車工業用市場換技術的夙願。”
於是，明明是自主品牌的中華V7，品宣廣告牌卻套上了寶馬的logo。
1.6T發動機寫著寶馬logo
且不說“國產價格，寶馬品質”的中華品牌並沒有得到市場認可，即便是認可了，似乎大家買賬的也不是華晨汽車，而是寶馬吧？
在自主品牌陣營裡，吉利、長城、比亞迪“吃糠咽菜”也要搞自己的技術，華晨卻是坐在巨人的肩膀上，直接摘果子。
祁玉民還曾講道：“我夢想有一個產品，它的底盤是保時捷調校的；它的造型、內外飾是意大利搞的；它的發動機是和寶馬合作的。三大資源一整合，是不是一個好車就出來了？”
答案如何，我們可以看一看華晨汽車旗下銷量便知：
作為品牌銷量支柱的中華V7，月銷量僅為250臺左右；
同樣要走高端豪華品牌的華頌7，歷經3年研發、耗資26億元，卻一經推出便遭滑鐵盧，甚至被戲稱為“拉皮車”，一度成為華晨汽車最大笑話，21萬的售價現在已經要打4折來賣！
華頌7目前售價
不死心的華晨還在2017年，將自己旗下老品牌金盃以一塊錢一股的超低價賣給了雷諾，引發全國譁然。
華晨雷諾營運而生，但所有人都看得出，這是要再造一個華晨寶馬啊！
然而進入中國市場太晚的雷諾，並沒有展現出超人實力，觀境品牌也沒能激起什麼浪花。
而此時的華晨，只能一籌莫展。
因為在核心技術空白的情況下，華晨新車的發佈只能依賴於其他品牌的技術“出售”，且不說人家不可能賣出最新技術，即便是老舊技術，華晨能不能拿到手也要看人臉色。
如此以來，面對風雲更迭的汽車市場，華晨的造車速度迅速被拉了下來。
有著三十多年造車歷史的華晨，中華品牌如今在售車型竟然只有可憐巴巴的五款，其中之一還是出租車版本。
要知道目前這些新勢力車企，造車都只有5年，但都有2-4款車在售！
華晨這依靠寶馬實現技術突破的“第二條路”，儼然已經走到盡頭。
雪上加霜的是，2018年，國家發改委在合資車企們合同到期之際，頒佈了開放合資股比的政策：
2018年取消專用車、新能源汽車外資股比限制；
2020年取消商用車外資股比限制；
2022年取消乘用車外資股比限制，同時取消合資企業不超過兩家的限制。
通過5年過渡期，汽車行業將全部取消對外資的限制。
也就是說，隨著政策開放，寶馬、奧迪、通用這些外資大廠進入中國“落戶”，不再強制要求和一箇中國企業合資建廠，以後國人完全可以買到“便宜地道的國產純種BBA”。
各大車企頓時哀鴻遍野，哭喊著要沒有活路了，但在許多人眼中，溫室政策的取消必將成為國產品牌長成參天大樹的機會。
而祁玉民也抓住了這個機會，為此，他在臨退休之際做出了一個飽受爭議的選擇——同意將華晨寶馬的股份出售給寶馬公司。
2018年10月，華晨寶馬成立15週年的慶典上，寶馬集團和華晨汽車共同宣佈兩件大事：
延長華晨寶馬的合資協議至2040年。
同時寶馬集團計劃在2022年以前，完成收購華晨寶馬25%股權的變更工作。
這一要求在2019年1月18日的華晨股東大會上，得到63%的股東贊成而通過。
寶馬公司，成了中國開放合資股比限制後，第一個“轉正”的外資品牌。
03. 華晨之死，寶馬何辜？
華晨，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祁玉民，成了眾矢之的，遭到無盡責難，但這件事，其實華晨早就沒得選了。
祁玉民在《對話》中說：“寶馬談判的前提條件，就是股比75%。”
寶馬的強硬態度展現無遺，因為對於寶馬來說，或許與華晨繼續合作是最舒適的選擇，但技術都是自家的，再造一個華星寶馬、華暮寶馬，易如反掌！
此時，華晨已經吃足了苦頭但卻沒有退路，祁玉民唯一能夠做出努力的便是為華晨爭取最大的利益。
年近60的男人鏖戰80多個日夜，也將他一生的談判談完，終於這筆股份以350億的天價買出，華晨寶馬還得到了近30億歐元的投資，其中還包括第三工廠、研發中心和寶馬X5。
同時，華晨終於得到了它一心想要的關鍵技術——寶馬承諾在研發、製造、質量和銷售四個環節，全面支持中華品牌發展。
在距離2022年還有3年之期的2019年，祁玉民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選擇，如果華晨汽車能夠利用好這關鍵性的三年，中華這一品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華晨還能堅持住嗎？
作為遼寧省的納稅大戶，政府對於華晨可以說是予取予求，甚至有人稱就是當掉底褲也要保華晨，但此時的華晨已經債臺高鑄。
2019年，祁玉民退休，同樣副市長出身的閻秉哲接任。
面對這樣一個彷彿還生活在2014年新能源浪潮之前的企業，華晨汽車終於“醒過來”，要與網約車平臺、大數據公司等進行智慧出行平臺建設。
還在2020年6月，註冊了1億註冊資本的華晨出行服務有限公司。
但是這一步不止邁得太大，也邁得太急，結果堂堂千億級大體量的華晨汽車，竟然讓10億的小債務壓垮。
反觀寶馬，儘管電動市場的i3、i8征伐不順，但從沒停止過腳步，在華晨面臨困境的同時，迅速拉上了長城搞事情。
新成立的新能源合資品牌命名為光束，試圖在中國市場再度光芒萬丈！
此時，似乎正在要印證那句詩：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華晨之死，已成遺憾，或許“罪在寶馬”，但真正開始顫抖的，恐怕還是那些試圖躺著賺錢的老骨頭們。
對此，社長想要叫一聲好，不知諸君贊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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