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
陶淵明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這首詩,上過初中的都應該能背誦,但是真沒的憑藉初中的閱歷,應試的講解,理解這首詩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之所以想說這首詩,其實是想更好的理解什麼叫“有我之境”“無我之境”。
看了很多文章, 對於這兩個概念有點自己的想法,很不成熟,寫下來,算作日記,待以後修正。
有我之境,好像很好理解,就是以自我為主體,把自己的情感賦予客觀,從而達到抒情達意的目的。
“詩,可以群,可以興,可以怨”,孔子說的,大家都認可,其實就是說,作為主體的一方——人,可以隨意的潑灑自己的情感,甚至強加給客觀。
用的好的叫:借景抒情,移情於景,情景交融,託物言志,用得不好的叫強姦客觀。
言歸正傳。
很多人在解釋“無我之境”的時候,其實犯了一個錯誤,就是把“有我之境”棄之不顧,只忙著解釋“無我”忘了“有我”。
只要稍微一想就發現問題所在,沒有“有我”,“無我”還存在嗎?答案是否定的,肯定不存在。
有有,當能無有,有我方有無我,當有我不存在,無我也就不存在了,所以,無我不能理解成沒有我。到這裡很多人就已經錯了。
必須存在有我,無我才能成立,所以這裡丟掉有我,理解無我,肯定是不合適的!
陶淵明的詩也是這樣的: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這四句,很明顯可以看到,是有我,而非無我。也很明顯是在為下面的無我做鋪墊。
那麼,問題是,有我之人,怎麼能達到無我之境?
說白了,這裡面有一個轉換概念的問題。
先看《飲酒》其五,後面幾句: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這幾句裡面,揭示了“無我之境”的本質,“無我”不是沒有我的意思,而是一種人生的態度。
《人間詞話》:境界有大小,不是以此分優劣。看到沒,王國維都沒有否定“有我”。而且二者還沒有優劣。
往往很多人認為“無我之境”高於“有我之境”,是一種錯誤的理解。
葉嘉瑩先生認為,陶淵明是矛盾的,他不能背叛自己,出賣自己,但是看到妻子兒女跟著自己受苦,他又覺得愧疚。
詠荊軻
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強嬴。
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
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雄髮指危冠,猛氣衝長纓。
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漸離擊悲筑,宋意唱高聲。
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
心知去不歸,且有後世名。
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
凌厲越萬里,逶迤過千城。
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營。
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
其人雖已沒,千載有餘情。
陶淵明是有志向的,對於荊軻的吟詠,可以看出他不甘於平庸隱逸。
責子
白髮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慄。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李白就看不起陶淵明,說他隱居了,還整天念念叨叨自己的兒子如何如何。人之常情嘛,畢竟陶淵明的五個兒子,都挺愚蠢,嗯,對,愚蠢,不是笨!
陶淵明還是脫不了兒女情長啊。
這是宏觀角度來說。
從微觀角度說,辛棄疾《水龍吟》:
白髮西風,折腰五斗,不應堪此。問北窗高臥,東籬自醉,應別有,歸來意。
陶淵明的矛盾心理在這兒很明顯,北窗睡午覺,東籬醉酒行,都解決不了所有問題。陶淵明只是不願意出賣自己。
對於任何人來說,“無我”是能是一種人生態度,而不是真的沒有了自我。否則,為了五斗米,折不折腰有啥區別?
孔子給讀書人指出了條出路,做官賺錢,一千多年沒有變化,而陶淵明找到了第三條,歸隱!
不是形的歸隱,而是心與靈的歸隱。
只有心與魂真正的融進自然,才是真的歸隱,才會有真正的“無我之境”。
無我之境:不是忘記了自己,而是主體在全身心融入的前提下,與客體邂逅。
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都只不過是對人生的一種看法,有的人看開,有的人看不開。看開的人有看開的收穫,看不開的人有看不開的收穫。所以說“境界”不單單是一中論詩詞的概念,更是一種人生哲學